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剑奇侠传2 作者:管平潮 内容简介 上古凶灵雾魂之主突袭蜀山盛会,天下精英差点被一网打尽!神奇的雷公传说暗藏凄美爱恋,灵幻的神女夕瑶揭开惊天身世。蜀山危机加重,景天和伙伴深入锁妖塔,斗天妖皇,夺镇妖剑,谁知这却导致极其悲惨的结局。为觅水灵珠,渡草海,进蛮州,入灵山,梦回战国,咫尺千年,女娲传人的身影隐约其间。为挽雪见香魂,景天不惜堕黄泉,擒阴差,败火鬼王,又入极寒之地,智斗邪剑仙,杀死生死仇敌罗如烈!传说的终章,海底城见证神魔联姻的悲壮恋情,古剑冢铸剑炉前二女谁去谁留?懵懂的少年终于要直面成长的痛苦。 序   一缕相思久缠绵,   三生魂梦化愁烟。   莫道人间别离苦,   相约月下数流年。   ——管平潮 第一章 情语难通,缱绻少女心怀   “咦?那个女孩儿是……”   这一天大清早,有一些起大早修行的蜀山派弟子,看见在蜀山派药圃芳菲园附近,正有一个容光艳丽的少女悠然徘徊。稍稍走近,偷偷一瞧,便发现这少女貌似天仙,腰肢纤细,憨态娇娜,纤纤碎步有如芳菲园中花影婆娑。这样的玉貌花颜,与一般美人儿不同,她不仅容貌可人,姿态尤其轻巧,神思凝静,惹得旁观之人大气也不敢喘。就好像这少女不属于这世俗人间,而是神界瑶池之畔的优雅仙娥;要是自己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就将她惊动飞走了。   这些人并不知道,这位缠绵悱恻的女孩儿,正是和景天一起上蜀山的唐雪见唐大小姐。和旁观者观赏时的愉悦心情不同,唐雪见现在正烦着呢。   昨晚她听小花楹说了白天经历的那些事,唐雪见这内心里便翻腾开了。她从来没想到,那个当铺小伙计,竟是如此的豪杰人物!听小花楹讲的那些,这景天哪是什么爱财如命的当铺小厮?分明就是敢于担当、有勇有谋的大英雄!   尽管花楹小妹妹的叙述颠三倒四,唐雪见还是能想象得到当时景天这家伙不卑不亢、沉着谋划的神采。这样一来,对唐雪见的冲击可太大了!如果说,之前她对景天的感情,只是日久生情、芳心暗动那种;那现在她这颗少女的心儿,简直翻江倒海,完全系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一旦芳心牢系,心念便万绪纷起。唐雪见这晚没怎么睡得着,一大早地就来这僻静的药圃芳菲园徘徊。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清楚自己的终身大事。只可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笑嘻嘻的身影,竟是丝毫理不出什么头绪。   纠结了半天,唐雪见跺一跺脚,刁蛮脾气发作,便去找景天,想跟他索性直说吧!   “雪见,你找我什么事?”景天这会儿对少女的心事一无所知。“哈哈!我知道了,”景天自作聪明地叫道,“一定是小花楹告诉你了!是的!昨天跟张怒眉那厮放对,我竟突破了剑技四阶剑罡!以后咱不用拿剑直接戳人,光前面的剑芒就能伤人啦!”   “真的啊,那恭喜你了。”唐雪见心不在焉。   “谢谢!谢谢!”景天一点也没察觉少女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说道,“我问过蜀山派的师兄师姐,达到四阶剑罡很不容易的,就算蜀山派剑术天下闻名,还有很多人没达到四阶剑罡境界呢!”   “哦……那真好。可是我今天来找你说的不是这事!”雪见十分懊恼,心说景天这笨蛋,难道看不出今天本大小姐桃花扑面,定有重大姻缘之事要宣告嘛!   “啊?哈!小花楹真多嘴!”景天继续自作聪明,“是啊!我御剑飞行术也有了突破,还带着她去蜀山的万里云空中飞翔呢!”   “小、小天!我、我喜欢你!”这一刻,唐雪见的神经变得十分脆弱,最害羞的境况反而让她突然说出了最大胆的话!等这话说完,唐雪见却忽然愣住了。她的脸色先变红,再发烫,然后整个娇躯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唐雪见,你真没用!”唐大小姐恼恨自己这时身体的不争气。   “你、你说什么?”景天忽然呆若木鸡。他先看看云天,再看看大地,然后狠命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惨叫一声后方确认这不是自己在做梦!“我、我……”幸福来得太快,景天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本来他伶牙俐齿,应该大胆回应,刚一张嘴,却无法自制地变得期期艾艾;本来他身手矫健,应该靠近前去以男子汉的身份鼓励那个明显娇羞不堪的少女,却又忽然觉得双腿如同灌铅——景天现在这情形,真应了那一句话:   “足将进而趔趄,口将言而嗫嚅”!   “小天!”到这时,唐雪见也豁出去了!就在这浩荡云天之下,唐大小姐双手叉腰,又像当初与景天的初见,大胆表白道:“小天,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这……”眼见唐雪见这般直白,本来满心高兴的少年却迟疑了。“为什么生性刁蛮的唐家大小姐,突然跟自己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是不是里面有什么隐情?”景天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却听唐雪见继续跟他说话,“小天,我想过了。”一旦说破,唐雪见反而不慌了。她红着脸说道:“小天,我这个人,自己知道自己。我虽然有些刁蛮,还任性,和龙葵比不懂得做家务,和花楹比年纪不算小,和紫萱姐姐比不懂得疼人,但我保证,我以后都会改。”   少女很认真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不过呢,我的模样儿长得还算好,特别的,虽然唐家堡发生一些事,但毕竟我还是他们的大小姐,这一点血缘关系怎么也否认不了。这样的话,我们唐家堡还是很有些田产和店铺的,我总能分一份作为嫁妆……小天,你不是总想着将来能开一家大当铺吗?到时候,我们俩可以一起开啊!”   山亭畔,天风里,打开心扉的少女娓娓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虽然依旧红霞扑面,但已经容光焕发,她在为两个人的未来认真筹划。这时候的唐雪见,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样情致。景天听着她的话语,刚开始时既吃惊激动,又快活兴奋,但等雪见说到家产嫁妆时,这个向来口口声声爱财的少年却反而沉默了。   是的,因为出身环境,他景天很爱财;如果不是,他以前也不会整天一有空就翻弄那些二手的赝品古董,希望有一天能从里面捡个大漏,从此改变自己的生活。只是,这时候听一个痴情少女在这样倾心相许的重要时刻,竟说出用财产取悦自己的话,景天却前所未有地感到羞愧了。   “我在别人眼里,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景天扪心自问,“我居然让一个女孩儿最美好最纯洁的感情里,不得不掺杂了铜臭!”一股自责的情绪,忽然弥漫景天的心头;平时显得活泼跳脱的少年,这时候却少见的沉默了……   “你、你觉得……如何?”唐雪见这时候也有点清醒过来。表白之后,说最后这一句最重要的问话时,她仿佛费了排山倒海之力,才细若蚊吟般说出口来。一旦说出,她再次满脸羞红,两颊如同花楹某天涂了过量胭脂。若不是有一股子力量支撑着她,她就差没双手捂住发烫的面庞,学小花楹那样从手指缝里偷偷观察景天了。   唐雪见心中忐忑地等待,过了一阵子后,才听见景天开口说道:“雪见,你能这么说,我景天真心感激。这许多天来,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你说的你那些不足,真的不算缺点;反倒是我景天,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我景天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厮,虽然现在稍有起色,但还是家无恒产。如果现在就要在一起,我景天真是高攀了。要不……”   景天此刻心中真正所想,还是为刚才那点情绪自责。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做的,才能让这样天仙般的青春少女要顾虑用财产来打动自己?不行!一定要从现在开始端正自己的行为,让自己和雪见之间的感情变得纯粹而真挚!   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转折的语气,却让少女有了其他的感觉。唐雪见脸色微变,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身飞快地跑掉。   景天怀着愧疚的心情目送她远去,然后便在飘飘吹衣的山风中听见少女的一声大叫:   “死小天,大笨蛋,我恨你!”   正是:   〖爱至心深本自残,   一陷情痴动红鸾。   何需怨柳争春色,   本是空山寂寞兰。〗 第二章 招魂拜剑,各逞巧妙通神   就在可怜的唐家大小姐不太成功的表白之后第四天,天下道门万众瞩目的“蜀山镇妖剑拜剑大会”,终于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一天一大早,景天便改了睡懒觉的习惯,早早梳洗干净,挨个儿拍门叫起雪见、龙葵、花楹她们几个,一起赶往锁妖塔前的试剑坪。今日再见雪见,两人思及那日之事,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也幸好有龙葵、花楹在一旁,否则这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少男少女,又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对方了。   不过纵然如此,此时两人再次相见,终有些旁人难以察觉的微妙和旖旎。晨光里,景天看着身姿玲珑、容颜婉丽的唐雪见,心里竟很罪过地想道:“这就是我将来的媳妇?唔……评价妻室有德、言、容、工,其他且不说,这‘容’字,她就出类拔萃了。”   唐雪见此时也在想他:“小天这家伙,关键时候很笨,但招呼大家去凑热闹倒是勤快。不过也好,男孩儿家就是要敢于任事,这笨蛋还勉强算是个良配……”想着想着,唐雪见的脸又红了。这时幸有霞光遮掩,她这绮丽异样才没被别人发现。   虽说景天、唐雪见二人心思各异,不过到底还是女孩儿心思更加敏锐细腻。景天未能发觉唐雪见的柔肠百转,唐雪见却看出他的一些异样。于是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好的唐大小姐,这时略感欣慰:自己和这大呆瓜之间,总有了一点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啦!这家伙,看他的眼神做派,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照不宣啦!   再说景天,除去面对唐雪见时心里那种特别的感觉,其他倒一如往常。今天他这么早起来,是心想蜀山拜剑大会宣传了这么多天,一定精彩绝伦,自己还是得早点赶过去,就像听戏文一样,早点去也好占个前面的位置,看得清楚些。不过,很奇怪的是,和他急切的心情相反,那个紫萱姐姐的情绪却出乎意料的不高。待景天叫她时,她推说“不习惯人多”,竟是闭门休息了。   不提紫萱。景天叫齐几个女孩儿,便急急往试剑坪赶去。只是,本来以为赶了个早,谁知一到那儿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偌大的试剑坪广场上,现在竟已经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天赶到蜀山的各门各派,早就在各自的旗帜下集结端坐了。见此情景,景天哀叹自己低估了天下道门对拜剑大会的重视程度,只好使出无知少年的架势,在边边角角的位置硬给大家挤出一块地方来。好在,那作为比试场地的白玉石台较高,就算离得远,台上的一切也看得清清楚楚。   拜剑大会于上午辰时正式开始。今日天公作美,出奇的晴朗,端坐高山之上,阳光和煦、清风习习,朝四外一望,真是晴空如画。因为高山上空气纯净,视野极佳,景天看一看试剑坪正对的锁妖塔,便觉得它今日显得格外巍峨高大。   和爽朗惬意的天气相比,拜剑大会的仪程就稍显繁冗。在正式开始比试召唤镇妖剑魂前,还有一堆例行的祭典仪式要做。先是峨冠博带的徐长卿代表蜀山派掌门,宣讲了拜剑大会的光辉历史和重大意义,然后便是各派长老们鱼贯上台,开始操持开坛祭祀的仪程。   只听一阵清渺悠扬的钟磬声忽然响起,自罗浮山上清宫而来的长老扶风子,手执如意,面对着四外如画云山,开口清声高吟开启典礼的咒词:   “琳琅振响,十方肃静。河海静默,山岳吐云。”   “云”字刚吐出口,台上诸位长老一齐肃立稽首,齐声接道:   “天无氛秽,地无妖尘,冥慧洞清,大量量玄玄也。”   此后众道人唱念典礼仪文,尾音都拉得很长;伴随着哼哼的鼻音,倒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台下众人,肃静观礼,于是此时整个蜀山主峰的山顶上,好像只剩下了长老前辈们那些悠扬婉转的神秘哼唱。   高山之巅,聆听这样古朴悠远的咒词道歌,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就连很少受到道家教化的景天,这时也感觉到一股庄严的情绪在内心滋生。他不再东张西望,开始融入庄严肃穆的氛围中。时时飘入耳中的道家唱词,也并不完全晦涩;景天偶尔留神,也听明白他们在哼唱什么。比如这会儿他就听到长老们正在吟唱三清祖师的事迹:   “三清圣号广宣扬,一句能消万劫殃。   七宝林中朝上帝,五明宫内礼虚皇。   常乘白鹤游三界,每驾青牛遍十方。   众等志心皈命礼,鸾歌凤舞降道场。”   这一段文辞浅显,曲调婉转,被一群高龄的前辈唱出来,倒也说不出的优美动听。听着听着,景天忽然心中一动,心说要不偷学几首,以后也帮人开坛祭祀,赚俩小钱。正打这样的主意,那台上的仪式却已经到了尾声。台上的诸位长老,在徐长卿和扶风子的引领下,一齐高举青铜酒樽,将其中的美酒向天空抛洒;一边洒酒,他们还一边吟唱结束开坛典礼的咒文:   “醮筵众等,人各恭敬。   恭叩帝前,开坛如法。   灵音到处,灭罪消愆。   宝号宣扬,伏为救难。   万物消疵历,三声降吉祥。   步虚声已徹,更永洞玄章。”   随着“玄章”二字唱出,白玉高台上三声云板脆响,众人齐道一声“无量天尊”,便正式完成了拜剑大会的开坛典仪。   接下来便进入拜剑大会主题。天下道门推举出的各位青年才俊,便要在此召唤对面锁妖塔中的镇妖剑魂。出乎景天的意料,和刚才肃穆庄重的典仪相比,接下来这召唤镇妖剑魂的比试,竟是意外的精彩。   本来,在景天的想象中,这召唤镇妖剑魂一定是每个比试者上台去念一段剑诀咒语,看看谁在召唤剑灵的技能上下的功夫精深。谁知道,等一开始正式比试,景天就发现自己错了。那些上台的各派英杰,各逞巧妙手段,结合本门特长,人人创新,竟没有人只是简单地施展御剑咒语。   比如,善于降魔伏妖的鹤鸣山天师宗弟子张玄武第一个上台,不慌不忙祭起随身法宝镇妖幡。镇妖幡中,有他最近四年间从全国各地苦心搜集来的凶妖之魂,这时放出,一时间晴空丽日下,黑雾一样的妖魂号哭飞舞,围绕着镇妖塔转个不停。   放出妖魂后,张玄武才从容不迫地凝神骈指,开始施展本门的御剑法术。景天看明白了,原来天师弟子的创意,乃是想用妖气森森的魂魄来逗弄那个镇妖剑魂。毕竟,当年蜀山派开山祖师就是靠着这把镇妖剑扫除妖氛,创下“蜀山仙剑派”的威名。这样来说,镇妖剑一定是对妖魔“疾恶如仇”,这回有这么多妖魔魂魄,它老人家应该会有感应吧!   张玄武用心良苦,很快得到回报。往年很难有什么响应的镇妖剑魂,竟在代表张玄武比试时间的那炷香快燃尽时,在锁妖塔顶冒出镇妖剑芒特有的青光来!虽然这剑芒一寸有余两寸不到,但已把张玄武和他的同门们乐得不行。   天师宗出了妙招,委羽山那个全是女弟子的妙华宫也不甘示弱。代表妙华宫上台的女弟子屈梦湄,敛衽向台下道了一个优雅的万福礼之后,就将手中那把细长宝剑“幽梅”往空中一抛,然后曼声轻吟,转眼间那已经抛在云天的细剑幽梅中,便脱出一个曼妙的淡影。景天此时和其他人一样,屏息观看,凝目观瞧,很快看到这个淡影,活脱脱竟是个身姿婀娜的美人模样。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美女剑灵!”景天心中一动,回头看一眼龙葵,却见这个少女正安静端坐,见自己看来,嫣然一笑,刹那间如春花绽放。景天见了稍微一愣,然后便心想道:“一样的女子剑灵,妙华宫师姐的还不如我这个漂亮!”   待屈梦湄召唤出自己幽梅剑的美人剑灵,众人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只见那幽梅剑灵一脱剑体,便翩然凌空,如飞天仙子般围绕着锁妖塔翩跹飞舞。看来,屈梦湄是想用天生尤物的美女剑灵,去引诱据说阳刚至极的镇妖剑魂了!想通这一点,试剑坪上的道家弟子们也不得不称赞妙华宫的师妹独辟蹊径。抬头观看剑灵舞姿,便知道这位妙华宫的女冠显然是下过功夫了。在屈梦湄的掌控下,那个幽梅剑灵的舞蹈竟是俯仰如意,曼妙无比!   妙华宫仙子的苦心没有白费。也是在那炷香快燃尽之时,锁妖塔顶忽然腾出两寸长的青色光芒!这一来,倒是妙华宫暂时压过了天师宗!   “精彩!”景天和雪见他们看得心动神摇,连连赞叹!尤其景天,看着这些各门各派的英杰在台上施展道家最玄奇最神妙的御剑之术,也不禁见猎心喜,又是喜欢,又是羡慕。他心说,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那个白玉石台上,在万众瞩目之下和天下各道门的英杰同场比试,那该多好啊!   正羡慕得差点流口水,景天便见到代表蜀山派的弟子上台了。上台之人的名字景天也听说过,据说是蜀山派专门学习锻造剑器的弟子,名叫常怀。上台后,常怀祭出了一段奇特的玉石髓,悬浮在锁妖塔顶。他这么做,希望能用蜀山本身的钟灵毓秀之物,来触动那口曾经在蜀山云空中大逞神威的天界神剑。   只可惜,他这么做的收效并不大,锁妖塔顶腾起的青光剑芒,还不到六厘,在这样的晴空下只能说聊胜于无,对于大部分坐在试剑坪上的道家弟子,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让景天没想到,作为主人的蜀山派,却是在本次拜剑大会上宣告失败了。   “如果是我上台,会有什么效果呢?”一直看得入迷的景天,这时候浮想联翩,“不知道我从怪梦中领悟的‘飞蓬驭剑诀’,施展后能有多少效果呢?”   想起这,景天便仰脸朝锁妖塔顶呆呆观看,开始发挥少年的幻想。他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上台比试,锁妖塔顶突然腾出一丈多长的剑芒,然后如烟花般璀璨绽放四散,那该多牛气啊!到那时,不仅雪见、龙葵、花楹、紫萱她们对自己佩服得紧,就连这些天几乎无视自己的蜀山派师兄师姐们,也会大吃一惊,转而佩服无比吧?   景天就这样发挥着少年人都有的幻想,呆呆凝视锁妖塔顶,不知不觉,嘴角又快流下口水来。   就在他发呆之时,那个神秘的昆仑仙山琼华派,上场了! 第三章 争奇斗厉,逗引神剑飞芒   代表昆仑山琼华派出场的,就是那个心仪张怒眉的女弟子碧雯。名门大派弟子,多不可小觑,那碧雯上得台来,以一人之力,同时祭出两把飞剑。这两把飞剑,一青一红,颇有来历,其一名“小望舒”,另一名“小羲和”。二剑一旦腾空,便在空中飞舞争锋,击打得不亦乐乎!   碧雯这两把飞剑,都冠以小字,是因为本身其实都是仿造品。昆仑琼华派中,曾有两柄极重要的古剑,一名“望舒”,一名“羲和”,曾在琼华派的历史上扮演过极为关键的角色。望舒、羲和曾让琼华派大起大落,掀起过无边的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大抵都失落了。当然,就算不曾失落,这样的师门重器也不可能让碧雯这样的年轻弟子带出来,她也只能仿造了。   再说云空中往来激斗的青红二剑,它们之间互击产生的铿锵清鸣,很快将景天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景天朝云天中凝神观看,很快就明白碧雯的用意——她希望用两把飞剑的精彩激斗,引得沉沦锁妖塔中的镇妖剑雄心大起,也飞出剑芒来参战!   琼华派这想法并不错,只可惜不知是不是这两把剑只是仿造品,不正宗,还是它们的打斗根本入不了镇妖剑它老人家的法眼,当碧雯那炷香快燃尽时,试剑坪对面那座巍然耸立的锁妖塔顶,却丝毫没有什么剑光冒出。可怜几个担任评判的名宿前辈,睁大了一双老花眼,还不惜加持明目法术,却还是没发现丝毫镇妖剑芒的踪影。琼华派的比试宣告失败,成绩比蜀山派还不如!   虽然完败,琼华弟子碧雯倒也表现从容。她脸上毫无抑郁之色,下得台来,还记得远远用眼神鼓励将要上场的爱侣张怒眉。若放在以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高气傲的上清弟子不免要保持矜持,即使面对心仪女子的示意也要淡然回应。不过今天张怒眉却十分反常,不仅温柔地回望,还点头示意,表示看到了碧雯的鼓励。   见他这样一反常态的热情回应,碧雯又惊又喜,刚才还残留在她心底的失利阴影,霎时间如满天云彩被狂风刮散,毫无踪影!   等张怒眉上台,景天朝台上看时,感觉颇为古怪。这个正道貌岸然向四方施礼的家伙,几天前才被自己胖揍过呢!看着张怒眉比试,景天还能保持平常心,不过他旁边那个小女娃花楹,一见想掳掠自己的男子登台,很不高兴,忍不住开始轻声嘀咕,虔诚地祈祷这家伙失败。   不过,和小花楹的心愿恰恰相反,当台上的张怒眉从容使出五张上品紫金符箓后,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原本晴空丽日的蜀山云空,竟霎时变成洪荒猛兽的战场!所有人看得分明,五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凶兽猛禽,蓦然在锁妖塔上方现身,发出阵阵刺耳的嚣叫怒吼,如死敌般斗成一团!   这时候,一般的道门弟子还真看不出那几个奇形怪状的怪兽是什么。不过很快各自门中的长老普及了知识,原来那个长着十个脖子、九个头的巨鸟,叫鬼车鸟,专门掠食婴儿;那个外形像狗、浑身冒火的妖兽,叫祸斗,专门吞噬火焰、散播火灾;那个人面牛身马腿的怪兽,叫猰貐,专以人类为食,乃是上古神、人、兽三族之一的人族天敌;那个外形像黄皮黑纹老虎、背脊上长着两只巨大鹰翅的凶兽,叫穷奇,乃是上古著名的只干坏事的兽族凶兽之王;那个全身黑皮、眼如黄金、头如白雪的巨猿,叫无支祁,生性极为邪恶,最喜欢在大江大河中兴风作浪,造成可怕的洪水灾害!   这五个巨大的身影,一出来便让试剑坪上惊叫连连。有些心理素质差的,立即仗剑在手,紧张自卫。不过,虽然这五个上古凶灵全是祸害一方的主儿,现在也在锁妖塔上方搏斗不休,但毕竟只是张怒眉施展出来的符法幻影,并非真正召唤了什么沉睡万年的封印怪兽。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逼真怪兽,那坐在评判席中间的徐长卿,讶异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怪哉!这上清宫,究竟是怎么想的?”徐长卿心中很是不解,“这五张洪荒凶兽紫金符,价值远超这回拜剑大会头名的奖品。虽然头名也得上品飞剑一枚、金丹五粒,但拢共在一起的价值,还不及这五张紫金符珍贵。何况上清宫花出这血本还不一定能拔得头筹呢!他们怎么想的?怎做这般亏本生意!”   徐长卿心中想不通,便不由自主地朝旁边那个上清宫的领队扶风子长老看看。察觉到他的目光,须发皆白的扶风子朝他一笑,神态中丝毫没什么肉痛的感觉。这一来,徐长卿更想不通了。   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作为蜀山掌门继承人,现在徐长卿这心态,可以说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觉得就算夺得拜剑大会头名也没什么,但对于上清宫、天师宗、妙华宫这些道家门派,意义却完全不同!蜀山乃是天下道门领袖,反不会在乎这些虚名,更不会像徐长卿这样,还考虑成本。但上清宫他们缺的不是实质的法宝,反而是这种“虚名”难得!   上清宫下了这泼天血本,效果很快出来!当凶兽之王穷奇的幻影,偶然接近锁妖塔顶之时,突然间一道青色剑光闪过,本来凶狠异常的洪荒凶灵,顿时如汤沃雪,澌然散灭!很明显,这一道飞出的剑魂光芒几乎有二尺,截至目前,却是张怒眉代表的上清宫领先了!   这一来,倒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他们刚才一见张怒眉出手,便觉得这回上清宫的创新很有问题。要用凶兽妖禽来逗引镇妖剑?如果镇妖剑真的对妖魔疾恶如仇,那怎么会与锁妖塔中那么多妖怪相安无事?没承想现在竟真的奏效,真是大出意外了!也有少数人隐约想到,这其中的关窍还出在这些妖魔的辈分上。镇妖剑乃天界仙兵,恐怕当年没少饮洪荒凶兽之血吧!   在张怒眉之后,还有不少道家门派上场比试。虽然他们也花样层出,但毕竟再也没人能像张怒眉那样逗引出一道飞击的剑芒。最后,这一届蜀山仙剑派拜剑大会,上清宫的张怒眉独占鳌头!   见他拔得头筹,一直祈祷他失败的小花楹十分郁闷。她嘟着小嘴很不高兴。不仅是她,知道些内情的唐雪见也有点失望。对这结果,景天倒是十分豁达。他想道:“张怒眉这家伙,真是打架失意,赛场得意!”   等到颁奖之时,张怒眉代表师门上台高高兴兴领来奖品。拿到彩头,张怒眉还不忘向台下诸位道家同门稽首示意,特别是对自己师门长辈扶风子,俯身深深施礼,以示谢意。   见到他这做派,扶风子大为惊讶。作为张怒眉的师叔,扶风子真人怎会不知这位小师侄的脾气?现在见他恭敬有加,自然大为惊异。   “定是以前怒眉少年心性,现在终于懂事了!”扶风子十分感慨,“如此高才,再懂得虚怀,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拜剑大会开到这时候,基本变成了欢庆的性质。盛会,盛会,正是天下各处的道门难得聚到一处,此刻自然是要盛大庆祝。比试过高低,颁过了彩头,时间也差不多过了正午,正是用餐的时机。这时候,蜀山那些火工弟子,端着盛满美食的食盘鱼贯上场,将各种珍馐美味、琼浆玉液陈列在诸位道友面前。众人尽情饮食之时,周围又有蜀山弟子奏乐,丝竹齐鸣,悦耳动听。推杯换盏之际,原先拜剑的白玉高台上,忽然飘来几位身材妖娆的蜀山美貌女弟子,婀娜舞剑助兴。到这一刻,天下道门盛会“蜀山拜剑大会”,才到了真正欢庆的高潮!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眼前的场景,正是敞开胸怀、放肆欢庆的时刻。只是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本来难得一见的晴天丽日,忽然在四下低垂的云脚处,暗暗滋生起阴郁晦暗的黑霾雾气。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本来丝丝缕缕不成气候的黑霾隐雾,竟渐渐连漫成云。这时如果有谁在高空御剑,便会惊奇发现,身下整个白云笼罩的蜀山区域,四外的山脚边上,竟围上一圈巨大的黑暗雾霾!这情景就好像一只银丝缠绕的清爽白玉杯,在杯底四周给围上一圈黑色污泥!   就在天地间发生如此巨大异变的同时,那个隐藏在众人之中、正将免费午餐吃得不亦乐乎的景天大侠,也突然遭遇到诡异的变化。当他接过小花楹递来的一只肥美大鸡腿,塞在嘴里甩开腮帮子大嚼时,却突然“哎呀”一声大叫,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地,手足痉挛,就好像溺水之人突然遭遇抽筋一样!   几乎在同一刻,蜀山无极阁后方禁地上古巨石阵中,也忽然起了神秘的变化! 第四章 妖声如沸,豪言雾魂之主   蜀山脚下黑霾悄现之时,半个月前邪剑仙曾逗留的禁地上古巨石阵,也起了奇特的变化。本来巨石阵中,形态各异的大石耸立如林,经历千万年风吹雨打,个个如同沉默的老人矗立蜀山后山。只是当蜀山脚下黑雾初起,巨石阵中也开始弥漫一阵诡异的黑雾。原本暗淡无光的远古巨石渐渐开始发光,从刚开始时的微芒逐渐变为明亮的红光,原本巨石阵中弥漫的黑雾,也渐变得如鲜血一样。   当巨石阵中的光芒强烈到一定程度,每一块高耸的巨石突然向空中射出一道血色的红光。所有的光线汇聚到一点,形成一道粗大的光柱,直插云霄!鲜血一样的光柱又在天空中毫无道理地转折,直射到离蜀山不远的另一处著名山场——巫山!   “天成阆苑三千界,云锁巫山十二峰!”   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这神女有梦、朝云暮雨的三峡巫山,名气可一点也不弱于蜀山。作为巫山最突出的特点,十二巫峰终年雾霾笼罩、云雨无定,可以说巫山就是一座“雾山”!   蜀山上古巨石阵血色红光破空射来,本来阴沉抑郁的巫山,突然间云雨涌动!温柔无形的云海雾潮忽然如开了锅一样沸腾,云浪雨潮蒸腾拍击,就好像巫山的云雾突然发了疯一样!违反常理地沸腾的同时,本来灰白色的云雾突然灰暗,不到片刻工夫就变得和现在蜀山脚下那圈黑雾一样,颜色极其深沉浓郁!   方圆五百多里的十二巫山,忽然囫囵笼罩在一大块黑色的阴霾下!这时就好像从天扣下一大口黑锅,将整个巫山十二峰瞬间罩在底下!   而这显然不是大自然的变化。蜀山射来的巨大血红光柱,就像一个信号指引,当巫山的黑霾蒸腾如沸之后,它便渐渐消失无形。此后诡异的巨大黑云中幻化出无数妖异的形状,一块块黑暗云霾突然就像活了过来,变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这些云雾演化的妖魔乘着风、闪着电、催着雨,如千军万马般朝蜀山的方向杀来!   “云为车兮风为马,雷在鼻兮电在眉!”   雾怪云妖激起的气势,只有比俗世军团更加壮观恐怖!   当巫山兴起的云雾妖军,如潮水般向蜀山涌去,在巫山最深处、最幽暗的深壑中,突然升腾起最黑暗的雾霾。初时只是一缕,渐渐升到云空,已经凌驾于诡秘的云雾妖魔之上。这时它已变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黑暗妖魔!它那巨大而黑暗的身形,不停变换着各种瘆人的形状,唯一不变的就是顶端黑霾深处两只红色怪眼,似燃烧的红炭,又像闪耀的红电,阴森如鬼地俯视身下!   “我……”驰骋云空的黑暗军团中,一个可怖的声音滚滚如雷,“我……雾魂之主……又回来了……”   同属蜀地的巫山、蜀山,相距不过五六百里地。这样的距离,对于云空中滚滚向前的雾妖军团而言,根本不算距离。不到半个时辰,上古巨石阵召唤来的巫山妖魔,便潮水般涌近了蜀山诸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还在无极阁中维系五灵法阵的蜀山五老,感应到无极阁外方圆千里内的变化,顿时心中有如明镜!   无极阁中其余四老,这时想起当日邪剑仙退散后掌门师兄说的话:“你们不知,有此风波,师兄不忧有什么惨烈场面,反倒对事情如此容易解决感到忧心……”这句话当时觉得奇怪,现在他们终于理解了。   “各位师弟也不必忧心。”看出诸位师弟的忧虑,蜀山的定海神针清微掌门从容镇定,“现在天下道门精英齐聚蜀山,一点巫山妖魔,当不在话下。五灵法阵维系锁妖塔不倒,此为重中之重,外面之事就让长卿和各位道友去解决吧!”   “是!”   再说蜀山试剑坪上,这时浑没有了之前歌舞升平的样子。众人看到东北天空滚滚而来的黑色妖军,尽皆震惊。   “什么时候,天下有这样声势浩大的妖魔军团?”   “哪怕再强力的妖怪,也不过占得山场一隅,装神弄鬼罢了……”   看到这前所未见的场面,各门派中的有识之士忽有一种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当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上蜀山参加拜剑大会的,都是天下道门的精英。哪怕见云空中妖氛诡异,他们也毫不畏惧,迅速起身准备抵挡。   众人先在门中长老的指挥下各结法阵,然后又在徐长卿的统一调度下,根据各自法阵的攻防特点,排布到各种要隘。   安排好各派友军,徐长卿又传下代掌门令,调度蜀山派五百弟子,各据险要地形,准备迎战!   本来,天下门派看徐长卿这个未来的掌门如此年轻,还有点不以为然;当他临危不惧,居中调度井井有条之后,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也是,蜀山清微真人是何等人物?他看中之人,又怎会不凡?   云空黑暗妖军如潮袭来,蜀山道门豪杰做好了迎战准备。此时,唯一显得格格不入之人就是咱景天大侠!此刻景天昏沉倒地,浑身剧颤,既像打摆子,又像吃撑了,总之尽显丢人。   景天陷入如此窘状,他身边那几个女孩儿,始终不离不弃。见他痛苦倒地之时,唐雪见便第一个冲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膛,还使出绿波红露斩,总之用尽各种急救办法。龙葵也急得快哭了,不顾灵力消耗,一个劲儿施展治疗法术。躺在地上的景天和在他身边救治的唐雪见,便一直笼罩在一片水蓝色的光幕里。小花楹也是大急,她恢复了原形,变回可爱的飞天小灵兽模样,抱着光润的五毒珠,不顾身小灵弱,也急急施展吸毒大法!   只可惜,这几个努力施救的女孩儿怎么都不会明白,此时仰躺在地的景天大侠,既不是惊风也不是吃撑了,更不是中毒,而是身体中起了她们无法理解的变化! 第五章 凶妖灭世,照胆云飞剑舞   虽然看似昏迷,但景天内心十分清醒。自己气海丹田中的灵力正飞速地流逝,那些无形的灵力,此刻在自己紧闭的漆黑视野中,如五彩流光般丝丝缕缕飞出,它们最终的去处,竟是那同样幽暗的锁妖塔内部!双目紧闭的景天,仿佛看到幽深的古塔内部有一把满身血污的古老剑器,正与自己对视。   “你想召唤我的锋芒?”一个锐利至极的金铁之音在虚空中响起,“那就来吧!”   放在半个时辰之前,听到冥冥中这样的召唤,景天一定乐意至极。他之前一直沉浸于少年的幻想,幻想自己突然登台,随手召唤出镇妖剑七八寸的剑芒,吓死那些眼高过顶的师兄师姐和长老前辈。可是那只不过是幻想,现在看这情形,那把镇妖剑妖异非凡,竟好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就强行抽取灵力,让自己痛不欲生。   作为修炼之人,被强行抽取好不容易积攒来的灵力,也几乎和抽筋扒皮一样痛苦,只不过一个是精神上,一个是肉体上。在这样时刻,虽然紧闭双眼,却心神朗照,好像在身外生出了第三只眼,洞察着周围的一切。于是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昏迷之时,嘴里还叼着半只肥鸡腿,死死不肯松口。景大侠的形象,今日算是全毁了。   景天在这里身陷绝境、不住叫苦,外面的世界也同样陷入绝境之中。原本景色清明的蜀山诸峰,已完全笼罩在黑色云层之下;朗朗乾坤现已变得如同漆黑暗夜,数不清的妖魔在天空呼啸飞舞;无数的暗紫色闪电朝蜀山打来,映亮了天空中姿态扭曲的群魔乱舞。   带着毁灭气息的闪电,摧毁了坚硬的岩石,紧随而来的冰刃和暴风摧毁了积年的林木。无数道带着死亡气息的冰风啸叫着吹来,触者如同被锋锐的利刃割毁!只不过是雾魂之主麾下妖魔军团的第一波攻击,就让整座蜀山鲜血淋漓!   在带着蛮荒气息的天灾攻击之后,无数巨大的妖魔幻影从天而降,它们手持着最原始的石枪石斧,开始收割蜀山诸峰的生命。冰鳞妖、蓝水魔、巫毒鬼、雾瘴怪、毒液魅、巨冰灵,这些邪恶阵营的水系史前妖魔,正响应旧主的召唤,从天空猛烈攻来!   在可怕的妖魔来临之时,代表着人间最强力量的道门精英拼死反击。在第一轮的天灾攻击中,真正强力的人类精英并没有多少损失,死去的只是那些刚拜入蜀山门派的年轻弟子。可叹这些人,不是根骨奇异就是道心卓绝,费了多少苦功拜入蜀山,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但在这样的大灾难来临之时,他们任何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当无数带着远古蛮荒气息的巨大妖魔从天空雨点般飞降,人类精英的反击便真正开始了。一座座精妙无比的法阵闪耀着绚烂的光华,不时飞出璀璨的剑光和绚丽的法术,同样无情而致命地摧毁着妖魔的生命。那些修为高深的名宿前辈很快便察觉,似乎周围的天地对这些奇形怪状的妖魔有着特殊的压制效果,如果不是这样,就这些强力妖魔的可怕攻击,早就将蜀山派的道场彻底摧毁!   只是,虽然有天生的压制,并且道门精英的攻防法技也十分强大,但往往哪座人类法阵的战果特别显著,变成雾魂妖魔军团难啃的骨头,则高踞于黑暗云空之上的那个体积如山丘般庞大的雾魂之主,便放肆地大声狂笑,伴随着滚滚惊雷般的笑声,无数陨星带着可怕的暗火从天而降,无比精准地砸在法阵上,让本来放手攻击的法阵顿时哑火!   如此一来,蜀山的覆灭,只是时间的早晚!这时候无极阁中的蜀山五老,也察觉出情况不对,在苦力支撑五灵法阵的同时,也展现无上法力,分出一份结成“太清五行战阵”,来支援战局。   蜀山五老的出手,只不过让战局略微一缓,从天空而来的雾魂妖军呼啸肆虐,蜀山的情形已经极其悲惨。道门的英杰们苦苦支撑,都知道已入绝境。那些年轻的女弟子一边苦战,一边忍不住大哭,一时间血水、雨水、泪水汇成了血溪,淌成血瀑,让人间仙山刹那间变成修罗炼狱!   这时候,唐雪见、龙葵、小花楹已经顾不上对景天做无谓的施救,现在至少他还有紊乱的呼吸,一时半刻也无生命危险。这几个女孩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抵御那些进攻的妖魔上,如果它们不解决,自己和景天都得死!   身外到处是激战,景天心中却相对平静和悠闲。他那能够洞察环境的“第三只眼”,清楚地看到那些突如其来的妖魔身影。这些妖魔,携带着极其浓郁的远古蛮荒气息。它们身形巨大、样貌可怕、神态邪恶、战斗野蛮、情绪原始,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今时今日的那种风格和感觉。   但就是这样原始可怖的妖魔,那些战斗技巧却又极其高明。在它们的动作中,景天竟看出几分朴拙的美感。那是一种原始、质朴,饱含了热烈和直接的力量,摈弃了一切花哨,倒似和道家典籍中“绝圣弃智”的真义十分相似。莫非道家圣人想要逼近的极限至高之境,就是这种泯灭技巧的原始?   可惜的是,这些妖魔身上,与智巧一齐泯灭的还有人性。在它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对生命的最基本尊重。   “哈哈哈!”这时,黑暗云空的顶端,那个巨大的雾魂之主肆意狂笑,吼叫道,“灭亡吧,蝼蚁!既然无人能真正唤动照胆剑魂,那你们今天都得死!”   狂妄的叫嚣声中,妖魔们攻击的频率更急。此时此刻,自然无人会注意到,那个远古妖魔为什么会说“照胆剑”而不是“镇妖剑”。   恰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号叫,景天气海丹田中最后一缕灵力,也被彻底抽取干净!这时候的景天,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容器,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能包容,有意无意间,竟有着道家无即是有、有即是无的空灵境界。   当然,这时候景大侠无暇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正在这时候,他那“第三只眼”清清楚楚地感应到,唐雪见正被疾扑而来的妖魔一石斧背砸着,少女呼一声痛,立时扑倒!   “雪见!”   景天情急之下,猛然爆发!他好像从来没痉挛倒地,顿时动如脱兔,转瞬浮在半空。他也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手一招,便有一点雪亮的剑芒从锁妖塔顶飞来,瞬间洞穿那个粗大可鄙的妖魔的胸膛!   杀死威胁唐雪见生命的妖魔,景天毫不停留,虽然此刻气海丹田中灵力空空如也,他却突然和那些肆虐的妖魔一样,也似乎得到一种极为原始的力量。这种力量,从他意识中演化而来,之前他对那些史前妖魔精细入微的观察理解,不知不觉就化成一股奇特的神力。   对应着景天的体会,突然滋生的这股力量极为原始、极为纯净,不掺杂任何花巧和杂质。这股至纯至朴的力量自诞生起,便在景天空明博大的气海丹田中盘旋,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不停地自行演绎只有宏观天地中才有的诸多变化。   借着这股原始之力,他无翼而飞翔,在空中灵动如雨燕,心念所动,又是一道青色的剑光应念而生,从巍峨的锁妖塔顶灿烂升华,随心所欲,杀戮挡在面前的那些巨大妖魔!   “哇呀!怎么回事?”云空之上,再次传来雾魂之主沉郁而放肆的声音,只不过这回带了几分疑惑,“不是无人能唤动照胆剑魂吗?”   “照胆剑?”听到雾魂之主咆哮如雷的声音,景天一愣,“咦?莫非……”   他想起了自蓬莱归来的那些幻梦。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这些天偶然想起来,他一直没弄明白。不过现在听雾魂之主叫出自己梦中曾见识过的“照胆剑”之名,景天忽然有些领悟:恐怕那些幻梦,蕴含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而这时候,景天已觉得自己和那把沉沦锁妖塔中的诡异古剑已融为一体!待自己升到半空,那一缕灿烂的剑光始终如影随形,真个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让自己能在黑暗的云空下如风穿梭!   见生命暂时没有危险,景天惧意渐去,想起刚才妖魔头头的话,他便也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云空大吼:“谁说我不能唤动剑魂?我只是没资格参赛而已!”   “哎呀!”黑云之上的远古妖魔,惨叫一声,“可恶的人族!搞劳什子条条框框,真是害死人!”   不过,即使误判又能如何?如此一边倒的惨烈局面,可不是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的。于是,心情稍稍好转的雾魂之主仔细看清了景天的面容,却突然笑了。目如火炭的妖魔,忽然急速变幻着黑云大口,带着讥诮之意吼道:   “飞蓬,你丢脸不?你当年乃是天帝第一打手,号称什么‘天帝权杖’,我呸!现在咋样?堕落如斯!”   “……你说什么?!” 第六章 仙剑如虹,清扫万丈妖氛   也难怪景天惊讶,上回自蓬莱岛归来途中他做了许多幻梦,在那幻梦里,他也被人错认作“飞蓬”。事后景大侠便十分恼火,因为好不容易做了个如此美妙的好梦,还被人认错,没能用景天身份本色演出,十分扫兴。结果,现在好不容易莫名其妙地身具异能,飞到半空,似乎能与那些可怖的妖魔对抗,正扬扬自得,谁知被人一口叫破,却还是错认成“飞蓬”!   心中不爽,景大侠便翻着白眼,耐心地纠正道:“老魔头,我不叫‘飞蓬’,我叫‘景天’;我也不是谁的打手,我其实只是个大侠,你叫我‘景大侠’就好了。”   “哈哈哈!”雾魂之主竟十分固执,“飞蓬,你果然堕落了。当年天帝的权杖,何曾跟人这般婆婆妈妈?”   “你这老魔头,真是不晓事!”这下景天也急了,瞪着眼睛朝天空叫道,“揭人不揭短,就算你错认我是飞蓬,可也没必要口口声声‘堕落’‘堕落’的不离口!”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么,便朝天空说了一句话:“其实,若我们从未向下堕落,就不知如何向上翱翔。”   这句话却是景天梦中以飞蓬的身份和重楼的一句对话。雾魂之主一听,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如雷鸣滚滚般叫道:   “飞蓬!今日本座来不是跟你斗口。我今天要请你看看,如今人族精英是怎么被本座一网打尽的!”   说完,雾魂之主再也不看景天一眼,转而极力呼啸指挥,妄图速战速决!   说起来,这个雾魂之主可不简单。远古之时,在那神、人、兽三族爆发千年大战之前,称为诸神之纪。诸神之纪中,这个雾魂之主便已是臭名昭著的太古凶灵。他诞生于太初混沌里,挟带着极其本源的混乱之力,在诸神之纪那样神人辈出的年代,他竟也能将象征天地灵力本源的神农九泉之一的“雾魂”占据。   占据雾魂泉之后,他在神、人、兽三族英雄以及各路凶兽妖禽不停的围攻下,竟也能盘踞五十年之久!能做到这一点,在群英璀璨的诸神之纪可极不简单,他自己也将这当成这辈子最大的荣耀,直接就将“雾魂之主”安成自己的名号。因此,他现在完全有理由将这个已经“堕落”了的过气神将不放在眼里,直接指挥妖魔敢死队,尽快扫平一切,结束战斗。   这样一来,无论是御剑飞空还是结阵在地的道门精英,感觉压力倍增。之前那阶段的战斗,真正的伤亡并不多;但当雾魂之主决定下死手之后,顿时便有十几位天下知名的道家精英,立时命丧当场!   “浑蛋!”见此情景,景天又急又气!面对漫天妖魔,这时那些素不相识的道友,就是自己的同类。眼看他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景天也极为难受。而让他特别不能接受的,就是那其中还有他尊重的师长和挚爱的朋友。   “浑蛋!”当景天再次咬牙切齿之时,他背后那把魔剑倏然出鞘,在主人愤怒意志操控下,突然化身成一道紫色的电光之龙,在漫天妖魔中纵横来往,所向披靡!   不仅如此,那一直在冥冥中向他默默召唤的塔中剑魂,在景天怒意勃发之时,也彻底与他的意志凝成了一体!   “飞蓬驭剑诀!”“穹雪娲灵斩!”   景天罕见的多系同修,在这时彰显出巨大的威力。他不假思索地吼出两个秘技之名,将它们俩毫无阻滞地融合在一起,顿时这黑暗的天空倏然出现无数雪白的剑光,它们飞转如轮,带着凄厉的啸音,将不可一世的妖魔们瞬间撕裂!   景天体内那个至纯至朴的原始之力,驱动着这一切!飞蓬驭剑诀,散发出无数雪亮锋锐的剑芒光环,照亮了被雾魂妖云暗淡了的天地;并且,一环套一环,这造型奇特的漫天剑芒随着景天一往无前的剑意驱动,大的剑芒光环分裂出更多小的光环,大环套小环,一环接一环,虽然不断滋生,但杀伤力丝毫不减,在天空旋舞如蝗,就如冥神巨镰般收割着妖魔的灵魂!   飞蓬驭剑诀已经杀伤无数,但附加的穹雪娲灵斩却更是不凡。借着锁妖塔中那个空前绝后的镇妖剑魂,此时景天每一道飞击的剑芒光环都造成奇异的效果:剑光过处,竟生生辟出了一个个小型的冰寒领域!如此一来,那些本是水系的妖魔,也瞬间被冻成冰块,在接踵而至的剑芒光环摧击下,刹那间粉身碎骨!在超常发挥的穹雪娲灵斩的威力下,天空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面对这一变化,雾魂妖魔们固然叫苦不迭,死死苦战的道门精英们见了这情景,也是目瞪口呆!当压力骤然松弛之时,所有不认识景天的道家弟子,都在抽空相互询问:   “他是谁?”   那些认识景天的人,包括唐雪见、龙葵、花楹、紫萱在内,也一样惊诧莫名:   “这、这就是那个不乏惫懒、自称大侠的小天吗?”   景天和镇妖剑这两个变数,造成的影响远不止如此。当剑华满天,景天胸臆中也是剑意纵横。当有限的身躯无法承载磅礴的意念,所有的意志便化成一声长啸。随着景天这声清越穿云的啸音,顿时所有人的佩剑兵刃都感应飞起,不再受原主人的控制!它们一齐汇聚成漫天飞舞的剑光,将雾魂之主驱使的妖魔鬼怪瞬间绞杀!   很快,妖魔军团都被剿灭殆尽,最后所有的飞剑汇成一道巨大的剑光,飞耀天空,如银河般绚烂。这道剑光如匹练飞瀑般杀向云空之上的雾魂之主,在他能够躲避之前,一举将他黑霾氤氲的庞大身躯瞬间洞穿!   久违的阳光,从雾魂之主胸前的大洞透出,明亮而温暖。日晖萦绕的光柱直射在蜀山,那情景如梦如幻,让许多劫后余生之人一辈子都难忘。当天国照来的明烈阳光照在雾魂妖魔的残躯断肢上,就如同热汤浇在雪上,转眼嗤嗤冒着热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这剑气如虹的雄大景象,很多幸存的道家子弟一时间难以自已,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的心中,此刻只剩下两个字在反反复复地念叨:   “仙剑!”   原来,这才是蜀山仙剑派名字的真正境界!   这时候,云端也传来太古凶灵充满迷惑的嗥叫:“怎、怎么会?不是说,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   不甘的嗥叫之后,雾魂之主却突然转换了语调,冰冷至极地扔下一句话:“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吧!”   阴沉的话音犹在云空飘荡,雾魂之主巨大的身躯已突然从天际消逝!   死中得活,绝处逢生,固然可喜。只是雾魂之主最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如同一块块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头。所有人都感觉心头沉甸甸的。   是谁跟雾魂之主这样的绝世妖魔说,他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他们的时代意味着什么?他要再等等,这么说如此可怕的洪荒妖魔还会卷土重来?   此时汇聚蜀山的都是天下道门最杰出的英才,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未体会完全,众人却隐隐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时那无极阁中,最知天命的清微掌门也走了出来。他立于蜀山绝顶之巅的危崖边缘,眺望着远方的云山。沉吟了半晌之后,轻微感叹:   “这天下,恐怕要乱了。” 第七章 阴魂不散,埋祸黑暗虚空   当景天施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之后,他便从云端落下。还没站稳,景天就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浓重的眩晕袭来,转眼便跌倒在地,陷入了长达数天的昏迷。他刚刚使用了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后遗症很快接踵而来。不过,经历过如此奇妙的战斗,等他再次醒来时,在对道法和力量的认知,定然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至于其他人对景天如此神奇表现的看法,没什么太多好说的,除了刚开始众说纷纭,很快大家就统一了意见:景天如此离奇的表现,当然是蜀山派开山祖师显灵了!如果不是当年手执镇妖剑开山立派的蜀山祖师显灵附身,刚才那情形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景天陷入昏迷,某种意义上来说倒落得清静。这些天里,蜀山之上一片凄风苦雨。可以说,上百年间,人间道门从来没遭受如此重创,远来为客的道门固然折损人手,但受害最重的却还是东道主蜀山派!且不说美轮美奂的崇台高阁损毁无数,派中弟子的死伤更是将近七十人!这对于天下道门领袖蜀山派而言,可谓前所未有的重创!向来清高豁达的蜀山道门,这些天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大部分弟子悲伤难过,觉得师门已经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但也有少数人却并不是这种看法。当收拾残局将近尾声之时,徐长卿代表掌门师尊将各门派的长老召集在一起,向他们传达了清微掌门一个奇特的看法:   “此番妖魔之劫,殁者甚少,吾心甚忧……”   这句话,初听很没有人味。怎么还有嫌自家死人少的?但在座诸人何等人物,转念一想便明白清微掌门指的是什么。此番无妄之灾,先是来历奇异的邪剑仙苦心布局,费尽周折在蜀山禁地做下了手脚,此后当天下道门精英济济一堂时触动机关,由上古遗物巨石阵召来同属上古洪荒之物的妖魔军团。如此亘古未闻之事,接二连三发生在蜀山,最后死人却并不多——没有人相信整件事会就此结束。邪剑仙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   此番劫难,也确实留下太多未解之谜。邪剑仙究竟是何用意?是否受人驱使?蜀山禁地的上古巨石阵究竟是什么来历?还会蕴含怎样未知的危险?怎么会在咫尺之地就有前所未见的洪荒妖魔?那为首的凶灵自称“雾魂之主”,究竟是何来历?他究竟死了没有?消失前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为什么紧要关头镇妖剑会借一个未入门的小弟子大发神威,这口上古天界神兵究竟与此事有何关联?   种种未解之谜,如巨石般重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很多头绪简直不能细想,如果稍微一细琢磨,其推断真可能让人发狂!   所以,到了清微掌门这样的高度,看这样的重大问题时,具体死多少人不是问题,为什么死人多或者死人少才是问题!   徐长卿传过这番话后,看在座诸公尽皆面色沉重,忙又跟大家说:“清微掌门这样的担忧大伙儿心中有数便罢,许多事情只宜暗中留心。这回大家回返本门,却宜多说说蜀山派开山祖师之灵附身少年之事,以提振道家弟子士气为重。不管怎么说,蜀山派开山祖师英灵不远,依旧眷顾天下道门,当此之时附身后进弟子景天解除劫难,确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听罢徐长卿之言,各位长老点头称是,本来忧心忡忡,现在稍有安心。这种时候,究竟是不是什么蜀山派开山祖师的灵魂附体,却只有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少年和那个倏然消失的雾魂之主知道了!   且放下蜀山这边纷扰不说,再说不远的巫山十二峰深处。云遮雾绕的幽暗深壑里,那个被蜀山仙剑剑华一剑洞穿的雾魂之主,这时候正躲藏在最幽深的潭洞中舔舐伤口。只是不管他黑雾缭绕的可怖外形如何变幻,之前在蜀山上空被景天一剑洞穿的胸前大洞,却始终无法合拢。   不过,这个史前凶灵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当夜晚降临,四周漆黑如墨时,他突然仿佛自言自语,红睛闪烁,十分恼火地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此行一定奏效吗?不是说从此我等便占住蜀山大好山场吗?”   “吱——”   这时雾魂之主庞大的体内核心之处,却突然出现一个和他身躯形状一样的缩小版倒影。这个奇异的倒影在雾魂之主灵魂之下,随着主人变幻的形状不停地变化,还不时闪烁幽绿的微光,看着甚是瘆人。这个仿佛灵魂倒影之物听了雾魂之主的话,便像老鼠般吱吱尖叫,用很不好听的声音不高兴地尖叫着:   “闭嘴!你这蠢货,我们所做之事,是你能理解的吗?你只要照做就是。”面对太古凶灵,这个灵魂倒影竟然十分居高临下,斥责之后冷气横秋地说道,“今天这结局,很好!”   如果这时候,有第三者在一旁观看雾魂之主和自己体内的对话情景,定然觉得十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呃……”   面对体内诡谲倒影的无情呵斥,雾魂之主倒是坦然承受。不过他还是有点弄不懂,今天明明铩羽而回,怎么还说结局很好?   心中迷惑也不用开口相问,那个绿油油的灵魂倒影便已开口回答:“说你是蠢货,果然一点儿也不假!今日这么一搅,蜀山上那些当今人族最强者,个个心神慌乱,魂魄动摇,这样的灵魂惑乱,不正是我和邪剑仙他们最好的滋补品吗?不要多久,我们就能……”   有些自得之时,这个诡异的灵魂倒影趁着兴奋劲儿,又脱口而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算今天没能饱餐一顿,也让那个小子……不错,不错,我们——”   刚说到这里,诡异倒影低沉而刺耳的啸叫声却突然中断。他神色警觉,好似差点说漏了什么,还在雾魂之主黑霾缭绕的庞大体内东张西望,一副怕人偷听的模样。   “那小子怎么啦?”雾魂之主却不知机,憨头憨脑地追问,“那臭小子居然敢拿照胆剑伤我,真是本座奇耻大辱!你怎么说不错?”   “笨蛋!”灵魂倒影毫不留情地叱责,“你连之前那个都想不通,这个你就更不可能懂。说了也没用!”   说完这句,那个还跃跃欲试、有一肚子疑惑想问的雾魂之主,却突然变得昏昏欲睡,很快便化作稀薄的黑雾,散入此处幽壑的千百个孔洞中。转眼间,这处溪谷沟壑就被弥漫得烟云笼罩,变得和巫山其他地方的壑涧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恢复常态的巫山上空,在那个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里,却突然回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冷笑…… 第八章 美人恩重,疗我郁结肝肠   等景天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免不得被各方探问。大伙儿除了问几句健康,最关心的就是蜀山祖师爷附身之事。对于这事,景天自然知道那时绝不是什么蜀山祖师爷附身。他已问过,蜀山派开山祖师并不叫飞蓬。不过,经不住各方前辈真人先入为主,被他们七嘴八舌一说,到最后景天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是祖灵附身。   待送走这些热情的前辈道友,就轮到自己的朋友们前来照顾。正当景天在屋内慢慢踱步养护精神,却忽见小花楹背后背一只大竹筐,慢慢走进屋来。少女娇小的身躯,和背后那只巨大的竹筐紧靠在一起,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楹妹妹?”景天莫名其妙,赶紧过来帮她卸下竹筐,一看里面装满了黄黄绿绿的药草。   “这些是……”正当景天神色凝重地观看筐中草药,那小花楹已蹦蹦跳跳地跟他表功:“小天哥哥,花楹担心你的病情,这几天除了练字,就是去山中采草药。你看!这些都是花楹最喜欢吃的,相信哥哥吃了不仅治病,还能大补!”   “你说什么?”正看得有点出神的景天忽然好像惊醒似的,盯着小花楹说道,“你是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是呀!”花楹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脸蛋上欢笑如花,“这些草藤花楹最喜欢吃了!我的珠子也很喜欢吃!”   “……”景天闻言,哭笑不得,伸手从大竹筐中拈出一根还带着小黄花的细草茎,说道,“花楹啊,本来我还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葫蔓藤,听你说喜欢吃,那我就知道它一定就是了!”   “叫葫蔓藤吗?花楹不晓得呢,哥哥懂的东西真多!可是……”看看景天晦气的脸色,小花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不喜欢吃这个葫蔓藤吗?”   “喜欢吃?!”景天郁闷道,“妹妹啊,我如果告诉你它另外一个名字,你就知道哥哥喜不喜欢吃了!”   “叫什么呀?”   “断肠草!”   景天又接连从大竹筐中扒拉出各种毒草:“看看,这是马钱子,这是夹竹桃,这是川乌头,这是——哎呀,你真厉害,连狼毒花你都找到了!这些都是剧毒药草啊!妹妹啊,你天生异禀,吃这些跟吃糖豆差不多,哥哥可不成。若吃下去,就不是教你识字的师父,是尸体了!你——”   景天还要说,却不防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本来连声埋怨的景天立即收声,手忙脚乱,赶紧哄她别哭。哄了一时也不见效果,这小女娃觉得自己辛苦了半天却差点害了哥哥,便十分伤心。她也有心听哥哥的劝,但泪水就是不听控制地止不住往下流。到最后,景天只得道:“妹妹啊,别哭了,你采来的毒草哥哥有大用呢!”   “啊?是吗?哥哥不要哄我!”开口说话时,花楹的哭声就不自觉地变小了。   “嘿!当然!”景天赶紧一本正经说道,“花楹啊,你趁这几天天晴,把这些毒草晒干,然后讨个捣药砵把它们碾成碎末,将来卖给唐家堡,他们专门用毒,听说到处高价收毒草呢!”   “真的吗?”   “当然咯,你小天哥哥从不骗人。嗯,等这些毒草卖来钱,哥哥就能天天给你买零嘴吃了!”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晒!”刚才还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女娃顿时不哭了,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就笑容满面地立即动手往外背大竹筐。   “哎,我还没说完呢!”景天伸手张嘴欲呼,谁知小花楹已背起大竹筐走出门外,转眼不见了。   见此情景,景天只好悻悻地放下手,哀叹道:“本来还想让她给捶捶腰腿呢,却走得这么急!”   此时景天还不知道,就因为他刚才这番话,之后几天里,蜀山弟子们都会奇怪地看到,在他们常来练剑的试剑坪上,向阳的地方总有一个明艳动人、媚丽入骨的少女,在翻晒各种可怕的毒草。   好不容易打发走花楹,景天又开始慢慢踱步,暗运蜀山心法,凝神静气,试图补回刚才看到毒草所吃的惊吓。   只是,还没安分一小会儿,却又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小天哥哥——”红发龙葵人还没进门,那一长声叫就先闯了进来,如同蘸了蜂蜜般甜腻。   “你看!我给你找到什么?”红发龙葵手里举着一块扁平石头,颜色似青还白,大呼小叫地跑进来。   “这是什么?半块瓦砾?”景天有点不满,“好歹也捡个整的!”   “什么呀!你这死没良心的!”红发龙葵眼波流动,娇嗔地怪道,“这是我在蜀山爬上爬下,辛苦找到的秦代古玉呢。喏,给你压惊镇魂用!”   “你说的……是真的?”景天接过龙葵递来的玉石,翻来覆去地看,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红发龙葵理直气壮,往景天面前挺了挺峰峦起伏的胸脯,笑嘻嘻地说道,“不会是你不识货吧?嘻嘻!”   “那怎么可能!”景天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在少女前胸,赶紧挪开,举起手中的玉石,仔细查看。   一边查看,景天一边还有些走神。其实,对于红发龙葵这个佻达的动作,景天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她简直是在慷他人之慨!还有一点景天也觉得挺神奇,当龙葵变回文静版冰蓝发少女时,他觉得她的胸部并不如何突出,只如雨笼春山,一抹圆润,朦朦胧胧,似有还无;但变成热烈的红发龙葵时,那对椒乳就好似雪原上怒放的红梅,饱满突兀,一枝独秀。偶尔目光一扫,略作比较,大小似乎也差不多。   为什么女孩儿那处会有如此不同的变化?这个问题,就和那些难懂的道家经典一样,成了少年景天难解的谜题。   瞎琢磨了一会儿,他又把注意力收回到手里的玉石。   “不错,不错!”景天满口称赞,“恐怕还真是秦朝的。龙葵,没想到你还会寻古董啊!”   “那是!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可不准小看我、欺负我!”红发龙葵得意洋洋,不过说此话时,特地在“不准小看我、欺负我”上,加重了语气。   “当然,当然!不过呢,你也知道,前些天我吃那场惊吓可不小,要想完全压惊,我觉得最好是商周的才好。”   “是嘛……”红发龙葵有点迟疑。   “别听他瞎说!”   “是谁?是谁?是谁坏我的好事!”景天气急败坏,一转头,却正看见唐雪见捧了个瓷碗走了进来。   “花楹,还有你,你们两个都瞎胡闹!”唐大小姐一进来刁蛮脾气就发作,转眼否定了花楹和龙葵,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两个,一个用毒草,一个用旧物,哪是正经安神辟邪的法子?来,小天,我这里有碗安神汤,专门跟蜀山派的师姐学的,你趁热喝了,真个宁神!”   景天接过唐雪见递来的汤碗,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褐色药汤,拿鼻子一闻,就知道真是正宗的中药汤。这一下他终于放了心,低头一口一口地专心喝起药汤来。   “对了景天,我还要帮你驱邪。”   “嗯?驱邪?好端端干吗驱邪?”   “当然要驱邪!”唐雪见认真地说道,“现在那些前辈师公,都说你被蜀山派的祖师爷魂灵附身了。可是,小天就是小天,才不要什么魂灵附身呢,就算蜀山的祖师爷也不行!”   唐雪见一边泼辣地说着,一边顺手从袖里飞出一张黄纸符箓,也不待景天反应,就“啪”一声贴在他胸口上!   “正宗驱邪符!不管用,包换!”唐雪见大大咧咧地说道。   “呃?”景天低头一看,却觉得这张驱邪符的款式有点眼熟。   “雪见,你这符在哪家买的?怎么看着眼熟?”   “什么买呀!现在你是蜀山的大英雄,你要用的东西,谁还会收钱?”唐雪见高高兴兴地说道,“就是上次和你有点误会的张怒眉啦!他在你住屋附近徘徊了很久,口口声声想为你做点事呢,可是又不好意思贸然进门,正好就央我带来这张正宗的上清驱邪辟鬼符!”   景天一听顿时一惊,心道:“张怒眉这小子吃了亏,难道在这儿等着报仇?”心中转念,他慌忙屏息凝神,紧张查探符箓的效果——却好像真的没啥副作用,只觉心里清爽,十分舒坦。   有了花楹、龙葵、雪见这样花样百出的照看,养病的景天倒也并不寂寞。不到一会儿,他便爬上床去摆出病人的模样,指挥龙葵、雪见一边一个给他捶腿,号称疏通郁积的经络。   “嘿嘿……”看着她们上下翻飞的小粉拳,还有腿上传来的一阵阵舒坦,景天不禁暗乐,“唉!还是当个‘病人’好啊,竟能使唤动这两个刁蛮的女娃。”   正舒爽惬意、得意洋洋,景大侠却突然听到耳朵里传来一声极为细微的声音:   “速来乐道亭,有要事找你。”   “嗯?”景天定了定神,分辨清楚声音后顿时大吃一惊,“怎会是他?!” 第九章 魔尊传语,惊闻域外心魔   一听这人的声音,雄浑沉凝,景天便知是那位送剑的朋友重楼。听到他叫自己到乐道亭相见,景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莫非他头脑清醒过来便要反悔,不愿再把那魔剑送给自己,现在要来讨回?”心念电转,他立即望空叫道:   “哎呀,重楼兄,前日大战小弟不幸扭到左脚,行动不便,请原谅则个!”说着话,他一把按住自己的右脚,使劲儿捶打按摩。   见他忽然望空说话,还做出这样举动,雪见和龙葵十分惊讶,一齐停下手中敲捶,怔怔地看着他。见她俩一副看傻瓜的模样,景天不以为然,暗道:“你们怎知我是在跟江湖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对话呢!”   “……”传音入密的重楼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非要讨还东西,实有要事相告,且对你颇有好处。”   “马上就来!”听说不是反悔要东西,景天立即溜下床,拔腿就朝外跑去。   看着他矫健的身姿,雪见和龙葵对望一眼,忽然俱都脸红。她俩各自在心中嗔怪:“这家伙,竟然装病骗我们服侍!”   当景天赶到乐道亭时,他发现重楼正立在危崖的边缘,在他身后,长天空阔,云山浮动。重楼依旧是一身黑袍,一头火发犹如雄狮。不过和以往见到的感觉不同,重楼不再是渊渟岳峙,气势如山,反而只如一抹稍微浓重的墨色,隐在身后雨云密布的云空背景中。   “你究竟找我做什么?”景天还是十分警惕。   “本座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重楼少见地耐心诉说,“邪剑仙和雾魂之主,你都已打过交道。本座用心眼术察看,发现他们两个身体中,都看见了‘倒影’。”   “倒影?”景天摸不着头脑。   “是。在他们心魂之处,俱有缩小的灵魂倒影。这……”   重楼今天真是一反常态,以往如此凛烈傲然的男子,这时却神色凝重:   “恐怕不是一般之物,似是域外心魔。虽然本座年岁久远,这心魔之事却也只听自传说。传说域外心魔生于此天地间,却又不同于这个天地里任何其他生物,可以说它们独立于此间生灵之外。而且,在上古诸神之纪某一日中,就在天界神树之圃浩荡的神风中,曾经突然回荡过一个预言:域外心魔成长壮大之曰,便是世界彻底毁灭破碎之时!”   “……”景天有些讶然,“你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正是。”   “哦……”景天转头四望,只见远方云山浩荡,近处风吹草伏,看了这些现实之物,他便觉得重楼刚才之语简直是无稽之谈。   景天觉得重楼所说之事实在太过遥远和匪夷所思,他大大咧咧地问道:“这事情很重要啊,却有些无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看着景天对自己的这副表情,重楼心中竟突然升起几分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义愤之情!眼前这少年,真是不知死活!“九幽之地,魔界魔尊”,自己可是如假包换的大魔王!   不过在这样惫懒的少年面前,大魔王也不得不习惯。针对景天的问题,大魔王重楼一脸无奈地解释:“为什么要告诉你?在这两个妖孽的几次重大举动中,你是唯一一个与之都有关联并起了大作用之人。直觉告诉本座,应该告诉你。”   “这样啊……”景天的思路天马行空,立即又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他怪重楼道:“我说重楼,几天前那个叫雾魂之主的大妖怪明明想灭了蜀山,你有这么大本事,怎么不帮忙?”   “幼稚!”这时重楼终于恢复了凛然的雄风,翻了翻白眼,不屑地斥道,“为什么要帮忙?蜀山灭亡,与我何干?若是蜀山真的就此灭亡,说明天意如此,蜀山气数已尽而已。我这几天也没什么心情,不想逆天而行,这解释可以吗?”   “啊!”这回轮到景天义愤填膺,“这怎么可以?蜀山派很重要啊!在天下人心目中地位很高啊!它可是代表正义的天下道门至尊!”   重楼一摆手:“哼!在我眼里,这蜀山和瓦屋土舍无异!天下道门至尊?”他看看远处云雾中耸立的锁妖塔身影,冷然说道,“这地方,我想来就来!嘿嘿……”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上回,我就在那个砖头塔里拿了把魔剑给你,你用得也挺顺手嘛!”   “啊……”景天一惊,冷汗都下来了,叫道,“这、这是赃物?你是不是想嫁祸于我?”   重楼道:“本座没那么无聊。”   “这……”看着重楼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却终于有点害怕了……   景天此时心中心念电转,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蜀山派的锁妖塔破损,竟还和自己有点关联。看来,寻找五灵珠,修补锁妖塔,自己更有责任了。   正自心怀鬼胎,景天却忽然感觉到重楼一直盯着他看。   “嗯?”景天被看得发毛,不高兴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了花儿?”   “唉……”重楼的神色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你……如果你知道了自己以前的事迹,将会羞愧欲死吧。”   “嗯?!”景天一听,忽然不知怎么就怒气蓬勃,冲冲大怒道,“你说的是飞蓬?见鬼!一见到你,总是把这神神鬼鬼的飞蓬缠在我身上!还是雪见说得对,我景天就是景天,管他什么飞蓬还是蜀山祖师爷,他们再厉害也不是我景天!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就是我,我所有经历过的生活,哪怕再怎么憋屈倒霉,也是我景天的真实经历,无论何时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别有意味!”   “哈哈!”听了他这番义愤填膺的话,重楼竟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哈……”景天见他大笑,自己想了想,也渐渐笑了起来。对着这个神神秘秘、本领高强的朋友,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道:“你也不要小看我,我现在可是蜀山派祖师爷附身的人!”   “哦……”   重楼淡淡一笑,忽然身形如墨色入水,渐渐消散,最后竟就在景天的面前凭空消失。   “跑得倒快!”   景天举目观看,从重楼原先站立的地方,只见得远远有一片雨云悠悠飞过,哪寻得着重楼身影的分毫? 第十章 婴儿雪见,心哀身世迷离   “域外心魔?”   新的谜团埋在心里,曾约定的任务还是要去完成。差不多养好了精神,景天就要和伙伴们走上寻找五灵珠的征途。据徐长卿带来的消息,和阳长老已通过巫卜判断宜去南方寻找灵珠,于是,景天、雪见、龙葵、花楹在徐长卿的带领下下了蜀山,直往南方而行。此行紫萱并未跟来,当景天问起她时,徐长卿说她留在蜀山休养多年前遗留下来的内伤。   “别了,蜀山……”   下得蜀山,景天回望来路,只见云横高岭、烟锁路迷,便在心中默默地向这座奇山告别。这些天来,在蜀山的日子精彩纷呈,不过等到此时回想起来,景天却觉得还是那些呆坐在古老道观屋檐下,静静看日光偏移或是檐前滴雨的日子最值得流连。   自蜀山往南,渝州乃是必经之地。尤其渝州璧山之外的唐家堡,更是恰好在正南。对唐雪见来说,虽然已经破家出走,但经历了这些天种种出生入死的事情,倒对当时的事情不再那么刻骨愤恨。今番远离,还不知何时返乡,作为她这样十四五岁的少女,一时泛起无边的乡愁。愁情所致,她把自己的这番心思说给景天听。   “那便回乡去看看吧!”景天善解人意,“纵使不入唐家堡的大门,我们就在外面看看风物也好。”于是这一行人就又路过了唐家堡一遍。   这一回,依照唐雪见的意思,并没有靠近唐家堡,只是在唐家堡西南边的一条小河边驻足。这条南边的小河名叫白水河,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眺望到唐家堡的全景。白水河畔多生芦苇,此时初秋,河边白苇摇曳,星星点点的苇花随风飘起细碎的绒毛,飞扬犹如细雪。   唐雪见身姿娉婷,伫立在河岸,于飞舞的白绒花中眺望家园,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正在酝酿别绪离情,这时却有一青衣小帽之人远远地朝这边急急走来。   “是唐小姐吗?”还不待走近,那人就远远地叫起来。   “你是……唐恒?你怎么在这里?”唐雪见看清那人,不禁有些奇怪。原来此人正是唐家堡中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哥,为人忠厚温和,在唐家堡操奴仆之役。就算那次闹得如此不愉快,这个唐恒也没太掺和其中。   “大小姐,我天天都在堡外游走,看你回不回来呢!”这个打扮简朴的青年,走近后跟各人施了一礼,便急急跟雪见道,“大小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故旧相见,唐雪见难免眼圈泛红,泫然说道,“我、我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唐家这样对你,确实没必要再回来了!”没想到,这个唐恒却是站在雪见一边。他义愤填膺地道:“以前我在各位长辈教诲下做事,从没想到他们心肠如此冷酷狠毒。大小姐,你别难过,你走后很多唐府下人暗地里都说,老爷们对你不公、你做得对呢!”   “是吗?”虽然已经破家出走,唐雪见听到众人的公论也感到十分欣慰。看了看老实巴交的唐恒,唐雪见问道:“你说你天天都在堡外游走,是巡逻吗?”   “不是。其实和大小姐你有关。”唐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雪见说道,“有一日我打扫老掌门以前住的屋子,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笔记。小的随便翻翻,发现是老掌门生前记的生平琐事。这张纸是其中一页,无巧不巧,我第二页就翻到它,稍微一读就觉得上面写的东西大小姐应该看到。”   听是爷爷所写,唐雪见接过来激动地看起来。只见这张纸已经泛黄,上面用遒劲的正楷写的是:   “腊月二十三,朔雪遮天,为数十载罕见,想天地亦为丰儿夫妇意外身故而哀。   恰逢永安当景逸携一路遗女婴来见,取名雪见,权作丰儿后人,聊表哀思。”   “啊……”读着这一段话,渐渐地,少女泪流满面。   这时唐恒没有注意到小姐颤动的身躯,还在絮絮叨叨:“既然小姐出身并非唐家,那些刻薄对你的唐家人,就不是你的亲属。我想大小姐知道了这一点后,再想起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心里会好受些……”   “谢谢你唐恒。这张纸我要留下,作为对爷爷的纪念。我们要走了……”   告别了唐恒,表面已变得平静的少女跟大家一起沿着白水河往南边下游走去。只是,当走出一里多地,唐雪见强自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了:   “假的!假的!我不信!我不信!”   跺着脚哭喊的少女,泪飞如雨。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晚风习习,成群的宿鸟正自天空结伴归巢。夕阳的余晖为少女的哭音增添了几分凄楚之情,同时也为北方夕阳下静静矗立的唐家堡,抹上几笔沧桑落寞的颜色……   正是:   〖刹那前尘转眼悲,   千里云山梦总非。   白河夕照柔肠断,   一纸乡书百泪飞。〗   按照蜀山派和阳长老的指引,东南方雷州地域的云气有雷光隐现,很可能那里就是雷灵珠的藏身之地。稍稍安抚住悲戚的少女,景天一行人便御剑往雷州赶去。现在,除了寻找五灵珠,在刚才对少女的安慰之后,景天的身上又多背负了一样任务:帮她寻找身世的真相!   到了雷州,天色早已入暮,还来不及看清城中风物,他们便得急着寻找客栈投宿。在大街上溜达了半天,比较过各家价钱之后,便由世情最为通达的景天做主,决定到“吉祥客栈”投宿。   等大家安顿好之后便在客栈大厅集中,准备一起出去找家酒楼吃饭。不料就在这时,那和气的客栈老板一路小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几位客官,你们是外乡人吧?”   “是啊。怎么了?”   “那你们一定不知道了。”客栈老板小心翼翼地朝左右看了两眼,仿佛有人躲着偷听一般,压低了声音说道,“各位客官可要注意哦!来我们雷州,晚上千万不要出门,有很多妖怪,还有雷公除妖,不小心会被伤到的!”   “哼!我们才不怕呢!”雪见满不在乎。   “是啊,我说店老板,你别来这一套。”景天一副内行的样子,嘻嘻笑道,“你是想推销自家的酒菜,就编话儿吓唬我们是吧?”   “哎呀冤枉啊!”客栈老板撞起了天屈,“我李老实诚恳做生意,怎么会编瞎话儿呢,那真要遭雷公天打雷劈的!两位少侠,老汉可真不是吓唬你们,”李老板看了看景天和雪见的装束,说道,“恕小的冒昧实话实说,别看你们俩提刀弄剑,定是江湖好汉,但这雷州晚上闹的是妖精,可和普通山贼恶霸不同。可不是我唬你,千万、千万可不要出去哦!老汉就在窗户沿下面看到过一次,一只两人高的妖精啊,就被天雷劈得形神俱灭!”   李老板情辞恳切:“年轻人,听老人家一声劝,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想吃东西,老汉我马上吩咐厨下给你们烫壶好酒、炒些热菜,价钱算你们八折还不成嘛!”   “哈,你还不是要——”景天正说到这里,却是徐长卿一摆手,一使眼色道:“就依老人家之言,我们先在客栈中用些酒食。之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第十一章 前尘泣血,反令醋海生波   在吉祥客栈安顿下来后,夜已深沉。虽然夜已深了,但景天刚从蜀山下来,重履尘世,还有股兴奋劲儿,一时睡不着。他披衣起来,想在客栈里溜达溜达,却在走廊那里看见龙葵正倚栏沉思,一脸凝重的样子。   “咦?”景天道,“小葵,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哥哥……”文静的龙葵欲言又止,仔细看眼角犹有泪光莹然。   “是不是谁欺侮你了?”景天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帮妹妹出头报仇。   “不是不是!”龙葵急忙连连摇头,“是我有很多事不明白,哥哥能不能教教我,不要哄我,好不好?”   “好!哥哥见多识广,正宜请教,妹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说吧!”   “哥哥,咱们姜国已经灭亡很多年了,是不是?那时候,哥哥和小葵已经死了……对不对?”龙葵神色幽幽,“现在的哥哥,是以前龙阳哥哥转世,可是现在的小葵,却一直没有转世……”   “妹妹你……怎么又纠结这些?”景天挠了挠头,“上回在安宁村,不是已经劝你不要多想了?”   “是小葵没用……”泪水在龙葵的眼眶中打转,“我也努力不想,可是还是忍不住,有时候一闭眼,就想到这些问题……哥哥,你教教小葵好吗?你是龙阳哥哥的转世,小葵却一直没转世,是吗?”   “应该是这样吧。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转世,为什么会在剑里,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你……”景天看着龙葵期盼的神情,心下叹息一声,口中说道,“不如你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吧,我帮你详细参详参详。”   “嗯。”清俏的少女双手抚胸,带着忧伤娓娓道来,“那时候……那时候很乱,杨国的军队冲入皇宫捉住了我,哥哥你为了救我被砍伤,倒在血泊中,我想帮你,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们用铸剑炉焚烧尸体,到处是浓烟和焦臭,哥哥你也被他们……我趁他们不注意,跳进了铸剑炉……”   “啊?”景天一惊,“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好像一直在做梦,一个很黑的地方,很不舒服……周围很多鬼影,他们欺负我、怨恨我……似乎又有另一个我,在保护我、安慰我……他们都怕她……过了很久很久,我恍惚看到你的影子,一直追一直追,后来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这……”景天听着龙葵这含糊的话语,也被绕晕,虽然很想帮她解答,但想了半天,也只得道,“小葵,这些我也不是很明白,等有空问问徐大哥。其实这些轮回转世之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想太多脑袋会晕的啦!”   “不不不!这很重要,因为哥哥转世了,所以是人,而小葵没有转世,一直是……是鬼,所以没有身体,所以不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我们现在在一起不就很好吗?”   “我……在蜀山上紫萱姐姐说过的。可是……可是,如果我现在投胎转世,不知道会转成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你。那样……那样我们可能永远不能见面了……”   “那就不要投胎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还想那么多干吗?”景天心道,紫萱姐姐也是,这样的小妹妹,哄哄她就是,小妹妹本来就思虑繁多,还跟她说这些,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听了景天的话,龙葵有些不甘地道:“可是,紫萱姐姐说过,她说我这样跟着你对你不好,是不是别人知道了会看不起你?如果我有身体,那别人就不会发现我是鬼了,那就……”   “不用管别人怎么想!”景天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能不管呢?紫萱姐姐不就是因为蜀山掌门不喜欢她,才不能和徐大哥在一起吗?”   “呵呵!情况不同啊,掌门是徐大哥师父。师徒如父子,徐大哥当然要征得师父的同意。我可是无父无母,谁也管不到我,我想跟谁好就跟谁好!”   “嗯!我明白了!”本来忧虑重重的龙葵终于解颐,忽然有些动情地道,“哥哥……不要离开我,我害怕一个人,更害怕回到剑里,那种被周围很多眼睛盯着的感觉,很难受……”   “放心,我会永远保护你的!”景天十分真挚地跟她承诺。   “谢谢哥哥!”龙葵很开心,轻轻地依偎在景天的身旁,仰望着哥哥清俊的脸庞,含羞说道,“要是能摸摸你就好了……”   “傻丫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景天自然是不方便把小妹妹推开的了。其实呢,这样的时刻,他也很享受这样的温馨氛围……   只是,就在这时,他们俩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叫:“你们……!”   “雪见?”景天和龙葵抬头一看,原来是雪见在长廊那头出现,借着廊下的灯笼,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现在正是满脸怒容。   一见到她,龙葵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景天却赶忙和她分开。   “雪见!你不要误会——”   “误会?”雪见大怒,“哼!继续啊!不用理我!”说着话,她便转身跑向客栈外。   一边跑时,雪见心中十分难过:“呜呜,以前还可以有唐家堡的家产给他,现在……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我什么都没有了……”   “雪见!雪见!”景天在后面焦急地喊,想追,可是唐雪见跑得如一阵风般,很快就在门外消失不见。   “我、我好像又做错事了……”龙葵手指绞着衣角,心中十分后悔。   这时候,徐长卿和花楹听见了响动,也走出了房门。   “出什么事了?”徐长卿惊讶地问道。   “雪见、雪见跑出去了!”景天十分懊悔。   “你们又吵架了是不是?”徐长卿一跺脚,“还愣着干吗?快去追啊!”就在他说话时,那小灵兽模样的花楹着急,已经飞出客栈。   “哎!花楹!等一等!”景天也缀在后面追上去。一边追他一边想道:“糟了!掌柜的不是说过这雷州城夜里会闹妖怪吗?万一雪见有什么三长两短……”   想到这里,景天反身大叫:“我们快走!小心雪见和花楹有危险!”   景天、徐长卿、龙葵三人急忙出店,谁知就在这时,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竟有一浑身闪烁幽蓝荧光的巨大蛇妖从天而降,挡住身前去路。   “妖孽,找死!”徐长卿掌中灵力凝聚,一挥手就是一团炫烈的三昧真火脱手飞出,朝蛇妖双眼打去。   谁知道,三昧真火还未近前,却听“刺”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那巨蛇灯笼般大的双目中,竟同时射出两道蓝色的闪电,霎时击中三昧真火,竟在一瞬间将它击散,空中只余几缕青烟。   而这时,心怀愧疚的龙葵早已升至空中,见电目巨蛇光顾着击灭火团,正有可趁之机,她赶忙在黑暗之处挥动九转修罗斩,朝蛇妖颈子七寸处偷袭。   谁知道,那蛇妖却是狡猾无比。龙葵的修罗斩才带起一丝呼啸的鬼音,它便已经察觉。见幽冥的镰刀割来,它慌忙一扭身,灵活无比地将坚韧如铁的蛇尾朝上一甩,便把龙葵死命挥来的修罗斩荡开。   “妖怪,闪开!”这时景天心急如焚,只想早点去追雪见,一念心动,气海丹田中那一股无名原始灵力瞬时发动,顺着应声飞空的魔剑,化作七八道灿白的剑气,以飞蓬驭剑诀之势,直扑蛇妖虬结扭动的长大身躯!   “哼……”电目蛇妖见这几道带着冰霜的白色剑气,也不以为意,心说它的蓝鳞神甲功已经修炼至五重,这种区区冷气何尝能伤它?被击中后,只会觉得有点清凉罢了。   可是,和它想象的不同,当炫烈的剑华飞扑到它身上时,它很快便知道“肝肠寸断”“肝脑涂地”这俩成语的真正含义——不可一世的电目蛇妖,还没来得及使出自己的杀招,便被景天进化了的飞蓬驭剑诀剑气挥成数段,蓝莹莹的蛇血流满一地。   “小天,厉害!”景天这一剑极其漂亮,连徐长卿也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夸赞。   “徐大哥,该说这些妖怪厉害才是!”景天苦笑道,“如果它们两三个一起上,雪见遇到了,一定对付不了!” 第十二章 雷州妖魇,陌路电闪云霆   当景天几人焦急地寻找雪见之时,这暗夜的雷州城,已经成了妖魔乱舞的修罗场!   空阔无人的街道上,奇形怪状的妖魔大摇大摆地行走。它们不时东张西望,东闻西嗅,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在天上,更多的妖怪如雨点般飞来,在雷州城的夜空飞舞。这一夜,雷州城就像块磁石,吸引着妖魔们前仆后继地飞来。   伤心出走的雪见,这时候也遇到了麻烦。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唐雪见刚想了会儿心事,正患得患失间,就有一只巨大的雷翼蝙蝠朝她呼啸飞来。巨蝠眼红如炭,双翼鼓动风雷之音,正到处寻找着什么。这蝠妖一看冷清无人的街道上,竟有一个鲜嫩无比的小女娃,顿时便在妖魔的本性支配下,朝雪见发起了攻击。   雪见正在出神,便有些措手不及。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她的身手已变得无比灵活,但变起突然,还是有些躲闪不及。眼看着半边身子就要被巨蝠的妖风扫中——现在还只是有点风尾触到自己的手臂,唐雪见便已感到麻痹,若让妖风打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   “啊!”   正当唐雪见惊惧不已,却听得半空中一阵霹雳,刹那间一道明耀无比的金色电芒闪过,待雪见再看时,刚才飞身扑击的巨大蝠妖已化身齑粉,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如下黑雪!   “姑娘不必惊慌,云霆在此!”   还没等唐雪见反应过来,半空中便落下一个青年公子,面容温润如玉,着一身刚劲的武士衫,俊秀挺拔地站在她面前。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虽然心烦意乱,但受人恩惠,唐雪见还是俯身道了一个万福,以表谢意。   “姑娘,你……啊?”半路杀出的云霆公子,本来只是随口说话,但等唐雪见抬起头来时,他一看容颜,顿时便呆住了!   “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儿!”饶是云霆心性沉静凝郁,这时候那颗心也忍不住怦怦剧烈跳动起来。“这、这是天上的仙姑下凡吗?”   震惊于唐雪见的绝丽容颜,出身高贵的云霆公子一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浑没有平时挥洒自如的风度!   “……”看着他呆呆地只顾盯着自己看,唐雪见脸一红,心中暗恼。若不是看在他刚才出手搭救的情分上,她便要当场呵斥。   “咳咳!”这时那云霆公子也反应过来。感觉出唐雪见的不快,他不好意思地一抱拳,磊落地说道:“姑娘,莫怪在下失礼。实在是雷州小地方,从未见过美貌如姑娘者,一时惊若天人,便失态了……”本来这位云霆公子因近年之事性情并非如此磊落洒脱,也实在是唐雪见的容颜让他惊艳,一时连阴郁的心情也变得清朗畅快起来!   “没关系,公子谬赞了。”既然对方如此说,唐雪见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想了想云霆的话,她却有些忧伤,忍不住喃喃自语:“原来,我还是好看的呀……别人惊为天人,你却弃如敝履……”   “啊?!”听清唐雪见的话,云霆大惊,不顾风度地叫起道,“姑娘,我没听错吧?还有人对你的绝世容颜视而不见、弃之如敝履吗?他还是人吗?!”   温润如玉的公子顿时手按佩剑,看那架势,好似立即要找那个有眼无珠之人角斗!   “不关你事!”被人听到心事,唐雪见又羞又恼,正要辩白掩饰,却听那云霆惊叫一声“小心”——原来是一头雷音巨鹰从半空凌厉扑下!   “好孽畜!”一见鹰妖攻击,刚才还怜香惜玉的翩翩佳公子,顿时化身如同雷公,一脸怒容,双手挥舞,顿时便有无数金色电光凭空生发,如同闪电的囚笼一样,将那飞速扑来的鹰妖硬生生地禁锢在半空!   “死吧!”一声怒吼,本来整齐排列的金色闪电霎时扭曲舞动,朝中间收缩,转眼就将凶猛邪恶的雷音巨鹰电炙得粉身碎骨!   只是,本来只是场简单的战斗,却不知是不是云霆还未熟练掌握雷系法术,当散去头顶半空的闪电牢笼时,却有好几绺电光如漏网之鱼般朝地面滋生过来!其中,有两三绺威势不减的明烈电光,竟无巧不巧地朝唐雪见飞击!   “啊!”虽然云霆方才好似雷公,这一刻却如五雷轰顶一般!要知道,他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释放雷电、毁灭破坏地攻击消灭妖魔可以,但说到细微操控这些可怕的电光,自己就像白痴一般,无能为力——要不是如此,几年前也不会酿成那样的惨剧!   “难道……悲剧又要重演了吗?”在那一瞬间,云霆简直想去死!   不过紧接下来,和他微操雷电的能力一样,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表情也变得跟白痴一般:   只见暗夜星空下,娇美无比的少女见灿耀的电光望空劈来,却不慌不忙,于电光石火间向空中一招手,那纤纤柔荑还拈了个柔美无比的兰花指,于是本来耀烈无比、蕴含着可怕毁灭能量的几绺闪电,就变得如同一直豢养的温驯小蛇,乖巧听话,环绕着少女妖娆的身躯柔缓飞翔,最后如雪落平湖,没入了少女身躯,消散无形……   “这、这……”看着少女窈窕的娇躯上残留的少许星星点点的金色电光,云大公子呆若木鸡!   不过,这样的惊诧只持续了片刻,当他回过神来,心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潮水般的狂喜……   不说雪见在这边的奇遇,再说景天一行人。他们三人在雷州城内寻觅许久,却始终没走到这边街道,因此始终都没碰见雪见。不过,他们没找到雪见,却碰上了先前着疾飞出去的小花楹!当他们碰到她时,便发现这个急性子的小家伙,正遇到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第十三章 苍萤有意,花楹流水无情   “啾啾!”   当景天和徐长卿、龙葵赶到时,竟看到在空中乱舞的小花楹对面,有一只和她样子差不多的六翅小灵兽挡住去路!这只小灵兽,相比花楹更加瘦削,绿翼蓝身,额顶长着一支灰蓝色的锐利尖角,口角两边龇着两只獠牙,仔细看就如同一个小恶魔!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小妖兽,景天就突然感觉它一定是只雄的!现在,这个小妖魔正飞在半空,花楹向左,他也向左;花楹向右,他也向右,总之要挡住她的去路。他们这般纠缠,已经有好一阵子。毕竟花楹身体相对笨重,最后很费力地飞了两下又落下来。景天看见时,小家伙正是一脸无奈害怕的样子。   这时候,那小妖魔还在半空龇牙咧嘴地叫道:“小妹妹,你要找什么人?包在我身上!不是我吹牛,雷州城就是我家后院,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玩,从来都没有失风哦!”   说到这里,他看了景天几人一眼,扬扬得意地说道:“我可不像有些笨蛋啊,每次都被人打得手忙脚乱的,哈哈!”   “哼!”见他这么说,小花楹忽然变得很愤怒。   “你生气啦?”见花楹如此,那小妖魔倒吓了一跳,连忙飞近花楹。   “呔!小妖魔,你想干什么?!”见此情形,景天赶紧仗剑上前,仰脸对空中的小妖魔喝道,“不许欺负花楹!”   “啾啾!”见救兵到来,小花楹如蒙大赦,赶紧飞到景天的身后,只露出一只小脑袋,怯怯地看对面那个小妖魔。   “谁?谁欺负她了?”没想到,见景天气势汹汹地喝叫,这小妖魔竟左顾右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打着哈哈道,“我苍萤可是好妖怪,什么都没有干啊!晚上睡不着觉出来逛逛,不可以吗?啊,今天的月色好美哦,哈哈哈哈!”   说着话,这个叫苍萤的妖怪向上扑腾着,努力抬头看着漆黑无月的天空,假装欣赏夜景。   “呃……”见他装疯卖傻,景天一愣,心说这小妖怪,竟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采。他扭脸看看躲在自己身后战战兢兢的小花楹,想了想,便抬头朝苍萤喝道:“好,好!苍萤是吧?那你就好好看着你的月色。若是再有胆欺负花楹,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   面对景天赤裸裸的威胁,苍萤却不以为意,撇着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小娃儿,你这样可不乖哦!你是人,跟我们这种下等妖怪说话,不怕脏了自己的嘴吗?呵呵!”   “大胆妖孽!”见苍萤如此轻佻,一直忍耐的徐长卿再也忍不住,从背后拔出七星剑,喝道,“小天,跟这样的妖怪废话什么?杀了他就是!”   “哎呀!”苍萤在空中倒飞一丈,惊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对,我是妖怪没错,不过我胆子很小,从来不敢害人,也只敢晚上出来逛逛,这不,还帮忙这位小妹妹找人呢!”   听他提到自己,本来躲在景天身后的小花楹无奈地探出头来,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看见花楹探出头看着自己,多话的苍萤立即抓住机会,继续苦口婆心地开导这个“误入歧途”的小妹妹:“花楹,你别傻了!他们怎么会跟你做朋友?!他们不过是利用你,拿你当玩物罢了,等用不到你的时候,就会把你一脚踢开,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我这可是为你好,还是跟我走吧!”   苍萤滔滔不绝时,正好一阵晚风拂过,将他最后一句话吹散,花楹便没怎么听得清。本能地,花楹便朝向苍萤的方向飞了一步。   “太好了!你终于知道我是为你好!”见到花楹上前一步,苍萤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言语打动,顿时精神大振,替自己和花楹安排起后路来,“小妹妹,你看,那个说狠话的大个子厉害得很,两个小孩也不好对付,我一个人可不一定斗得过,还是快跟我走吧!我们用飞的,他们追不上!”   “住口!少在这妖言惑众,受死吧!”要不是花楹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疾恶如仇的徐长卿绝对不会忍到现在。这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抖手,灵力勃发,顿时那把道门神兵七星剑上按北斗七星方位镶嵌的七颗金黄宝石,光华大盛,原本暗淡的剑身,霎时间如同星河闪耀,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奔苍萤而去!   “哎呀!”虽然多话,但苍萤一直警惕戒备。此刻见徐长卿剑气如虹,他慌忙振翅闪避,在夜空中堪堪躲过七星剑的锋芒。   “臭大个,别以为小爷怕你!”苍萤一龇獠牙,背后六只油绿色的翅膀突然按一种神秘的节奏频率急速振动,转眼间半空中便刮起一团浩大的飓风,挟着雷震之声朝众人卷来!   这飓风,呼啸如雷,卷起了地上无数落叶,就好像真正的天灾龙卷风一般。徐长卿和景天、龙葵不敢怠慢,赶紧各施法术,抵御狂风的侵袭!虽然他们法力不俗,堪堪躲过飓风的锋头,但街旁边已有几间年久失修的废弃民房,在这个平地风雷中轰然垮塌!   而狂暴的风势中,苍萤如鱼得水,躲在风旋中神出鬼没地出击;他那小嘴中的獠牙,已经化成为两把三尺长的雪亮尖刺,神出鬼没地朝徐长卿几人攻击!   不过,毕竟苍萤势单力薄,虽然有奇术在身,怎么敌得过未来的蜀山派掌门人?何况徐长卿还有景天和龙葵这两个实力不俗的战友帮助。也没几个回合,看起来很猛的苍萤就如同一只受伤的蝙蝠,摔落在落叶满地的长街上。   “我要死了……”小妖怪奄奄一息,强撑着说道,“花楹,你过来……我都快要死了,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啾啾……”花楹还是有点害怕,不过听得苍萤如此说,她还是从景天身后出来,试探着向前两步,发现确实没有危险便飞了过去。在她身后,徐长卿和景天都抱剑戒备,一旦有事,立即攻击。   对他们的警戒,苍萤倒是毫不在意,从容地跟花楹诉说自己的遗言:“我不行了……我……早说打不过他们的!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离开他们,否则……否则你一定会吃亏的!知道吗?”   濒死的小妖怪,却依旧滔滔不绝:“小妹妹,这、这给你……这是我的宝贝!”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当年我爹送给……我娘的,我把它送给……这是龙精石,很珍贵……每天睡前在肚子上按摩七七四十九遍,能减肥……你,喜欢吗?”   “呜呜!”很显然,接过减肥法宝龙精石的小花楹大为感动,十分焦急地上下飞动,开始用五毒珠为苍萤治疗!   徐长卿见状大惊:“你在做什么?快让开!待我除掉这妖孽!”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本来好像转眼咽气的苍萤却突然振翅飞起,飞快拍动翅膀飞到空中。小妖怪对花楹神完气足地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怕他们,对不对?”   “……”花楹左右飞动,偷偷看一眼景天,急急地大摇其头。   “太好了!我知道了!你说话不方便,不用多说!我懂的!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打败他们,救你出来!等我!”充满喜悦的苍萤振翅飞空,迅速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夜色里,长街上的众人皆无言以对。 第十四章 幽魂情怯,泣泪静夜之时   “可惜,让他跑了!”徐长卿十分郁闷。   “没什么!”景天看着凄迷的夜空,说道,“这个小妖怪,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会装死,倒是有几分可爱——”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徐长卿厉声打断:“小天!你怎么能这么想?人妖不能两立,只要是妖就要除!这是世间公理!”   “为什么?他和花楹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要杀他?”龙葵在旁边插话,迷惑不解。   “不然!”徐长卿看了龙葵一眼,又转过脸来对景天说道,“虽然望气之术以上清宫最擅长,但我蜀山弟子,一入门还是要学习望气听风,否则如何分辨妖孽。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花楹跟刚才那个样子虽然差不多,但是‘气’完全不同,一个是妖,另一个是仙兽。”   “可是……”景天还是有些迷惑不解,“即使是妖,假如并没有做过坏事,应该是和仙兽一样的吧?”   “非也!”徐长卿有些不悦,“小天、龙葵,你们切记,妖与人为敌,乃是天性,不要被它们的表象迷惑!否则,你们便入了魔道!”   “哦……我知道了。”看着徐长卿这般认真的样子,景天也不好和他如何争执。看了看远方暗夜中有如怪兽蹲伏的房屋,景天焦急地转过身,问花楹道:“花楹妹妹,你找到雪见了吗?”   “咻——”见哥哥问话,小花楹倏然落地,一阵光影缭乱间,又变成清媚可人的小女娃模样。她跟景天哥哥汇报道:“哥哥,雪见姐姐被人救走了,没有什么危险。本来花楹想跟去看看住哪儿,谁知就被刚才那个小哥哥给缠住了。”   “这样啊!我们——”景天刚想说继续去找,却被徐长卿打断话头。这位英朗不凡的蜀山下届掌门人抬头看看天色,果断地说道:“雷州之夜,果有古怪。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雪见,还是先回客栈再作打算吧!说不定,雪见已经回去了!”   “好!”大哥发话,景天无有不从,便迈步跟在后面回转吉祥客栈。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却发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正是花楹小妹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花楹,怎么啦?”   “哥哥,我、我……”小女娃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吓着了?”景天蹲下身,拍拍花楹的小脑袋,和蔼地说道,“别怕,以后记得别和陌生人说话,实在不行,有哥哥保护你呢!”   “嗯,谢谢哥哥……其实我想问哥哥的是,花楹是不是真的变胖了?”   “呃?”景天一看花楹,却吓了一跳——刚才那么大风波中都没哭的小花楹,现在却泪眼朦胧,一副好难过的样子!见此情形,景天忙道:   “那哪能呢。我看你还瘦了呢,以后记得不要这么劳累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我刚才飞不过那个苍萤呀?”   “花楹,”景天扶住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地道,“只因为那小妖怪太瘦,风一刮就跑了,你当然飞不过他。”   “真的?不骗人?”   “当然,哥哥从不骗人!”景天眨了眨眼,说道。   “太好了!”花楹顿时欢呼雀跃,“原来花楹真不肥!哼,还送我减肥法宝,真可恶!下次见了,打他!”   “哈,哈哈……”景天打着哈哈,“回客栈吧、回客栈吧……”   等回到客栈,徐长卿觑得一个空闲,便拉景天到一旁问道:   “小天!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雪见生气跑掉?”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雪见看见我和龙葵在一起聊天,想多了罢了。”景天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就是因为龙葵了。”徐长卿看着景天,目光炯炯道,“你对她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说小葵吗?徐大哥,我想她大概真的是我前世的妹妹吧,她什么都不懂,总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我也是父母双亡,能多一个亲人也是好的……”   “小天,可她毕竟是剑中鬼灵,阴气太重,总待在你身边,不是长久之计。”   “不会的,小葵不会害我的!”景天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基本只有第一回初见时似乎碰触到实体,此后碰她时都是虚影,她自是鬼灵无疑,但对景天来说,他从没有把小葵妹妹当成一只鬼。   “你……”看着景天的神态,徐长卿已知他心意。蜀山弟子在心中叹息一声,却不想放弃,继续耐心劝说道:“小天,她虽不会主动害你,可气之一物,在人体内运行不息,发散于外,多少会对你有些影响的。”   “真的没关系,徐大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觉得怎样。”   “唉!等你觉得怎样的时候,怕已经晚了……”见景天坚决不听自己的劝说,徐长卿也只好作罢。想了想,他又郑重问道:“小天,那雪见呢?对她你怎么想的?”   “雪见?当然是很好的朋友啊!和她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徐大哥,你别笑我,雪见她人长得又好看,性子又开朗,看上去好像很凶,但其实又善良又没有心机,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扭扭捏捏,真的很难得。”   “那你喜欢她吗?”徐长卿突然问道。   “喜……”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景天忽然迟疑了。愣了片刻,他才讷讷道:“我自然知道她的好,也……也喜欢她。可是,我们出身悬殊,人家也未必喜欢我,光我喜欢有什么用?”   “唉……”徐长卿心说,果然还是小小少年,别看举止行为很似大人,其实就和小孩子隔层壁。他看着有点沮丧的景天,慢悠悠地说道:“小天啊,她若不喜欢你,怎会怄气跑出去?一会儿你若睡不着觉,便好好想想这些吧!”   “好……”听徐大哥这么一说,景天本来犹如迷雾笼罩的心中,恰似忽然开启了一线光明,本来懊恼不安的心绪,也莫名地变得喜悦安宁。   本待回房休息,路过龙葵客舍,却发现窗棂间犹透着灯火,房门也虚掩着。不知怎么,这时景天对这些女孩儿变得格外关心,想也不想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小天哥哥,你、你进来了啊?”正坐在床榻边的龙葵,神色好像有些慌乱。   “嗯。看你睡了没。咦?这是……”   景天走到近前,借着桌上的油灯光亮,正看到龙葵身边的床头,有一个小小的蓝印花布包裹。   “小葵你这是?”景天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龙葵。   “哥哥,我只是整理一下物品。”一头冰蓝发丝的恬静少女,努力做出镇静的样子。可是景天借着房中并不明亮的如豆灯光,却看见少女的眼眸中分明泪光隐隐…… 第十五章 雷公降世,纷纭市井传说   “乱讲!”对妹妹一向温和的少年,这时却气势汹汹,“你所有东西都在这里,分明就是收拾行李要走!”   “呜……”有几滴泪,已忍不住渗出眼眸,如晶莹的珍珠滑下来。龙葵悲伤地哽咽:“是啊……一个鬼带着行李也不像样,会被人笑话的……可是,我舍不得这些……这些你送我的东西。”   “我送你的东西?”景天一脸惊讶,“什么啊?我怎么不记得了?我看看——”他走到床边,打开包袱,检查起来。   “唔……我送你的蓝绡丝软罗裙,还有一方手帕……啊?!这个麻糖你怎么还留着?得当时吃才香酥嘛!你看,都化了一团了,你——”急急地责怪到这里,景天的语声戛然而止。不知怎么,他也像眼前的少女一样,鼻子一酸,想哭。   “哥哥,小葵惹你生气了吗?”少女怯怯地看着哥哥,真心地自责,“我真没用,只会让哥哥生气……”   “不是!”景天猛然抬起头来,双手扶住龙葵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急急说道,“是我的错!你要离开,一定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正!”   “不是!不是!”一听景天认错,龙葵像受到惊吓的小鹿,使劲地摇头,“是我,是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把雪见姐姐气跑了,徐大哥也在怪我——”   “胡说!”景天真的生气了,大声说道,“你什么错也没有!是别人没弄清楚,误会罢了。妹妹,你要是因为这个偷偷跑了,哥哥才真的会不高兴的!”   “那……如果小葵跑了,哥哥也会急着到处找我吗?”   “当然!你是我妹妹啊!你怎么能怀疑哥哥不去找你呢?”   “哥哥……嘻……”不知怎么,看着景天这副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架势,本来泪水盈盈的龙葵却突然破涕为笑了。   “哥哥……我不会偷跑的,你也不要抛下我。”妙丽的少女,目光宁静如深山幽潭,幽幽地诉说,虽然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却仿佛穿透窗外无尽的黑夜,“哥哥,我真的不愿意再回到剑里去。那里好黑,还有好多怨灵,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笑话我,没有人关心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不喜欢,我害怕……”   “放心!有我在身边,你不用害怕任何东西!我会保护你的!”在这一刻,景天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而是一个傲然睥睨天下的大英雄!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景天一行人赶紧到城里继续寻找雪见。因为苍萤捣乱,花楹并没有看确切究竟是何人救走雪见。不过,对乐观的景天来说,这信息已经足够。不是吗?能在昨晚那种妖氛四起的时候救走雪见,此人一定不是凡人。既如此,大家只要留意打听城里有什么奇人异士就可以了。对景天这想法,徐长卿也表示赞同。于是,大家就在城里四处打听起奇人异士来。   一开始,景天几人都把目光放在城里为数不少的游方道士僧侣身上。毕竟,这些冲着给雷州斩妖除魔而来的出家人,最符合救人的条件。谁知,问遍了诸人,甚至还找出了一两位徐长卿多年未见的知交好友,却没有一个人见过雪见。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在这样细致的打听中,他们倒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比如,传说每当黑夜降临、妖怪侵袭,便有善用霹雳除妖的雷公出现。不仅如此,有些传闻直接把雷公和雷州刺史府的公子联系起来。这些市井小民说得有鼻子有眼。   有亲临现场的:“最早雷州闹妖精,就是在刺史府;那晚刺史府出现过一群妖魔鬼怪,然后刺史大人的公子出现,一阵电闪雷鸣,就把妖怪全消灭了——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说出来吓死你,当时我就在场,还拿拳头打死十个妖怪呢!”   有侧面推断的:“我看那刺史大人的公子眉间隐有紫气,这不是染病,分明是雷公附身了——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吓!老夫是雷州北街一带著名老中医,最善望闻问切,专治各种妇人疾病,你说我知不知道!”   有追本溯源的:“他还不是雷公?刺史公子出生那天就雷声大作,刺史家养的鸡还被劈死了几只,这还不是雷公托生?——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嘿嘿,接生的稳婆就跟在下是青梅竹马啦!虽然四十三年前她就嫁人,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总喜欢找我这个大哥哥说呢!嘻!”   也有志怪小说看多了的:“刺史公子数年前娶过一房小妾,如花似玉,却是狐妖;新婚之夜被雷公闹了洞房,降下天劫,狐妖新娘化为齑粉。死了老婆的刺史公子一怒之下,抢过雷公的轰天锤,一脚将雷公踢开,从此自己当了雷公——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嘘……小声点,跟你说啊,其实我娘子就是狐妖,平时唠闲嗑,透露给我的……”   还有靠天生的灵觉来判断的:“打雷一定和刺史公子有关!——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切!女人的直觉!”   在雷州城问了一上午,几乎把整个雷州城转遍了,却还是没打听到雪见究竟被谁人救走。问了这么多人,景天几人早就口干舌燥,嗓子渴得冒青烟。这时候,太阳当空,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景天几人便决定赶紧找个酒家吃饭,至少先叫点酒水润润嗓子!   正巧,刚打定主意吃饭,他们便看到前面过了座石桥就有一个酒家。这酒家有三层楼阁,规模不小,临街的三层飞檐上挑着一个土黄色的旗幡,上写着“临风楼”三个大字,此时正在风中上下飞舞。   “就这家吧。”徐长卿做了主,景天几人就随着他走进这临风楼。   只是,刚进店门,景天就听见二楼雅座的方位有个声音飘来:   “你问那个赶我走的人?他啊,他叫景天!这人又贪财又好色,还狠心,整个就是一个大坏蛋!”   “谁?谁?”酒店中人声嘈杂,景天一时没听清这声音是谁,不过听见说话内容,顿时气急败坏,“是谁?是谁在说渝州南街第一豪杰景大侠的坏话?!” 第十六章 君子好逑,欲结白首鸳盟   景天义愤填膺,也不管徐长卿几人忙着在一楼找位置,自己一个人便循声冲上酒楼雅间。谁知道,他一进这雅间顿时傻了眼:刚才那个大肆诽谤自己之人,竟是雪见!   在雪见的身旁,还站着个风度翩翩的白袍公子。此时景天还不识,他正是此间的刺史公子云霆。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突然看见唐雪见,景天十分高兴。   “……”雪见见景天一个人上来,明显一愣。   “雪见,你昨晚跑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景天关切说道,“你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我……”唐雪见方才还怒气冲冲,但此时见到景天,面面相觑之时,却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竟想落下泪来。只是,心里悲伤,等说出话来,却如鬼使神差一般:“伙计!伙计!快来人把这人赶走!”   见她发作,云霆忙上前一步,问道:“唐姑娘,这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啊!雪见,你居然说不认识我?”   “哼!当然不认识!景大侠,你去偎红倚翠去吧,我唐雪见一个弱女子,哪敢打扰你!景大侠,请便吧!”   “呃……”见唐雪见发脾气,景天一脸无可奈何。   和雪见、龙葵、紫萱她们相处了这么久,景天也知道些男女间的相处之道。他知道,这时候如果要和雪见讲理,下场一定不妙。他在心中郁闷地想道:“唉,没想到雪见心眼儿这么小。龙葵只当我是哥哥,她不知道吗?”心中郁闷非凡,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无法言说。   “这位景大侠,借过说句话!”这时却是云霆打破了僵局,回头跟雪见抱歉地一示意,便将景天拉出雅间,虚掩上红木雕花门,然后拱手施礼道,“在下云霆,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请教。”   “你就是那个刺史公子云霆?”景天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却发现云霆长得面如冠玉,文质彬彬,和印象中那些雷公画像相差何止千里万里。“你有什么话?请讲!”这时景天忽然想起,刚才这云霆分明便是跟唐雪见在一起的。   “请问你真和唐姑娘认识吗?”问话时,云霆彬彬有礼,保持风度;只是若仔细看时,便会发现他眼中隐含着几分紧张。   “当然认识!”   “真的吗?那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那个……我们是朋友。”   “朋友?”云霆一脸的怀疑,“可唐小姐说,你是她家中的伙计,还、还评价不是很高……”   “要你说!”景天没好气道,“我也听到了。没错,一开始我是她家伙计,可现在是朋友了,怎么啦?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面对景天不客气的回答,云霆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忽然如释重负一般。“太好了……多谢景兄!”   “什么太好了?”景天一脸狐疑,忽然好似想到什么,忙叫道,“喂!我还没问你呢!你和雪见是怎么认识的?”   “这还用我说吗?”一听景天这问题,刚才还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却突然生气起来,毫不客气地道,“景兄,亏你还称大侠,昨天大半夜的,你们竟然赶唐小姐出大门!她一个弱女子,外面那么多的妖怪,幸亏遇到我,不然就香消玉殒了!”   云霆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竟伸手一把将景天推出雅间,“砰”一声关上了红木雕花门!   “你!”景天正巧一回身想再进去,却差点被急关的槁门给撞了鼻子!   景天还不死心,正想贴上去想办法弄开门,谁知门却突然开了。   “景大侠,”只见唐雪见跨步出来,昂然说道,“我要随云霆公子去他的刺史府了,他有重要事情跟我说。”   说着话,她和云霆便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就要出门。见到这样,景天忙道:“等等,我陪你去!”   面对他的好意,唐雪见这次倒没再耍什么刁蛮脾气,反而关心地提醒他回去:   “去你的!”   然后二人便出门扬长而去!   “等等——”景天正要冲出去,谁知这时衣襟却被人拉住。他一回头,却见正是徐长卿拉住他,对他摇头示意:“不要追了。”   “为什么?雪见她……”景天很不甘心。   “雪见正在气头上,你找她她也不会理你的。”徐长卿道,“不过你放心,这一上午打听,已知雷州刺史清正廉洁,想必他的公子也是正人君子,雪见应不会有危险,这一点大可放心。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追,”徐长卿话锋一转,“这刺史府,我们是一定要拜会的。这个云霆公子,不简单。”   徐长卿望着云霆消失的方向,注视着散落在街道中一线肉眼几不可见的淡淡紫光,意味深长地说道:“恐怕我们此行之事,要着落在此人的身上……”   “你是说……”景天顺着徐长卿注视的方向看去,也若有所思。   景天几人欲入刺史府,不过这年月刺史府可不是小民们随便能进的。于是他们等到入夜,也待那月黑风高之时,便在刺史府围墙外寻得一个僻静处,翻墙而入。因为闹妖怪,这刺史府一到夜里也是府兵巡逻不断。不过,这等凡人兵卒,怎难得倒徐长卿几人?暗夜之中,他们的身形如几缕轻烟,七拐八绕,很快就寻到了雪见的所在。这时女孩儿正在云霆公子的书房里,两人说着什么话。   到了书房跟前,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景天也不客气,拿手指蘸了点唾沫,将窗户纸沾湿,轻轻点破,然后便拿一只眼睛凑上去,朝里面使劲看。龙葵和花楹有样学样,毫不犹豫,倒是徐长卿迟疑了一下,这才点破窗户纸,也朝里面偷看。   静夜之中,唐雪见和云霆二人的对话听得很分明。只听唐雪见正有些不耐烦地道:“云公子,有什么话,哪怕再重要也早该说了,这都从中午拖到大半夜了!”   “唐姑娘莫怪,这件事对云霆实在太过重要。我自幼乃读圣贤书长大,今日想亲口说出之事,事关重大,云霆必先沐浴焚香,祷告诸位圣人神灵,清心宁神之后,到这入夜人定之时,方可言明。”   “好吧,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显然,不在景天跟前,雪见对这个云霆公子并没那么有耐心。这时候景天也在心中腹诽:“这家伙,果然读书多,明明就是亥时,偏说‘人定’,跟雪见卖弄学问吗?”正自心生不满,他却看到房中那温润如玉的云霆公子,双目炯炯,忽如朗星,定定看了雪见一阵,方深施一礼,抬起头来后,柔声说道:   “恳请唐姑娘下嫁云霆!” 第十七章 雷霆易逝,惆怅雨过云舒   “什么?!”景天忽然听到别人跟唐雪见求婚,心里顿时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一瞬间,他简直想冲进去把这小子揍一顿!   “你、你说什么?”那唐雪见显然也十分吃惊,吃吃地问道。   “恳请雪见姑娘嫁给我!”一贯语气温和的青年公子,这时的口气极为坚决。他脸上泛着光芒,滔滔说道:“云霆自幼身体异于常人,常无端发电,不能自主。因为常常不小心电到别人,所以连府中最忠诚的老家人们都不太愿意服侍我。这样体质,如何能觅到良配?云霆本已心死,谁知今日竟遇到你这样不畏电力的女子,岂非良缘天赐?”   云霆双手合什,如行僧礼,诚挚感念上天恩典。   “我……”看见云霆公子如此兴奋,唐雪见却暗地有些恼怒。本以为这位刺史少爷是挚诚君子,谁知却提出这般孟浪要求。心中不快,唐雪见脸上便有些变色。   不过,云霆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女孩儿家害羞。确实,他云霆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像唐雪见这样流落四方的江湖儿女,一旦听说有机会做刺史府的少奶奶,那还不喜翻了心?她现在只是口角嗫嚅,花容变色,心理素质已算是极好;若换个人,依云霆看,这还不得乐晕过去?   雪见神色有异,他丝毫没往心里去,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继续加强说服力:“其实昨晚第一眼见到你,便十分惊艳;待略相处,竟发现在你的身边,很有放电的感觉!”   “这时我便在猜,恐怕你的体质也异于常人。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修习雷系法术,怪不得我俩之间会有放电的感觉。”   明亮的烛光,映照着云霆脸上兴奋的光芒:“雪见,嫁给我之后,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好;我云霆虽然愚钝,但素修文德,况且出身刺史府,虽非位高权重,也算大贵之家,一定不会再让你受飘零之苦!”   “雪见,你不知道,本来我还怕你和你恼怒的那位景天公子,两人之间有什么爱恋瓜葛,谁知道听你一说,他却像你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本来有些恚怒的唐雪见,听到云霆这句话,俏靥上却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时云霆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既然你就要嫁给我,我便应该让你了解我的过往。我刚才说,因为我的体质时常无端发电,容易伤人,所以就连府中最忠诚的老家人都不愿意服侍我。但是,那时,唯有一个叫雨舒的丫鬟,自从我娘亲过世之后,她始终在我身边,我、我很喜欢她……”   “嗯?”本来雪见手中暗蓄掌中雷,准备随时教训这孟浪子弟,谁知这时见云霆有些奇特的语气和神色,她也忽有种异样的感觉,便暂时悄悄散去暗中积蓄的雷光电火。   这时的刺史公子,已陷入对往昔的悠远回忆:“雨舒……她是我这辈子除了唐姑娘之外,唯一一个求亲的女子。记得那年我正十八岁,就在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请求爹将她许配给我。”   “是吗……那雨舒现在怎样了?她长得好看吗?”唐雪见用自己女性的直觉,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很不简单的故事,于是那股好奇劲儿上来,很快让她忘记先前的愤怒。   “雨舒不算漂亮,但是很清秀。来,这边有我亲手为她画的肖像……”   云霆的手持起一支点燃的蜡烛,领着雪见走到了书房的另一侧。这里的墙上,挂着一幅工笔绘成的人物画图。在外偷窥的景天,目光自然地随着他们转动,当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景天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眼光一扫,以为那只是张书房常见的工笔仕女图,现在仔细看,才发现画中实际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借着云霆手中的烛光瞧去,景天看到那个画中的侍女,用笔简淡,并非繁复的线条,却勾勒出一个柔婉的少年女子。她秀发垂髫,螓首低垂,在这个静夜中栩栩如生。看她的颜容,虽非绝色,但秀丽温婉,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静气柔情。   手捧烛光,立在画前,本来雪见心目中的浮浪公子,这时却神情凝重,语气怅然:“欲娶雨舒为妻,我知道爹爹定然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但雨舒说过,她不在乎做妾,我也答应她,虽为妾位,但云霆此生绝不再娶。名分我们都不看重,只求两情相悦就好。”   “那……不是很好吗?”雪见已经完全沉浸到云霆叙说的往事中。   “是很好,是很好……”口里说着很好,可云霆的语调中却带上了几分哽咽。“可、可是你不知道……就在大喜之日、新婚之夜,不知如何,我的灵力竟然失控!我、我在睡梦中将她……”   “将她怎么了?”   “杀死了!”深夜摇曳的烛光中,云霆传来的这颤抖的话语,有如哀号。   “啊?!怎么会这样!”唐雪见吓了一大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云霆的语气恢复了冷静,“恐怕是我前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老天才在今生这般惩罚我。”最痛苦黑暗的那段过去,云霆的语气变得自然,“此后我的力量在夜晚便不能控制,因此只得四处杀妖,最近几个月妖魔滋扰增多,我夜夜不得空闲,不为自己也为百姓。杀得多了,总不至于长夜寂寞……雪见,说真的,昨夜我发射雷电的时候,真的没看见那妖怪想要伤你。其实就算看见了也没有用,我根本控制不住……”   听到这里,雪见的心变得莫名的忧伤。她轻轻地道:“是啊……你那时候的样子,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灵魂出窍了吗……也好,也好,至少还有灵魂在。”云霆转过身,望向窗外黑沉的夜空,“雷州多妖,又有我这样一个怪胎,爹爹他就利用职权,严令百姓入夜不准上街,因此这五年来我没有伤过一个人,也就没作过孽。这、这也是当刺史儿子的好处吧。雪见——”   转脸看见雪见,本来情绪变得有些低落的云霆,忽然有了几分喜悦之意:“在妖怪环伺之时,第一眼看见你,看见你被妖怪袭击,那时我的感觉就好像看到雨舒再次离我而去一样……可是你一出声,我的心就放了下来。我、我没想到,天地间竟有你这样一个不怕电的女子!你仿佛是上天专为我而造的一样!”   再次听到云霆这么兴奋轻狂的说话,雪见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女孩儿变得有些忧伤,轻轻地道:“如果……如果不怕电的是雨舒姐姐就好了……对了,”花季的少女还对一个问题感到好奇,“云公子,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只因为我不怕电呢?”   “……”本来喜悦欣然的青年公子,一听唐雪见这个问题,却忽然一时沉静。他伫立在画前,看着画中那对淡扫的娥眉,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雪见望望云霆,又看看画图,然后便转脸遥望窗外,见那里正是夜色如瞑。   正是:   〖身世飘零叹孤独,   回顾盼相扶。   情天不老,   雷霆易逝,   雨过云舒。   相思不忍轻离别,   携手更如初。   风急波涌,   扁舟不系,   终恋江湖。〗 第十八章 疾雷在握,却愿神淡身轻   正在人心如寂之时,却听到天空一阵异响传来!   “糟了!又有妖怪来袭!”云霆回过神来。   “啊?对了,天已经黑了,你忘记出去杀妖了,不会有事情吧?”唐雪见关心地问道。   “我出去看看!”妖怪来袭,云霆无法顾及其他,赶紧出门。见他飞身出门,雪见也赶紧追了出去。夜色昏沉,这时二人全都没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景天几人。   就在这时,众人忽听一阵不类人声的呼啸,然后“咚咚”几声巨响,便有几只靛脸蓝翅、猴脸鹰身的巨大妖怪降落在院中!刚降落到院中,这几个妖魔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过等云霆冲到它们面前,它们顿时眼睛一亮,“嗷”的一声仰天长嗥!   暗夜来袭的妖魔狰狞可怖,这嗥叫声刺耳难听,传到众人耳中,就好像有把锉刀在磨自己的脊骨!让景天等人有些惊讶的是,看模样养尊处优的刺史公子云霆却处变不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大家听着!”云霆大声喝道,“不准轻举妄动,照顾好老爷,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话音未落,便有一头妖魔拍翅朝他冲来!这妖魔速度极快,冲击之时周身刮起一阵旋风,就好像一头发了疯的犀牛一般!如果云霆这要让它撞实,眨眼间便能化为肉泥!   不过,面对这样的妖魔,云霆二话不说,抬手便朝那妖魔拍出一掌——只听“咔嚓”一声霹雳雷响,一道灿耀无比的电光疾闪而过,顿时那刚刚还穷凶极恶的妖怪被拦腰切割成两半,血肉横飞中,焦香味扑鼻弥漫!   “好本事!”景天看得分明,就在这电光闪耀中,那云霆优雅的面容也在夜色中闪亮,面对妖魔,一时间真如雷神一般!   “嗷,嗷嗷!”见同伴惨死,其他几个妖魔顿时仰天惨嗥!残存的妖魔如同心意相通,呼啸过后不敢再正面冲击云霆,而是立即分散飞到半空中,想利用飞空优势四面合围。   “小小伎俩,不值一哂!”云霆傲然一笑,便待施展雷电之威,将这几个不开眼的妖魔各个击破。   只是,正在这时,他身后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惶急地叫道:“霆儿!救我!”   “啊?父亲!”云霆闻声大惊,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雷州刺史云垂野,被两个新来的妖魔夹在了中间!   “啊!救我!”云垂野虽然主政一方,但面对这样奇形怪状的妖怪,顿时两股战战,六神无主!   “可恶!”云霆咬牙切齿,这时才知,先前那几个妖怪嗷嗷嗥叫,恐怕并非叫阵,而是呼朋唤友,招呼更多妖怪同伴伺机出击!   “爹爹莫怕!”到这时,云霆也只得放下乘胜追击的想法,身形疾闪,三晃两晃就赶到老父身边。可是,就在他刚想动手之时,便听得女子一声惊呼:“啊?!”云霆抬眼一看,顿时暗叫“苦也!”——原来就在这时,留在原地的雪见身边也落下两头妖魔,和夹击云垂野一样,也从两旁伺机攻击雪见!   “救谁?”这念头在云霆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并不用如何深思熟虑,很快便双手疾舞,发出数道雷电攻击父亲身边的妖魔!而这时,雪见已经被近身突击的丑陋妖魔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施法自救!   “雪见别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景天挺身而出,飞身挡在雪见面前!他面对着高出自己一丈多的妖魔,怒吼道:“去死吧!”话音未落,背后魔剑鞘中便是一道亮紫色的剑光疾闪飞出,绕着那妖怪周身飞旋了几圈之后,蓦然收紧,顿时就把这可怕的妖魔截成两段!   就在这血雨横飞和肉香弥漫之中,人与妖魔的大战开始了!   当然,这回刺史府的防御战很快便告结束。这群选择今夜来袭的高强妖魔,应后悔出门没有看皇历,对它们而言,今晚一定是忌出门、忌打斗。有了景天、徐长卿、唐雪见、龙葵、小花楹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和宛如雷神的云霆一道,那还不把这帮妖魔打得落花流水、尸骨无存?很快,这一帮总共十几只猴面鹰身的妖怪便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云霆一时顾不及跟景天这几位不速之客说话,而是赶紧回身扶住受到惊吓的父亲,不停地安慰。这时雪见定下神来,回想起刚才景天挺身相救的情景,顿时心里变得有些甜丝丝的。心中欣慰,本想说几句话感谢,谁知话到嘴边却变成跺着脚嗔怪:   “讨厌!多事!谁要你帮啊?我一个人也对付得了!”   “是、是!”景天不敢轻撄其锋,连连点头,赶紧承认错误,“都怪我不好,又妨碍唐女侠大显身手了!”   “哼!”见他这副爽快的样子,少女却更加生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这里偷听是不是?”   “这个……”景天略一迟疑,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答应吗?”   “答应什么?哎呀!你果然偷听了!不理你了!”少女两颊羞红,捂着耳朵使劲摇头,一时又羞又恼!   “唉……”他二人这般小儿女的情状落在了云霆眼里,顿时,这位刺史公子的心中回荡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纷乱之后,景天正色跟少女说道:“雪见,你误会了,我跟小葵没什么的,她其实是我妹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妹妹跟哥哥撒娇有什么关系?”   “嗯嗯!”幽静的少女在旁边使劲点头。对于龙葵来说,反正不管哥哥怎么说,只要对他好,自己就总是支持。   “我、我才不管你们什么哥哥妹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雪见嘴上这么说,但脚下已经朝景天这群人走过来。   “雪见,跟我们走吧。你和云公子素昧平生的,不好多打扰他的。”这时徐长卿发话了。   “你们是什么人?雪见为什么要跟你们走?”这时云霆缓过神来,见雪见要走,还是禁不住心中刺痛,出声喊道。   “我们是什么人?”景天看了徐大哥一眼,得意扬扬道,“我们是蜀山弟子!”   “啊?你、你是说,你们竟是蜀山弟子?”云霆一脸的惊色。   “不错,我等正是蜀山弟子!”本来不愿张扬自己蜀山身份的徐长卿,这时却一反常态,十分和蔼地看着云霆,跟他爽快地承认。   “太、太好了!”云霆惊喜若狂,一时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那、那蜀山的各位高人,能否有仙术让我不再发电啊?我不想再无意中害人!不想再离群索居!我想要有朋友!”温文尔雅的公子,说到最后时简直是声嘶力竭地大吼出来!   “这……”徐长卿略一沉吟忽然笑了,瞅着云霆道,“是有这样的仙术,不过……”   这时景天看着自己的徐大哥,感觉颇有些异样。一脸正气的蜀山未来掌门,从来不苟言笑,何曾见他跟一个陌生人笑得这般春光灿烂?而且这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就像自己想哄人贱卖古董时一样! 第十九章 雷灵乍现,苍天如见厉鬼   “大师请说!只要能让弟子不再放电,要弟子做任何事,万死不辞!”惊喜之下,刺史公子前倨后恭。   “倒不用死。”徐长卿摆了摆手道,“你既然天生灵力,却不能控制,想必是身上有什么仙家法宝才会如此。我也不欲瞒你,你身上隐藏之物,于我蜀山有大用处。若我能取出,能否惠赐在下?要知此物在公子身上,是祸非福。”   “那是自然!雷电缠身,不堪其扰,大师若能将去,弟子求之不得!只是……”云霆迟疑说道,“大师您说我身上藏的是‘法宝’?这不太可能啊!因为我会发雷电,自幼便从不佩戴任何饰物,又因家父素不信怪力乱神,也没有求过佛道两家的护符,何来法宝呢?”   “公子无须疑虑。依我看,此法宝灵幻非凡,有如意法相,既非佩戴,那一定是在你体内了。我用法力将它吸出,如何?”   “如此甚好。不过大师,弟子却还有一个疑虑。您也看到今晚情形,若我将来成了常人,定然不能保全全家,何况近日妖孽猖狂,我若失去灵力,恐怕不出几日,雷州便成一座空城……”   “这个你不用担忧。”徐长卿反问道,“你知道为何雷州妖孽频生吗?”   “这几月听说,是和蜀山锁妖塔倒塌有关,不过……之前数年雷州也屡有妖孽滋扰,是否有关风水、地脉?”   “不然,你之所以有雷电之力,全因你体内法宝所致,而且,这个法宝很有可能就是‘雷灵珠’。那些妖孽也是因为觊觎雷灵珠才不断滋扰雷州的,若没有雷灵珠,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妖孽。而你所说蜀山锁妖塔倒塌,要重新封印,倒确需雷灵珠之力。你是否愿意将它交给我?之后之事请放心,我会传音回蜀山,请掌门派弟子保护雷州,如何?”   “若真如你所言,当然好……”   “还犹豫什么呢?不相信我徐大哥吗?”雪见忍不住插嘴说道,“他可是蜀山掌门清微真人的弟子,掌门属意他当下一届蜀山掌门呢!而且,你只要没有了雷灵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了!”   “好!”听得雪见之言,云霆再无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大师作法!”   “好!”徐长卿一振手中七星剑,顿时那剑身上按北斗七星方位镶嵌的宝石,射出七彩光华,照住云霆。与此同时,他口中又急速念出一大堆佶屈聱牙的音符,顿时整个云霆的身外云遮雾罩、光彩缤纷,整个人都陷入蜀山法阵之中。略等片刻之后,徐长卿见法阵雾光渐趋朱紫,便大喝一声道:   “七星入命,雷位长离!”   大喝声中,一颗鹅卵大的紫色圆珠从法阵中悠悠飞出,如同长了眼睛,朝徐长卿所立之处飞来。徐长卿不急不忙,待这雷灵珠飞到近前,方伸手一握,将灵珠拿在掌中。   这时候,云霆所立之处的法阵也悄然散去,此时云霆再试着发射雷电,却发现什么也发不出。虽然,不受控制地发射雷电,多年来被云霆视为心腹大患,但此刻骤然失去,也难免有些怅然若失。怅立片刻,云霆抬头望着漆黑夜空中一点遥远而微弱的星光,自言自语道:   “雷灵珠……若当初就没有它该多好……”   “这就是雷灵珠?”景天从徐长卿手中拿过这颗珠子,看见它正是紫光流转、暗蕴电丝。望着手中的雷灵珠,景天一时竟有些恍惚出神。   俄而,就和上回初见土灵珠一样,景天冥冥中忽然又听到那些奇怪的声响:有山崩地裂的巨响、激电奔雷的嘶啸、邪恶肆意的狂笑,还有绝望濒死的哀嚎……并且,在他空洞失神的目光中,他突然看到一幅转瞬即逝的神秘图景:   有紫龙身长千丈余,横亘黑暗苍穹,电目血舌,紫鳞金鬣,千雷万霆,激绕其身,冰霰火焰,纷落如雨!紫龙横亘天际,翂翍缓翔,身上好像还有黑甲战将端坐。景天想要看清他的面目,却发现他周身黑雾,如笼夜魇。   景天聚目凝神,将自己经脉中新生的奇异原始灵力聚于双目,发现终能穿破迷雾,触及那人面目。只是,刚一与那乘龙战将的眼神对上,他那心魂神宇中,却猛然“咔嚓”一声霹雳巨响,顿时黑甲战将消失、冰火电雨消失、紫鳞巨龙消失,揉揉眼睛之后发现目光所及处,只是深邃幽远的黑夜天穹,哪来什么飞龙战将?一时之间,少年失魂落魄!   “景天、景天,你怎么了?”失神之际,耳畔忽传来雪见焦急的呼声。景天回过神来,双目重返清明,正见雪见一脸焦急的神情。   “我没事。”景天道,“我只是刚才看见这雷灵珠时,眼前出现一些幻觉。有奇怪的声音,有奇怪的画面,让人觉着十分害怕……”景天想起方才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   “咦?我们怎么都没事?”雪见和徐长卿、龙葵交换了下看法,发现除了景天都没有这样的幻觉。   “好啦好啦!”看着景天失魂落魄的模样,雪见笑靥如花,“定是上回蜀山大战晕厥,到现在还没完全康复。放心啦,等明天我去城里抓些药,再给你熬安神汤喝!”   “……”这时那云霆还在旁边,看着唐雪见这样的神色和举动,顿时脸上一阵黯然。   “唉……”云霆在心中嗟叹,“恐怕之前是因为有雷灵珠在身上,便鬼迷心窍,错会了少女的心思。”云霆有些懊悔,不过转念一想又变得振奋,“现在雷电异症已除,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许多年以后,当这位刺史公子有一天在庭园中漫步,有听闻他事迹的游方道士上门来访。这道士乃是鹤鸣山天师宗的高人,常年游走各地,也是名动一方。云霆对他的名气略有耳闻,见他上门,便耐心地跟他讲述起当年身含雷灵珠之事。听到最后,这个游方道士跌足嗟叹不已:   “大人啊,这雷灵珠乃是难得的天材地宝,若拿它辅助修行,可得长生啊!道成当升第一天,真可惜了!”   “是吗?”对老道士叹息的话语,云霆却云淡风轻。已近中年的儒雅公子,抬头看看晴空下的居家庭园:落满温暖明亮阳光的石阶上,正有一对粉妆玉琢、如瓷娃娃般的子女在爬上爬下、笑闹嬉戏。看着他们,云霆对老道士懊恼焦急的话语笑而不语。   见他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天师宗的游方道人还不死心,跟云霆恳切地追问雷灵珠最后的下落。云霆便请道人附耳到近前,然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出了几个字。   这几个字就像十分灵验的符咒,一听到这几个字,本来十分热切的老道士忽然面若死灰,嗒然若丧而去。 第二十章 魂系灵珠,身堕神魔之井   不管如何,雷灵珠入手,封印锁妖塔之事又进了一步。加上先前在古藤林得到的土灵珠,现在蜀山已有两颗灵珠在手。此间事了,徐长卿便跟云家父子告别。只是,正当景天走在头里,刚要走出这处庭院时,却只见眼前一片耀眼的血色红光闪过,直刺得眼睛一时睁不开!   “有妖怪!妖怪又来啦!”景天慌忙大叫。只是刚要摆出战斗的架势,却听面前有个浑厚的声音喝道:“胡说!”   “咦?”景天听着有些耳熟,忙睁眼一看,却见倏然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那个神秘的棕发黑袍人重楼。   “重楼,你怎么来啦?”景天觉得这位朋友实在神出鬼没。   不过,重楼却未理会这句问话。他盯着还拿在景天手中的雷灵珠,沉声说道:“你这么想要这东西吗?”   “当然!”景天道,“我受蜀山掌门重托,这五灵珠子,自然是多多益善的。怎么?是不是你那儿有?如果有,不如就卖给我吧,我有多少收多少!”   “我没有。”重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没有,你却有。这东西,你本来也有一个!”   “啊?”景天慌忙掐指计算,疑惑地叫道,“不可能!我的藏品一共三百四十八件,都是考证过有年代有出处的……除了打碎过一个之外,从来没有丢失出让,并没有这么一个珠子啊!”   “不记得了吗?想要风灵珠的话就跟我来!”   “真的有风灵珠吗?去哪里?”   “神界。”   “骗人!什么神界?别听他胡说八道!”雪见跺着脚叫道。   “住口!”重楼冷喝一声,“本座没有跟你说话!”   一贯和景天耐心周旋的魔尊,这时却散发出无边的煞气,直惊得刁蛮的唐大小姐倒退了两步!   “神界?!”景天倒是惊疑不定,“我是凡人,怎么能去神界呢?再说了,如果是我的风灵珠,最多藏在沟沟坎坎,怎么会藏在什么神界?——哎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像知道我很多事,还是我不知道的事?”   “多问无益!”重楼一甩袍袖,冷然说道,“想取就来!”   “好!我跟你去!”景天当机立断地答应。   “小天?”忽见景天一反常态地摆出义无反顾的姿态,对他颇为了解的徐长卿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正当他心生敬佩,便听少年含蓄问道:   “这个……重楼大哥,这神界除了风灵珠之外,是不是还有很多宝物?”   “……你去了就知道!”冷酷的魔尊,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扭曲了几下。他再也不看景天,袍袖一甩,便在这刺史府后院中央的鹅卵石地上,凭空生出一个法阵。这法阵,有着繁复而对称的花纹,每一条纹路都散发着幽幽的紫色光芒,在这暗夜之中,颇显得离奇诡秘。   “跟我来!”重楼往法阵中一踏步,顿时只见红光一闪,偌大一个人竟就在眼前消失不见!   “来了!”景天正要踏足法阵,却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便回过头,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神色,跟徐长卿、雪见、龙葵正色说道,“神界叵测,重楼大哥也并没说你们一定要去。这神界,我一个人去行了!”   “不,”徐长卿摇了摇头,“寻找五灵珠,是为了蜀山之事,我怎能置身事外?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嗯。”景天点了点头,看向龙葵,“你呢?”   “我也去呀,”幽静的龙葵,雪白的脸上绽开笑容,犹如空谷中绽放的幽兰,“徐大哥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谢谢!”景天看着这个其实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妹妹,目光认认真真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啾啾,咕咕咕!”小花楹倒是很心急,也没等她的景天哥哥问,就在半空中叽叽喳喳,大点其头。   “花楹你也去啊……那你到时候可不要贪玩,不许跑远了!”景天现在,已真正不再把这个“会飞的小猪头”当成异类了。   “雪见你呢?”景天最后问雪见,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小姐虽然表面看起来刁蛮无比、不屑一顾,但实际里是最义无反顾的。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十分开朗乐观的少女,这时候却低头不语。   “雪见,你怎么了?”景天有些出乎意料,迷惑地问道。   “我、我……”快言快语的唐大小姐,这时候却言语嗫嚅,“神界……我定然跟你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我也说不上来。”雪见一阵惶恐,这时候话到嘴边,却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究竟在恐慌什么。“我、我总觉得这次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当然会的!”景天毫不惊讶,一挥手道,“哪次不是这样呢?得土灵珠那次,精精死了;得雷灵珠这次,你差点跟人跑了。我有心理准备了!”   “哎呀!你、你……不和你说了!”唐雪见又羞又恼,脸红得像块红布,只想尽快踏进那个紫符法阵。   当众人鱼贯踏入法阵,都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然来到一个晦暗之所。当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景天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重楼。   “这是哪里?”景天看着脚下刻满古怪花纹的青铜横梁,以及远处紫光流动的寂寥空间,不禁十分疑惑。   “这里是‘神魔之井’,”重楼道,“乃是连接两界的唯一通道。本来此地只有神魔可入,不过你们这样有点修为的凡人也勉强可以。”   “这么说,从这里走过去就是神界了?”景天问道。   “不错!但是既然叫‘神魔之井’,即可一步跨越两界,也可落入万劫深渊,永困井底。到时候不要指望我会救你们。”   “呵呵,大哥不要吓我,”景天乐呵呵道,“你一直都这么帮我,如果出了事,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哼!总指望外力相帮,什么时候能强大起来?!你……”让徐长卿几人有些奇怪的是,这独来独往的神秘之人,看向景天的眼神,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雪见却忽然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不要去了!”   “咦?怎么了?”景天看着她,奇怪地问道,“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我……那边好黑好可怕,我不想去了……”   “哼!”重楼冷哼一声,好像对雪见流露出的小女子情态不屑一顾。   “有什么可笑的?”雪见不满道,“女孩子就是怕黑,可不是我胆小。”   “何来何往,有何可怕?”重楼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意思?”景天隐隐觉得重楼话里有话。   “过去之后自然就知道!这个拿着,方便在神界行事。”重楼向景天抛来一块光耀明亮的牌子。   “这是什么宝贝?送给我了?”景天两眼放光,开始研究这块牌子的材质和价值。   “这算什么宝贝?”重楼不屑说道,“神界的令牌而已。不过对你们来说,没有它寸步难行。”   “阁下……如此相助,意欲何为?”一直没出声的徐长卿忽然开口,有些警惕地问道。   “哼!”对于徐长卿的语气,重楼语带不屑,“放心,在本座眼里,人间纷争有如蝼蚁相攻,毫无意义。本座怎会屈尊掺和?”   “不然!”忽听重楼所说,涉及原则问题,则徐长卿即使面对这样强大的神秘人物,也丝毫不肯退让,“铲除妖孽,护佑众生,乃我蜀山宿命职责,怎么能说毫无意义?我——”   “无知!”重楼重重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魔界魔尊对徐长卿最不客气:“不自量力!神鬼妖仙皆为众生,你有何本事护佑?你有什么资格护佑?你还是先顾惜你最亲近之人吧!”   “啊?”一直不出声的龙葵惊呼道,“你是说……紫萱姐姐出什么事情了吗?”别看她这个前世剑灵对许多时事懵懵懂懂,但有时候却比任何人来得更敏感。   “多说无益!”重楼看向龙葵的眼神,却奇怪地带了几分不容易察觉的亲切。   “紫萱……紫萱不会有事情的,一定不会!”十分坚忍刚强的蜀山未来掌门,一碰到紫萱之事时,便好像轻易就触动心底最柔软处,此时的语气也变得失魂落魄。   “哈……”重楼轻蔑地看着徐长卿,冲着他,却又好像在对所有人冷冷说道,“神魔之井,乃颠倒阴阳、勾连光暗之所。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很多连本座都无法理解。你们切要秉持心性纯净。否则幻念一生,万劫纷起,到时候就算本座有心来救,也难逃万劫不复、永困井底!” 第二十一章 心为魔障,片语颠倒豪杰   听重楼说得严重,景天几人不敢掉以轻心,便循着重楼指示的方向,踩着脚下青铜横梁上特定的花纹,朝前小心走去。行进之时,不停有狂风吹来,走在这并不算宽的横梁上,总让人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除了神出鬼没的狂风,这个奇异的空间里还纵横交错着许多美丽的光带。它们有的离得很远,如天边的彩虹;有的离得很近,仿佛触手可及。有一些彩光与横梁承接,常让人以为那是一条七彩光路,若是一个不小心踩上去,果然就要像重楼所说“万劫不复”!   景天小心翼翼地沿着神魔之井向前走,走了一会儿后,他心里想道:“这神魔之井,景象奇特,确实有如梦幻。只是重楼大哥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到现在我还没心生幻念,他们几个也都——”想到这里时,景天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却突然惊道,“雪见、龙葵、花楹,你们看见长卿大哥了吗?”原来,本来几人鱼贯而行,这时景天回头一看,却发现徐长卿偌大一个人,竟然踪影不见!   景天几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们忙小心翼翼地折返身,开始一边呼唤徐大哥的名字,一边寻找起来。正寻找间,景天几人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紫萱……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死千次万次,也不愿伤你分毫。”这显得万分痛苦的声音,正属于徐长卿。蜀山传人此时正如同梦呓般痛苦自语道:“可是……锁妖塔一定要封印,为解救万民,铲除妖孽,一定会有所牺牲。紫萱!对不起!你必须得……我们来生再见!紫萱——”   “哼!牺牲他人,居然说得如此问心无愧,冠冕堂皇!”让景天没想到的是,此时重楼竟在徐长卿身边,看着迷迷糊糊的徐长卿,他正是一脸的不屑和愤怒!   “谁?!谁在说话?”听到重楼的呵斥,徐长卿一脸迷惑,竟显得十分惊讶。   重楼毫不客气,叱道:“解救万民?哼!其实是自己想当英雄!”   “胡说!我不是!”徐长卿愤怒反驳。   “那你就去死吧!紫萱死了,你怎么可以独活?”   “紫萱死了,我怎么可以独活……紫萱死了,我怎么可以独活……紫萱死了,我怎么可以独活……”本来神采不凡的蜀山掌门继承人,这时却一脸迷茫,口中反复呢喃重楼的责问,如同中邪。反复梦呓几次,本来脚下稳当的徐长卿却忽然举步,一脸茫然地朝神魔之井外那个广袤而神秘的空间走去……   见他走向深渊,离他最近的重楼,却只是一脸冷笑,袖手旁观。   “徐大哥止步!”见得如此,景天惊得一身冷汗!他连忙大声喝叫,想把中邪的徐大哥惊醒,谁知却毫无作用,徐长卿依旧如行尸走肉般朝空荡荡的横梁外走去。说时迟、那时快,唐雪见挥手一道轻微的闪电,正劈在徐长卿头上——这一下,正把徐长卿惊醒!   “你干什么?!”徐长卿醒来第一反应,却是对唐雪见大吼!还不等雪见解释,徐长卿一转脸看见近在咫尺的无尽空渊,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徐长卿浑身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却也对重楼怒目而视!   “哼!”见他怒目相对,重楼却更加愤怒,“你这种人,不配做人!”   “阁下何出此言?”徐长卿修养深厚,按住怒火,冷静相问。   “六界之中,唯人有情可成夫妻,却偏有人不知珍惜,妄想修仙!”   “此言差矣!我蜀山奉神降大任,护佑人间,铲除妖孽,自当精修猛进,方能不辱使命!”   “六界兴衰,自有天定,岂是凡人能改?你小子又是什么东西?不惜因缘,妄谈天下。”   “你!”这时候徐长卿也不禁有些动气,“阁下似乎对我与蜀山成见甚深……也罢,烦请阁下勿置喙他人家事。”   “哈哈!”重楼闻言,忽然仰天狂笑,“好一个家事!好——”他话锋一转,虎目瞪着徐长卿,凛然说道,“你口口声声‘蜀山’‘蜀山’,还说奉神降大任,那你知不知道在那些个天神眼里,你的蜀山是什么!”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蜀山……是什么?”看着重楼的神色,忽然之间,徐长卿的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压下来。   “哈,本座今日就告诉你!蜀山,你心目中的天下仙山之首,不过是天神们拿来镇压神魔之井的一件法器而已!你口口声声叫什么大任啊、天命啊,在天神眼里,不过是他们一件法器上爬满的蝼蚁微吟!你觉得,他们会听得到你们的声音?”说到这里,重楼的语气满是嘲讽。   “啊!”猛然之间,徐长卿仿佛被巨雷击中,惊得噔噔噔朝后退了几步!要不是扶住旁边一根铜梁,他都已经掉了下去!   而此时重楼的话语还在继续:“幻由心生,你口口声声说紫萱之事乃是家事,可方才的幻象又作何解释?可见你心底还疑虑紫萱为妖,为了你的‘蜀山大业’,随时可以牺牲!但你却曾跟你的恩师极言紫萱非妖,你啊,就是个伪君子!”   “我、我……”徐长卿闻言,汗流浃背,面如死灰。   “我说重楼,”这时却是景天看不过去,截住重楼的话头,肃然说道,“且不论你所说事情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我想,你一定朋友很少吧?”   “嗯?!”   “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友,有时候人太明白,也很讨厌哪!”   “……”重楼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咦?奇怪啊!”对于重楼的脸色变化,景天假装没看见,一副好奇的样子叫道,“上回在梦里,看见的重楼不是这样子啊?怎么现在这人变得这么冷冰冰的!哎呀,果然梦都是反的啊!”景天冲重楼扮了个鬼脸,然后转脸朝垂头丧气的徐长卿叫道:“真的,梦都是反的,徐大哥刚才有啥幻觉,千万不要当真!”   “哼……”可能真是一物降一物,神秘冷酷的魔尊,现在看景天这惫懒样子,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沉默片刻,重楼看着景天,缓缓说道:“你也就是变成现在这样子。若你知道当年后来经历了什么,你只会变得比我现在更冷酷。”   “嗯?”听重楼话中有话,说得含糊,景天不禁好奇心起,凑上前去殷勤问道,“重楼大哥,难道那怪梦还有续集?究竟后来‘我’经历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重楼饶有意味地看着他。   “当然!我最喜欢听戏文故事!”   “哦……若你会知道,到那一天你自然知道!”   “切!”本来都凑上来侧耳倾听秘闻趣事的景天、雪见顿时散开,并对重楼话说半截、吊人胃口的恶行十分不屑!   就在这场风波过去不久,经过景天几人的抓紧行走,在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看到前面现出一丝光明。又往前赶了一段路,景天举目凝神观看,终于看到那一线光明中,隐藏着无数辉煌的琼楼玉宇!   “神界到了!” 第二十二章 神界霞冷,灵光清透肺腑   眼见神界在前,便听平地一声惊雷,在这响亮的砉然之声中,重楼已寂然不见!   “这重楼……端的好手段!”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饶是徐长卿之前和重楼多有龃龉,这时看他遁法的手段,也禁不住赞叹。   再往前行,便忽然脱得晦暗进入光明。景天等人只见之前一片云海茫茫,其中有楼阁亭台浮沉;再往身后看,却是云空万里,空空荡荡!景天大惊之下,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几人已站在一条薄冰一样的天空之路上。云路迤逦,蜿蜒入前方的神界云空;回首来路,不知去处。天风吹衣,此时倒好像众人不是通过一段晦暗幽深的神魔之井爬上来,而是直接御剑飞天而来。   当然景天知道,直接御剑飞行,绝对到不了仿若另一个时空的神界。定了定神,众人继续前行,直到看到一座牌坊一样的白玉门楼。美轮美奂的神界天门之下,站着位金甲神人。这神丁相貌威严,身高丈余,身上穿金甲战袍,玉带大袖,披发跣足,结带飞绕。他手中端着一杆瑞彩缤纷的长矛,一见众人靠近,面无表情地喝道:“令牌!”   “是、是这个吗?”景天从怀中掏出重楼所授令牌。第一次面对神界天人,景天不是很自信。   “令牌勘验无误,请通过。”雄壮威严的天门神丁将令牌还给景天,不仅抬起长矛让他通行,还行了一个礼。   见景天过去,身后雪见等人就想鱼贯而过。可是,雪见刚走近神丁身边,这金甲神人却又一端神矛阻住雪见,依旧喝道:“令牌!”   “喂!刚刚不是给你看过了吗?”雪见十分不快。   “令牌!”天门神丁面无表情,机械地喝叫。   “呀!”这时徐长卿心中有些惊讶,“这些神界天兵,居然如同没有感情的生物般不苟言笑!我们总共只有一块令牌,这怎么办?”端方正直的蜀山弟子,望着神界天门后飘扬的深沉迷雾,陷入了两难。   “哼!傻瓜!你到底懂不懂人话啊?!”这时却是唐大小姐发怒了!她跺着脚,朝门那边叫道:“景天!把令牌丢给我!”   “你要干什么?这不行吧……”景天猜出雪见意图,虽然觉得不可能,还是把手中令牌抛给她。   “给你令牌!”唐雪见理直气壮地将手中令牌递给守门神丁看。   “令牌勘验无误,请通过。”让徐长卿和景天等人大感意外的是,这神丁居然就认了这眼皮子底下的作弊,和前面景天一样让雪见通过了!   “不是吧?这样也可以!”景天对这位大小姐真是刮目相看了!   “怎么样?”雪见皱着粉鼻,朝景天得意地笑着。   “你怎么会想到这一招的?”看着徐大哥、龙葵、花楹依葫芦画瓢地通过,景天跟雪见问道。   “嘻!以前在渝州去戏园子看戏,我和小姐妹们就是这么干的!我们一个人先进去,然后找个别人不注意的地方,隔着栅栏将号票再扔出去给其他人用!”   “哎呀可恶!我每次都是自己花钱进场的!我说大小姐,你难道比我景大侠还穷吗?”   “不是。人家只是觉得好玩嘛!何况——”雪见扮了个鬼脸,指了指那个泥人木偶一样的看门神丁,说道,“你没发现,他看起来有多傻吗?”   “雪见,不可如此说。”听她对神人不敬,徐长卿忙出声喝止。不过,虽然嘴上阻止,徐长卿脸上也忍不住笑了。   进入神界,景天这才发现,和大门口那个机械古板的金甲神丁不同,这神界的风物充满了灵性。抬头看神界的天空,散发着如水晶般清澈柔和的青光,在不亮也不暗的柔和天幕背景下,群星闪耀,璀璨鲜明,亮晶晶的星辰如一颗颗银钉散落在视野可见的整个天幕上。景天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天星比以前自己看到的要大许多,恐怕这就是神界离天穹更近的证据。   神界的天空几乎没有云彩,但游移飘荡着许多光带。神界之霞的颜色或青或黄,或红或白,或紫或碧,颜色大都柔和清淡,形状如轻纱,姿态如水草,在神界天穹中缓慢地飘移。现在正是神界的夜晚,在东南的天宇上,还挂着一轮巨大无比的圆月。如果说以前在地上看到的月亮,只不过如碗口大小,那现在看到的神界之月,就有两三个磨盘合起来那么大。硕大的神界之月,如一口泛着波光的圆潭,静静地向整个神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虽说神界的上空几乎没有云彩,但其实整个神界大陆终年被五彩云海围绕。因此,景天等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虽然神月高悬,但在神界四周的地平线上、天地相交之处,依旧有霞光隐隐,瑞彩缤纷,七彩烂漫处,氤氲着无限绚丽和辉煌。   神界的天空如梦,同样神界的大地也十分奇幻。俯身察看地下,到处是玉粉玉石,各种山丘道路,或是水晶,或是玉石,犹如雪铺大地,到处晶莹如雪。除此以外,数不清的琪花瑶草,看不完的珍禽异兽,十分和谐地散布在雪色莹莹的天地间。所有神界大地上的景物,都微微散发着柔和的清光,就好像人间琉璃瓦上镀的一层清釉一样。   看着所有这些景象,景天的脑海中始终只有一个评价:“如画!”   要知道,在自己以前平凡的人间生活中,要真正看到“如画”的景象并不容易。那种时候,不是要去城郊远足,就是要去深山找寻。日常生活中所涉的地方,景象大都杂乱而平庸。但在这里不同,这里一切如画。这里的所有景象,无论是星空云月、花草丘禽,还是神人神女,映入眼帘时都是十分优美和谐,好像都由名家大师进行过图画处理一样。   身处如此神境,不仅眼目愉悦,整个身心也别有感觉。神界相对清冷,但给景天这些第一次登上神界之人的感觉,并非一个清冷所能形容。这种感觉,非冷、非凉、非寒,如果非要形容,只能是一个“清”字。只因为清澈如水、清寒若冰,才让整个身心空明澄澈。在这里,好像自己拥有了玲珑肝肠、水晶肺腑,整个人的心魂都变得优雅灵动。   终于踏上神界!在对神界美景最初的震撼稍稍过去,徐长卿便吩咐大家各自分头去寻找风灵珠的线索。神界广大,为了避免大家失散,徐长卿约定不管打听结果如何,大家都要在两个时辰之后,在这神界天门附近集合。   依徐大哥之言,景天与众人告别,独自踏上神界寻访风灵珠之路。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任务,但在这样梦幻国度般的神界前行,景天还是一路东张西望,贪婪地观看各种美景。不过,当他沿着水晶玉粉铺设的道路走了一阵,却忽然看见一些奇异的场景! 第二十三章 热语幽言,听遍神界炎凉   神路前行,景天看到离地数尺的地方有白云铺漫,好几位纤秀的仙子羽衣轻薄飘逸,在云朵中嬉戏玩闹,好像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也看到优雅的仙人在白玉田中种下仙籽,顷刻开花结果,然后对着饱满的褐色圆果发呆。从旁边听他喃喃自语,隐约说的是神人不少是从神树开花结果而出,他这么做是在思考生命的起源和意义。   还有飞天神女在和鸾凤配舞,她们在苍穹翩翩俯仰,姿态不可方物。有轻盈的仙子在晶莹的花朵上起舞,似乎娇躯轻比晨露。也有风度翩翩的神人在四处找寻神药仙草,说要让自己的颜容更加优雅俊美,以备什么时候能见到看守神树的女神,不至于污了她的眼目。这些神界的场景都优美和谐,几乎见到的每一个神人都在逸游享乐,直到景天看见一个在千百道雷电中穿梭翱翔的神人!   见他过来,那个在密如栅栏般闪电中的神人,朝他扬起手中蓝莹莹的晶石。震耳欲聋的雷鸣中,他冲景天兴奋地大叫,说自己已研究了千年,想把只会毁灭的雷电变得可以操控利用。他准备拿这个经过仙法研磨处理的特殊晶石,来尝试蓄积雷电,等下次想使用电力时,再从晶石里放出。他说,一旦他研究成功,他将改变整个神界。   虽然陌路相逢,素不相识,景天还是被他大胆的想象和美好的愿望给打动。他刚要兴奋地赞扬,却发现那神人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粗大如龙的锯形闪电从更高的天外打来,将这个想象力匪夷所思的神人瞬间打得灰飞烟灭!灿烂的闪电群依旧在原地闪耀舞动,但之前那个活力十足的神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原先他站立的地方,只飘洒着灰白的尘屑,零零落落,凄凄惨惨……   景天见此情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天空——那里依旧彩光飘摇,群星闪耀,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景天心底却泛起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感觉冥冥中在那美丽高渺的神穹背后,有一双巨大的目光正朝这里冷冷投注,然后又倏然收回。   景天蓦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把刚才那些奇思异想从脑海中排除出去,继续向前寻找风灵珠的线索。在这之后,他再也不敢和那些画中人一般的神人接近搭茬,只敢在一旁悄悄地聆听。   这一路上,好像也没听到和风灵珠直接相关的线索。神人神女们的对话,其中只有几条引起了景天的注意。   有身后长着巨大彩蝶之翼的神女说:“听说女娲下界是受天帝伏羲所托。她造就人界的原因是要六界均衡,让神界的浊气有了化散吸纳之所。神界没有浊气,众神也无抵御浊气之力,所以要以神的身份下人界,就要变化成妖形,女娲下界后才会是人首蛇身。”   女娲造人,乃是景天在市井坊间听得烂熟的上古神话。此时听到神界有人说到女娲的事情,景天自然留意。听了彩蝶神女的话,景天吐了吐舌头:“一直还以为女娲娘娘是慈祥貌美的女神,谁知道样子是人首蛇身啊!”   偶尔也遇到一个长得像雷公一样的神将,见到景天路过便大惊小怪,说了一句让景天摸不着头脑的话:“将军你也真不小心,居然一失手把佩剑丢到下界,如今那帮凡人抢来抢去的,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还有穿着金甲和神袍的神人们在谈论侦缉捉拿之事。那个穿着金甲的神将军说:“没想到,水碧竟然也触犯天规私自下凡!天庭已命我等捉拿,但至今无迹可寻。”   穿着绚烂神袍的天官惊道:“竟有此事?!这却是为何?”   神将军说:“据说她竟与一魔暗生情愫,骗过众人,齐齐逃往人间!”   天官摇头道:“情愫?此物不是人间才有吗?为何神魔间也可化生?怪哉!怪哉!人寿命太短,只有阴阳结合,方能生生不息,妖界也有如此之事。可阴阳之会,在人间为何能生出‘情’之一物?费解费解!”   神将军和他一起摇头,表示此事绝难理解。   景天听了,心中暗想:“哈!原来神界也有人私奔,还是和魔私奔,真个胆大!等我细细听来,回头到人间后写成戏文卖给戏园,一定赚钱!”   景天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往下听。谁知道,那神将军摇头已毕,话锋一转,问天官道:“听说夕瑶自作主张,摘取神树果实纳为私用?”   天官捋须说道:“是有此事。此事天帝尚未裁决,你我不可私下议论。当年女娲下凡也是天帝默许,你怎知此事不是天帝授意?”   “夕……瑶?”景天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呆了!   “还、还真的有这个人?……对啊,这里是神界。”景天努力平复心情,理了理前后的头绪,最后苦笑道,“看来,我那海上几日怪梦,恐怕真个不假。那个飞蓬恐怕真的存在,很可能还和这夕瑶关系极为亲密。”   景天自然不会认为飞蓬就是自己当初的化身。吓!那可是神界的将军,自己只不过是当铺的小伙计出身,这样悬殊的差距,就算刚才那个最痴心妄想、最后被天雷击灭的神人,恐怕也想象不出来吧。   不过,经历了那几晚栩栩如生的幻梦,景天对飞蓬、夕瑶、重楼、瑶姬这些人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感情。听神将和天官的这一番对话,景天突然想起来,前面那个到处寻仙草美容的神人,口中所说的看守神树的女神,恐怕就是夕瑶吧!   想到这里,景天心神激荡,再也没心思听这俩神人在背后说人,赶紧四处探听那神树的方位。景天很快发现,神树位置不用如何探听,便很快得知。神树是神界最特殊的灵物,乃是很多神人的出生之地,更是所有神界生灵的精神寄托。景天随便找了几位神人,稍一探听便得知在更南的天边,看那片渺远的烟云笼罩所在,便是神圃神树的位置。   打听到这个,景天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之前看见的神界漫天彩光中那朵孤零零的白云,原来不是真正的云朵,而是烟云笼罩的神树之所!   “夕瑶,我来了!”朝神树所在御剑飞行时,景天的心目中不知为何对这个自己从未谋面的梦中人物,有着某种神秘的企盼。 第二十四章 石中刻玉,一片芳心可怜   一路疾行,紧赶慢赶,还是将近半个时辰后才赶到神树之圃的入口。到这里景天才发现,这神树之圃是个极为广袤空旷的所在。如同神界其他地方,神树之圃中遍地都是白玉晶壤,但并没有太多琪花瑶草、神兽仙禽。在神树之圃的中央,一棵巨大的树木通天达地,树冠直插云霄。景天觉得,眼前的景象就好像一片广阔的雪原上,中央位置矗立一座通天巨峰。   景天极目遥望了一阵子神树,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咦?怎么漫天的彩光,都好像是从神树发散出来的?”   原来,之前看着漫天的彩光,好像在苍穹中毫无规律地纵横交错,等靠近神圃时景天才发现,这所有的光带都以神树为中心向四外散发,只不过在离开中心神树之后,变得弯曲、缠绕,这才在巨大的尺度上造成了景天局部看到时杂乱交错的景象。   “怎么会这样?”景天目睹这样雄大壮丽的景象十分激动。他努力思索,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思索良久,他才有些理出头绪:   恐怕,苍穹中这些神界之光、仙都流霞,都是神树散发出庞大灵力作用的结果。景天修炼得法,又机缘巧合,对原始灵力的感应异于常人。他已经发觉,这些神树喷薄而出的原始灵力太过强大,已经在高空形成了灵力的暴风。即使神界的高空元气稀薄,这些太过强大的灵力与元气相摩擦,便激发出横亘万里的光带。而这些光霞呈现红黄蓝青紫的样子,只是因为灵力属性不同罢了。   “不愧是神界的树木!”景天想明白之后,不禁十分羡慕,“要是能在这神树之圃修炼上一年半载,我还不在法技境界上有好大进步……”   正自言自语之时,景天的旁边突然冲出一位神人,冲他惊喜地喊道:   “咦?你、你不是被贬下界了吗?怎么还没有执行?”   “啊?你是谁?”景天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人,发现他身穿淡青色的箭袖劲装,腰配雕花箭壶,身后背着一把金丝缠绕的大弓。   “是天箭手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天箭手看着景天,一脸惊奇的样子。   “啊,这个……”景天心说,我当然不认识你。不过此时此刻,景天迅速判断了一下,心想还是不要揭穿,这样对自己最有利。于是,鬼灵精怪的少年便打着哈哈,含糊说道:   “是天箭手兄啊,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执行,这不就来神树这儿逛逛。”   “哦,那也难怪。”天箭手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眨着眼睛说道,“最近事情很多,众神已经焦头烂额了。女娲大神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还有水碧也私自下界了,夕瑶那里好像也有事,但是我不太清楚。啊!对了——”天箭手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夕瑶玄女跟你很熟啊!你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吗?”说罢,天箭手就一脸热切地望着景天,看样子十分想从景天这里打听到夕瑶的秘事。   “这个……”景天看着天箭手热切的样子,赶紧开动脑筋,想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很快灵机一动,想起刚才一路上听到的对答,便含糊答道:“夕瑶……好像不小心摘了什么果子吧……”   “哎呀!我就说!”天箭手一拍大腿,一副早就知道的神色,叫道,“我就知道一定和神树之果有关!”说到这里,天箭手忍不住回头望望高渺入云的神树,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夕瑶玄女做什么不好,偏偏动神树的果实,这回恐怕……”他正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看了看景天便话说半截,住口不言。   “算了,不说这些了。”天箭手重新笑容满面,殷勤说道,“将军到了下界,可是前途未卜,多保重啊!”   “……好!”   天箭手拱了拱手,转身而去,就此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天箭手却突然回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景天,叫道:“你、你不是他!你、你是凡人……”   “老兄果然神目如电啊!我确实只是凡人。”景天不动神色,暗地里却开始默念剑诀,随时准备战斗。   不过,出乎他意料,这个叫破自己凡人身份的天箭手,并没有对自己剑拔弩张,而是忽然压低了声音,竟是一脸关怀和敬佩的神色悄悄说道:“大人此来,是去神树看夕瑶的吧?”   “嗯。”这个心思景天不想隐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笑话,好不容易来趟神界,怎么不去看看梦中出现的人物,验证一下这世间罕有的巧合?   对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天箭手脸上的敬佩神色更浓。他挑了挑大拇指,赞道:“好!果然还是你有胆识,可笑我当初对你的战绩还有些嫉妒,现在看来,就这胆识、情义一块,我就和你有霄壤之别。今日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再会!”   他飞快转身,毫不停留,很快就消失在远方神界特有的白茫茫地平线中。   与天箭手这一碰面有惊无险,但此事却给景天提了个醒。他驻足神圃之外良久,最后毅然转身,急速朝徐大哥约定的地点奔去。   快到徐大哥约定的集合地点附近,景天却惊讶地看见一个人。他赶紧停下脚步,叫道:“雪见,你在做什么?”原来,景天看见一身粉红裙衫的少女正在蹲在路旁,低着头用自己的兵器十分专心致志地刻画着什么。   唐雪见显然十分专心,以至于对景天这声呼喊,她好像没听见,丝毫没有反应,仍然低头认真刻画。   “喂!雪见,你在干什么?”景天只得走近,又大叫了一声。   “啊……是你?”唐雪见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跳到一旁,往身后藏着自己的峨眉刺。“我没、没干什么!你干吗总跟着我?”唐雪见摆出一副刁蛮的样子。   “没什么?不会吧?”景天嬉皮笑脸道,“我刚刚明明看见你用兵器刻什么东西……”   “要你管!”不知怎么唐雪见脸都红了。   “哈哈!不会是在刻‘唐雪见到此一游’吧?哈哈!”   “不许笑!再笑我生气了哦!”唐雪见又羞又恼,跺脚大叫。   “难道我猜对了?我看看。”景天走近来蹲下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啊?你胆子也太大了,神界的东西你也敢毁坏?!”原来,他看到地上那块白云石被刻画得支离破碎,虽然刻痕并不深,但按这样的趋势坚持刻下去,就能弄下一小块白玉石来了。   “你刻它做什么?”景天没反应过来。   “你管不着!”雪见对他的问话不屑一顾。不过很快她就忍不住问景天:“喂!你说,这里的石头会不会很值钱?”   “那当然!很多书上都说了,仙家神界随便一个东西,拿到人间都是威力无穷的法宝。”景天得意扬扬,炫耀着自己广博的知识。   “那就是很值钱了!我得弄块带走。可是我一直在弄啊,手都起泡了,还只有这么一点浅浅的刻痕。”   “既然很硬就不要弄了。”景天倒是有些心疼雪见的手。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哎呀,雪见,你怎么也会变得这么财迷?我本来还以为只有我——”景天的话语戛然而止,不过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唐雪见你终于悟了,做人就应该和我一样,财迷一些,这样将来才能有保障啊!   不过可惜的是,景天却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实际这脸颊发烫的少女心里想的却是:   “唉,自己已不是唐家堡人,这个人啊又是个财迷,如果不赶紧预备点嫁妆,到那时可怎么满足他啊……” 第二十五章 巧笑跟前,方知为欢非梦   叫上雪见,景天急急赶往天门附近的集合地点。快到那儿时,景天看到徐长卿和龙葵、花楹已在那里。本来,景天还准备好说辞,想说服大家去神树,谁知徐长卿等人探听的消息,也都指向了神树。因为,整个神界都似乎坦坦荡荡,一览无余,只有神树之圃的上空云遮雾罩,还常有风暴卷席。如果说神界只有一个地方最值得探访风灵珠,那必是神树了。   于是,景天几人会合之后,当机立断,事不宜迟,立即赶往神树之圃。   等赶到神树之圃内,景天便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先前远观神树之时,觉得它像一座巍峨的山峰,直插入云;等到了神树的近前,他才发现这棵奇异而巨大的灵树,本身就像一个自动循环的世界。神树上,灵藤缠绕,仙禽栖息,它们滋生出来的藤路鸟道,纵横交错,就像一个迷宫。在这奇特的道路上一路前行,常可目睹云团雨露在各个高度的神树枝丫间形成;喷泄的雨水高低流泻,错落有致,在众人身边流淌,宛如无数的瀑布。   在神树上一路前行,本来景天担心如此高耸入云的神树爬上去得花好几天时间,谁知这些树上道路每隔上一段,便在路当中长着一朵硕大无比的粉红奇花。这奇花闪耀着水晶般的光华,只要一靠近,众人心底便响起一个神秘的声音:   “这是神树之门,来吧,来吧……”   这声音显然是女声,甜美而娇腻,只是虽然悦耳动听,却听得出掩饰不住的寂寥和落寞。   “她是谁?”   徐长卿和雪见、龙葵、花楹,心中俱都不明。只有景天听了之后,如遭雷殛,心中狂喜无比:“夕瑶!这是夕瑶!”“夕瑶,我来了!我要看看那些梦境,到底有什么古怪!”   于是,当众人还在犹豫时,景天便已经义无反顾地跳进花朵状的神树之门,瞬间便传送出很远!当看到景天在遥远的高枝上兴奋地招呼大家时,长卿、雪见等人也再无犹豫,一个个纵身跳入花样神树之门。   快步攀升,间以神树之门,很快他们这行人便攀爬到神树很高的地方。当景天等人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时,他们终于看见在高处不远的一朵白云和芳草组成的平台上,亭亭玉立着一位雪裳华裙的女神。   “她是……”   景天仰目而望,见那个女子“明丽而俏曼,青丝如云,修眉如月,眸如流波,靥如春花,气质非常的优雅恬静”——这不是梦中的夕瑶还会是谁?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景天忽然喜到极处。他突然意识到,能见到有“真实”的夕瑶就很可能证明,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已知的那么平凡!本来对那一连串怪梦淡然视之,现在他却在心底滋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   景天因为有了怪梦的铺垫,再见到夕瑶时便无意中忽略了一个事实。只是,对于他那些从来没梦见过夕瑶的同伴,第一眼看到夕瑶时,却被另一件事情给震撼了!   “这女神,怎么这么像雪见……”   原来,这景天梦中的女神、眼前的神女,虽然气度娴雅仙缈,不可方物,但论到模样相貌,竟好似和雪见一模一样!人常说,“貌比天仙”,雪见却已经不止如此,而是“貌同天仙”了!不过,此时大家站得远,即使聚目凝神也只看个大概,一时还不敢完全确认两人相似如此。也许……所谓的“美人脸”,大抵都容易类似吧……   不提众人惊疑不定,却说夕瑶。她见众人前来,却只俯首痴痴望向一人。“你……果然来了。”神女幽幽地道,“真好,能最后再见你一面……”她手一指,便有一朵白云从景天脚下升华,将他托离地面,悠悠地飞向她站立的芳草云台。   “你……到底是谁?”飞到了高台,看清了神女与“夕瑶”“雪见”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景天还是想确认一下。   “我是夕瑶,忘了吗?也难怪……”夕瑶有些怅然地说道,“你到后来,心里只有剑,只有争胜,就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很少在意我……”   景天讷讷道:“这……还是有点印象的……”景天很想说,对你的一切都来自幻梦,但他不敢说出口,怕一说出来,就成了痴人说梦。但是当梦中的夕瑶也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现在已变得很好奇。于是,他忍不住请求道:   “夕瑶,能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很多事都好像和我相关,还常常被人当成‘飞蓬’?”   看着少年迷惑而热情的神色,夕瑶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想说,但又好像跟自己较了下劲儿,便终于下了决心,咬着琼雪碎玉一样的贝齿,说道:“看来你前情尽忘……本来事已如此,有些事情不必跟你说。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神女幽幽说道:“那时神、兽、人三族的千年大战,你在其中大放异彩。谁料后来,本来同盟的神族、人族又发生大战,至此三界彻底分离,兽族在首领蚩尤垂死之时,打入通往地底世界九幽大地的通道,在严酷的熔岩世界中演化成魔族;人族留在人间,天帝也在享乐,堕落的神族遭到足够惩罚之后,利用神树的力量,将神族的领地分裂飘浮到天穹,以避免不要命的人族潮水般的人海围攻。   “三界分离之后,你纵使有神族第一战将之名也被闲置,被派去镇守神魔之井。因为如此,你常常和魔界发生争斗,每次受伤之后都到这里来让我为你疗伤。而你几乎所有的伤都是一个人留下的,他就是魔界的魔尊重楼。你们每次争斗都是不分胜负,你说你很喜欢这样的对手……”   “啊?!原来重楼是魔界的大人物!”到这时景天才对重楼的身份恍然大悟。   “嗯。”夕瑶的神色变得有些悲伤,“那一次你和他居然约定在一处新发现的仙界中决斗,我很后悔没有阻止你……因为没有谁会想到你们的争斗竟然旷日持久,由于神魔之井无人看守,魔界来犯,神界知道了你私斗的事情,便派兵捉拿。听说就在神兵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因为分心而落败,你那把用神农九泉之一照胆泉魂铸造的佩剑‘照胆神剑’也被打落人间,成为蜀山镇妖剑!此后,你也被贬下界成为人……”   “原、原来……”景天被这些从来不知道的真相,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章 情劫因果,自有相思入骨   景天还在震惊中,夕瑶又伸出纤纤素手,光影缤纷中,手掌里已出现一颗青色的珠子。   “这个,就是魔尊当年交给我的风灵珠。现在还给你,我知道你在找它。”说着话,夕瑶便把青色的灵珠递给了景天。景天愣愣怔怔接过了灵珠,只见它青光幽幽,晶光莹润,色泽深邃而幽远。   “这、这不是那颗珠子吗?”看着青色灵珠,景天忽然想起当日曾在梦中见过。当时自己化身飞蓬,千不情万不愿地把这颗送给了重楼,等醒来后,自己还心痛了好几天。看着手中灵珠,他仿佛在做梦一般,便试探着问道:“夕瑶,这颗灵珠,当初是不是叫‘青穹风神珠’?”   “是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夕瑶十分高兴,说道,“这颗珠子本来就是你的,早年间借给重楼去消灭毒瘴泉的青嫫鱼妖。等重楼用完,想还给你时你已不在,便托我转交给你。这颗神珠,一般也叫它‘风灵珠’。”   “这样啊!不错不错!”景天抚摩着手中的灵珠,回头举给站在远处的徐长卿等人看。他一边晃动着灵珠,一边兴高采烈道:“没想到,重楼这人还不错!虽然身份贵重,他还懂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道理,真不错!”   正高兴着,夕瑶却神色黯然,忍着泪说道:“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杀来的,以你戴罪之身,如果被抓到,难逃‘永劫之死’!”   一边说着,夕瑶仙袖一挥,便和景天从芳草云台上一起消失,转眼便落到地面。   “我马上送你们走。”夕瑶刚一落地,便背对着众人,甩袖作法。   “等等!”一直沉默的雪见,却突然对夕瑶叫道,“你……请转过身,我要看看你的脸!”   夕瑶闻言,娇躯一颤,而后缓缓地转过身来。转过身来后,她温柔地看着雪见,情绪复杂地说道:“我的脸,就是你的脸……”   听她说出这么一句话,不仅雪见、长卿、花楹惊呆了,连景天也震惊了。他隐隐觉得,恐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时,雪见已如遭雷殛,眼神空洞地吃吃说道:“那、那我……你是谁?!”   “你是我,我也是你……”夕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唉,早知道一定瞒不过去的……”   见她话里有话,雪见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事总是别人来告诉我,为什么!”女孩儿这时候,想起了前几天还是由唐恒告诉自己身世之谜。   “一定要说吗?不知道对你会比较好……”虽然面貌一样,但夕瑶就像个体贴温柔的大姐姐。   这时候雪见却不可能听进任何劝说,她跺着脚,焦躁地叫道:“告诉我!我要知道!我是哪里来的,我究竟是什么人?”   “好吧,那我告诉你。”夕瑶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其实不是凡人——”   “啊?”雪见忽然腭住了。   “什么?!怎么会?!”这时候景天却显得比她更加震惊。   “我的职责,是照料和守卫这滋养天界的神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日子久了,众神似乎觉得我就是树,树就是我……”夕瑶脸上的表情十分落寞。   “只有他……偶尔会来这里找我,让我不至于忘了怎样说话。虽然,三界分离后他常说的,都变成打打杀杀的灵力、仙术、剑法,我都不太明白。可是……那些话,我每次都会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一个字都不会错。”   “他……就是飞蓬吧?”虽然已经心知肚明,景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的。”夕瑶无限温柔地看着他。   “你……”看到她柔软的目光,景天心里忽然莫名地一痛,一时只觉得无限悲伤。   “何必如此呢?”景天轻轻地问道。   “很痴是吗?”夕瑶此时反而面带微笑,“可是,像我这样在一个地方待上千亿年,只重复做一件事,就是照顾这棵树,如果是人,大概早就疯掉了,或者死去。有时候,能死也是一种幸福……而你……哦,他也差不多,甚至日子更难过。要知道,当年三族千年大战中,他脱颖而出,变成那样熠熠生辉、傲视三界的人物。可是三界分离之后,因为当年种下的因果,却被天帝变为一个看门人,千万年都只守着一扇门。想必他的感觉,比我更加悲哀和寂寞。”   “当然,他没有悲伤寂寞得发疯死去,是因为恰好他看守的地方,幸好常常会有对手。有对手,纵然只是敌对和杀戮,也不至于像我这样孤寂吧……”   “对手……就是那个重楼?”景天问道。   “没错。不管怎么样,这样千年万年中,还有飞蓬来看我。可惜好景不长,他下界了,我实在忍不住不想他……就在今早,等待数百年的神树之果,竟然成熟。本来我应该去报告天帝,但终究忍不住,偷偷瞒下,以果实为心,以枝叶为体,以自己为范本,再造了一个女子,投入下界。”   优雅静美的神女,脸上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她幽幽地叹道:“唉……我一向很守规矩,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我也想随他做凡人吧!”   听到这里,雪见吃吃地问道:“那个女子……那就是我吗?”   “是。”夕瑶俯了俯身,福了一福,以神界上等女神之资,对雪见行了一个大礼。等她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既欣然又痛楚。   听到她的这个答案,雪见忽然间泪流满面……   这时候,站在身后的徐长卿虽然心中一样难过,却不能只顾这些儿女情长。体会夕瑶话里的意思,他忽然惊叫起来:“天上七日,世间千年……啊!我们回去,人间岂不是已经沧桑变换!”   “不必担心。”夕瑶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自有办法让你们何来何往,一时一刻也不会偏差。”   这时候,本来无声流泪的雪见,却好像崩溃般大叫起来:“原来、原来我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这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声嘶力竭哭叫到最后,本来高亢的声音却变得细若游丝。   “这是真的。”夕瑶此时却变得无比平静,看着雪见的泪眼,认真说道,“你的命比任何性命都来得更不容易,有我的全部梦想在里面。你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欢你的人在身边,所有我想要的你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可是……可是我不是人啊。”   “那又如何呢?人也好,神也好,不都是生灵吗?大家只是生活在不同地方的生灵,有不同的寿命罢了。”夕瑶微笑着凝视少女,渐渐眼角沁出晶莹的泪水。   “啊……”看着对面这个犹如自己复制品的女神,雪见忽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瞬间从自己的悲伤中跳了出来,十分惊惶地看着夕瑶,吃吃说道:“你、你就要被……”   “是的!”面对心有灵犀的雪见,夕瑶也急道,“大家快走吧!这里很危险,就算你们没有被发现,我早晨做的事他们也该知道了!”   “好!我们快走!”景天深深地凝视了夕瑶一眼,决然说道。   “嗯!”看见景天的眼神,大劫将至的夕瑶忽然变得祥和安宁。她仙袖流舞,宛如游龙,口中清吟着古奥悦耳的咒语,顿时大家站立之处的神树躯干上,渐渐显现一座淡白微光的优美法阵。随着夕瑶的吟唱音调渐高,组成法阵的符纹线条也越来越明亮,眼看完整的法阵就要大功告成。   “快,快立到法阵中去。”虽然法阵尚未完成,但夕瑶冥冥中有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便一反常态,着急地叫大家先立到法阵里,充分利用时间。只是,就在这时,却听到更高渺的天空忽然有一声怒吼滚动如雷:   “罪人!你们还逃得了吗?” 第二十七章 巨灵咆哮,奔腾敖耶神牛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南边天宇忽有黑云如墨,滚滚而来,转眼就如乌黑的潮水遮没了南天大半个天空。在乌黑云海之前,有二神一兽傲立潮头,转眼便逼到了神树芳草云台近前。   景天等人看得分明,云头之上,两位神将一个金甲绿袍,一个银甲红袍,手中都执一对金瓜霹雳锤。他们身形巨大如鼓,面若雄狮,神色凶狠,双眼洞然。在他俩旁边蹲踞一头神兽,身形同样巨大无比,它头生四角,身披紫毛,整个身形如一头赤眼金蹄紫毛的狮子,神情极为狰狞。   “夕瑶!你胆大妄为,竟敢擅处神树果实!”居左的绿袍神将威严大吼,“本座身为神界执法神将,今日特来擒你!”   “原来是巨灵神将和敖耶神牛到了。”夕瑶微微一笑,音调不高,但这句话却直达云天。看到夕瑶的容颜,云头的巨灵神将在这种时候,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夕瑶,你也是晓事之人,这就随我们走吧!”红袍巨灵神将说道。随着他一边讲话,旁边那敖耶神牛不住地摇头摆尾,凶狠咆哮。   “巨灵大哥莫急,且等我手边事了。”夕瑶不慌不忙,一边柔柔答话,一边加紧完成送景天等人离开的法阵。   “嗯?”这时气势汹汹而来的巨灵神将才注意到景天几人。当巨灵神将的目光扫到景天脸上时,顿时不约而同地一愣,然后流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   “夕瑶,他们要捉你走吗?”景天问道。   “是吧。”   “哦。”景天想也不想,便跳出法阵,站到夕瑶的身边。   “啊?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你……”夕瑶开始时焦急地催促,但后来见景天身形纹丝不动,渐渐声音低沉下去。到最后,本来已经变得坚强无比的女神,忽然间满面泪流。   “唉。”见到这个情景,徐长卿和雪见、龙葵、花楹,也都走出即将完成的法阵,一起立在了景天、夕瑶二人身边。   “呃!”见他们这般举动,巨灵神将面面相觑。   “夕瑶,你是神界玄女,可不要一时糊涂,还是乖乖跟我兄弟俩走吧。”本来盛气凌人的巨灵神将,忽然变得好像很有耐心,对夕瑶晓之以理。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走。你们请先回吧。”夕瑶看了看身边的人,朝天礼貌地说道。   “夕瑶,莫非你怕跟我们走了之后,会遭永劫之苦吗?”红袍巨灵神将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不作抵抗,跟我兄弟俩走,到时候我们俩必然会替你在天帝面前说好话。”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说了,现在还不想离开神树。”夕瑶不卑不亢,始终不肯松口。   “夕瑶,休要这般固执。”这时绿袍巨灵神将说话了,“你想想,若真打斗起来,万一伤到神树,那多不好。”   “呃……”听了他们这一番对话,在一边旁观的徐长卿觉得,虽然这两位神将长相凶恶,嗓门挺大,但心地看起来十分善良,始终不想使用武力。   “二位大人,夕瑶等此间事了,定会亲去了结诸般事宜。且容我迁延一日好吗?”   “……”见夕瑶十分执着,两位巨灵神将互视一眼,忽地大声叫道,“夕瑶,你真要逼我兄弟二人兵戎相见吗?”   “唉,终于还是要战上一场。”夕瑶叹息一声,手一招,顿时一根彩带破空飞来,仿若明霞炼成,霞光万道,末端系着一只小金锤,在空中往来呼啸,射出万道金光。   “呀!夕瑶你该知道,你绝不是我兄弟二人加上敖耶神牛的对手!若动起手来,小心玉石俱焚!”两位巨灵神将见夕瑶要动武,顿时上前一步,将手中金瓜霹雳锤“轰轰”碰撞,出言威吓夕瑶。   “要打,那就来吧!”见神将对夕瑶苦苦相逼,景天也大喝一声,顿时背后魔剑破鞘而出,疾飞破空,转眼便散发出千万条灿烂耀目的灿紫光华,如凤凰涅槃抖落无数明亮绚丽的光羽,刹那间照亮了被乌云黑霾遮暗了的苍穹!御剑飞天,景天整个人也随之气势一凛,忽然变得桀骜不驯、睥睨一切!   “飞蓬……”看到这一情景,夕瑶忽然泪盈眼眶,纵然大敌当前,她也无法自抑地想起那一个不知让自己梦萦魂绕多少回的美好场景。原来,景天现在在这灵气充沛的神树之圃,再一次为夕瑶挺身而出,便不自觉地再现了当初梦见为夕瑶斩杀太古凶禽当扈的情景——也许,这并非只是因为那一场幻梦的暗示,而是前世那个铸就自己和神女刻骨铭心爱恋的场景,已深深浸润到骨子里,纵使百世轮回,也无法彻底磨灭。   于是,这一刻,手执彩带当空舞的神女,泪流满面。   在她流下感动泪水的同时,那个和她面容一模一样的少女,看到这样十分默契的战斗姿势,一时间心情如堕谷底。这是什么感觉呢?凄楚、羡慕、绝望、嫉妒,一时间各种情绪纷至沓来,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的空气,也仿佛瞬间凝滞,大战一触即发,众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来吧!”景天大吼一声,和身旁的夕瑶对视一眼,便待出手。   “且慢!”忽然之间,刚才剑拔弩张的巨灵神将连忙大叫,“且慢动手!”看着漫天的灿烂剑光,巨灵神将冷汗都下来了,悲屈无比地大叫道:“飞蓬,你欺人太甚,连转世投胎之后还要来欺负我兄弟俩!”   “你说什么?!”本来正准备飞驰剑华的少年顿时愣住,转而愕然无比!   “本来就是!”乌黑云阵之前的巨灵神将,脸色难看无比,看样子都快哭了,“你号称‘天帝权杖’,没转世前就专门找我哥儿俩强行耍剑练拳,哪次不让我俩遍体鳞伤?本以为转世投胎后你法力尽失,现在一看,传言太他娘的哄人!这差事咱没法干了!”   在他俩控诉之时,旁边那个本来奔腾咆哮不已的敖耶神牛也呜呜哀鸣,望着景天,不住后退,眼中尽是畏惧之情。而它的主人,那两位威武雄壮的巨灵神将,一脸悲愤,冲着夕瑶叫道:   “好!好!没想到堂堂的夕瑶玄女,也花心思找这人帮忙。没关系,今天咱兄弟就当白来,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两位神将一只神兽就慌忙掉头,朝来时的方向逃跑了! 第二十八章 泪眼带愁,咫尺天上人间   “……”   本来准备一场血战的众人,看云潮倏然远去,玉宇顿时澄清,尽皆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景天才反应过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心中想道:“飞蓬好大名头!光模仿出他的架势,就吓跑了神将神兽。”   庆幸之余,他却有些担心夕瑶:“夕瑶,看样子,他们还会卷土重来!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躲,避避风头?”   夕瑶摇了摇头,道:“能逃到哪儿去?除非经历永劫之死,进入这样唯一的真正永恒状态,否则怎么可能逃过天帝的掌握。没关系的,”夕瑶展颜一笑,对景天说道,“不用替我担心,天帝对我一向甚好,这些年看守神树又颇有苦劳,应不会太难为我。这些神族,只不过机械地执行神界的天条铁律罢了,未必禀明过天帝。”   “真的?”景天有些犹疑。   “真的。”夕瑶迎着景天的目光,平静安宁。她脸上的微笑像一湖纯净的秋水,微漾着别样的美丽。“我们一定会相见。”她坚定地说,“最多夕瑶转世轮回,那时我们便在人间相见。”   “……”看着柔美的女子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景天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有种从来没有过的刺痛感觉。   “休要犹豫!”不等景天反应过来,夕瑶已在催促,“你们快进法阵,先离开此地,我方能安心处理棘手之事。”   “好吧。”事到如今也无他法,景天只得招呼徐长卿、雪见几人一起踏上神女未完成的法阵。   当法阵的白光亮起,景天眼前的景物开始飞速地旋转。只是无论天地如何轮转,那一袭雪裳飘飘的女子淡定自若,不惊起半点波澜。神界的风从她襟袖间吹来,在景天被法阵传送前的最后一刻,带来微末的温馨和清爽。这气息似有还无,却已把无限的和谐宁静在少年的心底深藏。   正是:   〖人神相遇兮后会难,   邂逅相逢兮暂为欢。   星汉将移兮夜将阑,   心未极兮无可盘桓……〗   当法阵的光华如雪粉般散去,景天等人再睁开眼时,却全都吃了一惊!   原来,脚下是青石方砖的广场,往南看是巍峨高大的玉石牌坊,往北看是古朴典丽的连绵道观——这不是蜀山派道场还是哪里?   “这、这……”饶是徐长卿老成持重,这时也惊得目瞪口呆!“这里是……蜀山啊!”   蜀山门徒额首赞叹:“神界玄女,果然神力不凡!只一个法阵,便省却我等神魔之井的跋涉之苦!”   和徐长卿的兴奋雀跃不同,脚刚沾地的景天却神色黯然。他驻足蜀山,回望南天,千云万翳,云光雾迷,不见来路。   景天呆呆地出神,愣怔良久之后,忽然间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的形状,冲着南天大喊一声:“夕瑶——”只是广场空阔,天风纵横,这大叫出声不出十丈,便被高山的强风乱流吹散。   “唉……”看着失魂落魄的景天,徐长卿叹息一声,安慰道,“六界生灵各安天命,你也无须多挂心。你去天上一晤,也算了了她的心愿,想必接下来吉人自有天相吧。”   “也对。”景天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俄而转念一想,他忽急道:“她说,有可能再入轮回,那时候物也不同了,人也不同了,真的会没关系吗?”   “是啊是啊!”这时却是红发龙葵跳着脚儿拍手欢叫道,“小天你也看出来啦?夕瑶那时恐怕强作欢颜,若真是入了轮回,投胎成丑女还算好的,要是为草木、为鳞虫,如何与你相见?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少说点!”徐长卿怫然变色,回头喝住红发龙葵,然后对景天说道,“小天,世事无常,一切皆以大局为重。你们且先等我把风灵珠的事情禀报掌门。”   “嗯!”景天和徐长卿挥手告别。   送别了徐长卿,景天一转身,却看见雪见已经走到南边门楼玉石柱子旁,一个人对着柱子,低着头发呆。   “雪见!你怎么了?”景天忙走到雪见跟前。   “不要理我!”雪见忽然双手抱着头,使劲摇头跺脚叫道,“我不是人!什么都不是……你还跟我在一起干什么?”   “这有什么关系?”景天的神态十分自然,“小葵还不是一样?”本来他想拿龙葵妹妹的例子来安慰雪见,谁知道这一下却好像捅了马蜂窝!那唐雪见怒道:“她是她!我是我!”这一下她转过身去,只跟柱子为亲,彻底不理景天了。   “雪见……”看着本来活泼开朗的少女这时却垂头丧气,全身畏缩地使劲想躲在石柱根上,景天就觉得特别心痛。   “雪见,我真的觉得你和小葵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雪见蓦地转过身,含泪叫道,“她至少已经活过一次,但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活着……我只是个会说会笑的木偶娃娃而已……”说到这里,少女香肩耸动,玉靥上已是泪水潸然。   “怎么能这么说呢?”景天急道,“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雪见,我喜欢的雪见!”   “不要再安慰我了。”雪见摇了摇头,沉重地说道,“喜欢的雪见?就像喜欢你的魔剑、喜欢你的古董那样的喜欢吗?你……你那些宝贝收藏啊,每一样你都喜欢!”   “不是的,我真的喜欢你!”情急之下,景天竟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来!   要搁在平时,雪见听了他这么说,还不喜得心花怒放;可是这时,她却十分哀伤。   “你真的喜欢之人,是那个神女夕瑶吧。”雪见说这句话时,已止住了悲声,变得十分冷静。   “这……”景天见她不哭,反而心里暗叫不妙。他心道:“为什么要和天上的神女吃醋呢?我景天哪配得上她!”   心里这么想,他口中却道:“你知道我之前为何面对神将,也要挺身而出吗?”   “当然知道!你喜欢那个人,当然要挺身而出保护她了!”雪见这时变得更生气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景天看着少女,十分真诚地说道,“我当时多半把她当成了你啊!否则以我景大侠胆小如鼠的性格,哪敢跟神将神兽打架?”   “噗!”冷不防听到少年自贬胆小如鼠,雪见差点便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赶忙轻咳两声,掩饰过去,说道:“可、可我不是人,怎么和你……”毕竟是黄花闺女,唐雪见后面那“婚配嫁娶、洞房花烛”的话便没好意思说出来。“这下看你怎么说!”话说多了,雪见不知不觉已经忘了如何悲伤,反而有点跟少年较起劲来。   谁知道,那少年却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是人才好!”   “啊!你!”雪见正要发作,却见少年眨了眨眼,一本正经说道:“不瞒你说,我景大侠博览群书,志怪小说看多了,早就想跟妖魔鬼怪谈婚论嫁呢!”   “……”听到少年最后这句话,少女差点又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赶忙绷紧脸,继续听少年往下说:“唉,可惜啊……”不料刚说得有趣味,少年却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快说!”可巧雪见好奇心重,最见不得人卖关子,赶忙催促。   “好吧,那我就说了。”景天双眼紧盯少女,目光亮若星辰,“可惜,你不是妖魔鬼怪,却是神界灵力之源诞生的仙灵啊!” 第二十九章 锁妖藏剑,暗中拔擢神机   听了景天这句话,唐雪见终于破涕为笑。虽然常有“含泪的微笑”,但景天还是看得出来,此时少女是开心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见她终于重展笑颜,景天忙暗地松了一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要知道刚才为了哄唐雪见开心,他可是透支脑力,使尽浑身解数了。   “雪见、龙葵,我们去找徐大哥好不好?”景天对二女说道,“徐大哥一定去无极阁跟掌门师尊报告去了,我们也去听一听,万一徐大哥有什么神界的事情忘记说了,我们也好补充。”   “好啊!”红发龙葵闻言雀跃,“我正想再去看看清微老头儿!”雪见相对却安静得多,只温柔地看着景天,柔声答道:“都听你的。”   于是这行人便往无极阁而去。到了无极阁前,看守的蜀山弟子都认识他们。尤其是景天,上回拜剑大会大展神威,无论是不是蜀山祖师爷附身,都让所有蜀山弟子刮目相看了。因此,还不待景天求恳,那看守弟子便从他神色中判明来意,赶在他说话前就殷勤地把无极阁大门打开。   见他如此善意,景天行礼答谢,然后便和其他人鱼贯走入无极阁外间。到了外间,他见到徐大哥、紫萱姐姐和掌门清微真人正在交淡。只听清微真人抚须沉吟说道:   “如此说来,这镇妖剑果真是神界之物。此物乃邪剑仙克星,必定无疑了。”   听得此语,景天便知,那邪剑仙的威胁,始终未曾从这位名满天下的蜀山掌门真人内心消除。想了想,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镇妖剑从锁妖塔里拿出来?”   徐长卿和蔼解答:“小天,你有所不知,因为锁妖塔中收入的全都是法力高强的妖孽,自本派创派以来,从没有一个人进到塔内能活着回来,因此蜀山门规严禁弟子进入。”   “咦?那不对啊!”景天更加疑惑,“既然不能进入,那镇妖剑又是如何失落在锁妖塔的呢?”   “小天!”这时却是紫萱对景天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不要过问别家门派的隐事。”   “无妨!”清微掌门颤巍巍说道,“此子已算蜀山半个弟子,紫萱姑娘你也不是外人,我正要说给你们听听。有些事情,连长卿也是不知道的。”清微这么一说,连徐长卿也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师尊接下来的话:   “三百年前,有个灵力强大的天妖皇作乱,合蜀山数千弟子之力也无法将其制服,最后只得设计将它引入锁妖塔。但是,没有收服的妖孽在塔中灵力不会消失的。”   “啊?那这可是大祸患!”徐长卿霍然动色,表情凝重。   “对。虽然他一时之间不能逃脱,但总是祸患,甚至可能危及锁妖塔本身。”提及这段往事,清微表情一样凝重,“当时的掌门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派自己最钟爱的弟子挟镇妖剑进塔,以镇妖剑之力将天妖皇斩杀在塔底血池中。”   “啊?!那个弟子最后如何了?”景天听得这样英雄事迹,一时心驰神往,忍不住插嘴问道。   “他啊……”清微脸上略有哀容,“他自然是长眠塔底了……”   “死了啊……”景天闻言,也十分怅然。不过转念一想,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他也进塔了,不是坏了蜀山禁止弟子进入锁妖塔的规矩了吗?”   “他进塔之前,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呀!”虽然掌门只是寥寥数语,但景天已能想象出当日那种风萧萧兮的悲壮情景。   这时徐长卿忽然向清微真人躬身施礼,恳切说道:“师父!弟子愿进塔取回镇妖剑!”   “此事须从长计议。”清微真人一摆手,说道,“要知蜀山为妖孽克星,蜀山弟子进塔更易吸引妖孽,被妖孽所伤,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正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的苗家丽女紫萱,忽然开口说道:“若掌门信任我,我愿代长卿走一遭!”   “紫萱!不可!”徐长卿一摆手,有些不悦地说道,“不要胡闹。你身子尚未复原,我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再说,我自幼受蜀山恩惠,也该是为师门牺牲的时候了。”   十分有主见的苗女紫萱,被徐长卿这样责怪,却丝毫没有愠意,反而挺开心。她诚恳地说道:“长卿,正如掌门所言,我并非蜀山弟子,胜算总比你大些,何况蜀山正值用人之际,切不可轻言牺牲。”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平素性格爽朗的徐长卿,在这件事上却是断然拒绝紫萱。   “长卿……”紫萱忽然放低了声音,轻轻说道,“你若是真顾惜我,就该让我去。若你不在了,我又怎能独活?”   “啊?紫萱……”饶是方正的蜀山门徒一贯不习惯在公开场合的柔情蜜意,这时听紫萱这席话,也不禁动容。他只觉得此刻心里暖暖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当气氛有些微妙,忽听清微真人开口说道:“按道理说,外派之人比较妥当。”   “太好了!”内心执著的苗女闻言大喜,说道,“掌门!不要再犹豫了,让我去!”   “还有我!”这时景天也反应过来了,踊跃参与这样的大义之事。当然,虽然刚才掌门爷爷说得危险,但景天内心倒不太害怕。他心说,从神界得到的消息,这镇妖剑本来就是自己前世飞蓬的佩剑照胆神剑,现在去取回天经地义,肯定没啥事吧!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说要去,身旁的唐雪见和龙葵也纷纷表示一定也要去;二女如此同声同气,便连进入无极阁中已化为人形的小花楹也忙不迭地表态追随,小脑袋瓜儿点得十分勤快!   “唔……”看着眼前这几位奇特的组合,清微眼中神光一闪,忽然便下了决心,“也罢!那就烦劳几位了!”说着话,这位身份尊贵的道家真人,竟是对紫萱、景天几人躬身一礼!   “师父!真的不让我去吗?”徐长卿见事已至此,已不再阻拦紫萱,而是争取自己也一起陪同前去。如此万一有事,他还可以挺身而出,照拂他们。只是,饶是他如此少见地执着坚持,那位一向尊重他意愿的蜀山掌门,却同样坚定地摆了摆手,说道:   “长卿莫急躁,你另有重任。”清微真人语气认真,“你也知道,我师兄弟五人年事已高,再加上最近连日运功支持五灵法阵,已渐感体力不支,一旦发生意外,蜀山的存亡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师父……”听得这番话,徐长卿不再坚持。不仅如此,看着清微真人转身走向内室的单薄背影,他的眼圈还有些泛红了……   当师尊的身影消失在无极阁内间,一直目送的徐长卿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   “你们要多加小心!”   “嗯。”紫萱俯身福了一福,看着眼前自己托付终身的男子,一脸的喜乐欣然,“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第三十章 玉骨冰肌,一诺半生无移   答应去锁妖塔找回镇妖剑后,景天等人稍事休息,便由清微真人亲自作法,用特别的传送法阵将他们从蜀山道场传送到锁妖塔顶。   法阵传送,对景天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当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和紫萱等人已经到了锁妖塔顶的屋脊上。这时候环目四顾,只见蜀山派中亭台馆观阁都已在脚下;山雾弥漫,云烟四合,烟锁重楼之时,再俯视整个古老的蜀山仙剑派道场,便发现它们如同一幅缩小的黑白水墨画。   立足锁妖塔顶,景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自己以前也偶尔御剑往来云天,所处的高度比这还高得多,但此刻立在锁妖塔顶,自己心中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恐高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景天问了一下自己,最后觉得,也许是脚下这锁诸多妖魔、暗蕴巨大能量的神秘古塔,和下方那些静默无言、却因为历史弥久而显得凝重巍然的蜀山道场,给了自己巨大的无形压力吧。   正发幽思之时,却听得雪见叫道:“快来看!这里的屋脊有剑插过的痕迹!”   “咦?好像是呀!”接话的是紫萱。她走过去看看,只见剑痕宛然;核其大小,紫萱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景天,你过来看一下,我觉得,这剑痕尺寸,和你的魔剑差不多呢。”   “是嘛,好巧……”景天打着哈哈,一脸尴尬。原来,他已想起之前重楼相告之语:“我就在那个砖头塔里拿了把魔剑给你,你用得也挺顺手嘛!”不用说,大魔头口里的砖头塔就是脚下这座锁妖塔,魔剑就是自己背后那把紫刃阔剑。   这时紫萱在那边催促他快过去看看,心怀鬼胎的景天也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往那边走。正不知道一会儿怎么答话时,却听冰蓝发丝的龙葵忽然怯怯地说道:“紫萱姐姐,这里就是以前插魔剑的地方……”   “啊?”紫萱等人闻言,一起望向龙葵,眼中都含了询问的意思。   这时龙葵却没继续解答,而是转向景天,带着哭腔说道:“哥哥……我好难受,我不喜欢这里,快离开,好吗?”   “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景天原本那点尴尬的小心思一扫而空。他看了一眼魔剑插痕所在,便望向龙葵,蔼声说道:“妹妹,原来你就是在这里待了一千年……”   “啊!哥哥,不要!不要说了!”一向文静安宁的少女,这时却像被蛇虫蜇咬了一样,惊叫起来!   “我不喜欢这里!很黑,很多鬼!不!”龙葵满面惊恐,“是很多怨灵在身边绕来绕去,好可怕!哥哥,我们快走吧!”   “龙葵……”看着惊恐羞缩的可怜少女,景天怜意大起,也有些神色黯然。不过这样忧伤的情绪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就换了一种明朗的语调,关切地对龙葵说道:“妹妹,这些不都已经过去了吗?不要再害怕啦!”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龙葵声音小下去,但已经不似开始那么惊惧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景天扶住女孩儿柔弱的肩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要我景天在你身边一天,我都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不管欺负你的是人是鬼是妖是魔,都不行!”   “哥哥……”看着眼前天空背景下的少年,龙葵的眼眸渐渐弥漫起一层雾气。她幽幽地说道:“可是有一天,哥哥要离开龙葵,不要龙葵了怎么办……”   “不会的!”景天看着少女,拍着胸脯立下誓言,“不会有那一天,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嗯!谢谢哥哥!”多愁善感的小小少女,终于回复了正常。   “跟我客气啥!”景天嘴里说话,眼光却瞥向了另一个人。见他看向自己,那站在魔剑插痕边的少女只是微微一笑,转脸去看远山的风景,一脸的云淡风轻。   “谢谢你……”景天在心里感激地默念了一句。   离开了龙葵千年禁锢之地,景天一行人便从塔顶的透气天窗进入塔内。   进得塔内,景天和雪见、龙葵等人才知道,这锁妖塔内别有洞天!别看从试剑坪遥看锁妖塔,古朴巍峨,像是个静默低沉的废旧古老遗迹,等进了内部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极为阴森。这里有阴暗的废墟,有凶险的机关,有可怕的陷阱,还有些人间绝对看不到的诡异场景。比如,景天偶尔远看前方有座鲜红的小池子,还以为里面注满赤赭色的染料,谁知道走近一看,腥臭扑鼻,池子里竟然全是新鲜浓稠的血液!   除了这些可怖景象,锁妖塔里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妖怪。虽然众人身上已经佩戴清微真人亲手制作的避妖神符,威吓驱逐了大部分妖怪,但是还有不少积年的妖魔悍不畏死地冲上来。从塔顶到底层这一路上,他们遇见的强力妖怪不下二三十只。它们其中有长着五个人头的巨大人形蛛,有尖嘴毒牙的凶狠半人蛇,有不断发出雷火的破损大剑,有凶猛咆哮的白虎妖,有长得像乌鸦能喷出灿烈火焰的羽民妖。这些妖怪千奇百怪,以至于景天见到一只在蜀地也算珍稀的黑质白章大狗熊,都已经麻木了。   这一路上,不仅要躲避陷阱、破解机关,还要和这些不断偷袭的凶残妖怪搏斗,则纵使景天这支队伍法力已颇为强大,还是感到十分吃力。所幸,来历神秘的苗女大姐姐紫萱,解决了大部分陷阱和机关,还如数家珍地不断叫出妖怪的名字和弱点,才让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当然,他们现在身上的衣服都已是血迹斑斑,因为各种妖魔的血液颜色大不相同,他们几位没有成为通常意义上的鲜红血人,而是一身衣服五彩斑斓,倒好像画师打翻了颜料盘一样。   这一路斩妖除魔,也不知在第几层,景天等人突然发现在角落里有个奇怪的雕塑。   “咦?这里怎么有个冰雕?”景天走过去,见这个冰光莹莹的雕塑实在太过惟妙惟肖,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把一个秀丽的妙龄女子,身子骨都替换成寒冰啊!   “是啊是啊!就像真的!”雪见也闻言冲过来,“这是谁雕的啊?真有本事!”   “你也觉得好吗?”景天得了雪见赞同,便对眼前的冰雕更感兴趣。他见这冰晶女子栩栩如生、眉目宛然的脸庞,便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说道:“真像!我摸摸!”   “住手!”谁知道,景天的手掌刚要碰到冰晶女子的面庞,这冰雕却忽然活了!她的冰脸忽然生动起来,对景天生气地叱道:“何处来的登徒子,竟敢摸奴家脸庞?除了他,谁也不准碰我!”寒冰口舌流利地说话时,冰晶女整个人的身子却依旧纹丝不动。   “哈!会说话!”刚才一直在和怪物争斗,景天也想偷空放松一下,便一边暗自戒备,一边跟冰晶女调侃道:“既然会说话,怎么不动呢?啊!原来你不会动!”   “你才不会动呢!”冰晶女很不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动?”景天逗她说话。   “我跟人家约好了呀,”冰晶女的“脸色”竟变得有些温柔,有些吃吃地说道,“他、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会带我出去,所以我不能动!”   “他?他是谁啊?”想不到冰雕还有恋人,景天顿时来了兴趣。   “一个人!”冰晶女满脸骄傲,打量了景天一眼,开心地说道,“他是人,一个男人,比你英俊多了!”   “人?!”景天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过脸去,跟赶过来的紫萱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第三十一章 冰晶有泪,真心无悔情肠   “难道她说的是……”心中转念,景天忙问冰晶女妖道,“你等了他多久了?”   “也没多久,只有三百年而已呢。”冰晶女神色十分平静。   “啊?三百年?!”景天惊道,“你不知道人的寿命最多只有百年吗?”   “他不是一般人!”冰晶女神色坚定。   “可……”景天看着坚信不疑的女妖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三百年对你不算久,但对于人来说,咫尺之地,一个月回来都已经算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很长的时间?”冰晶女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顿时脸上变色,惊恐地叫道,“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那时候血池水涨,这里下不去,我打开密门放他下去,他说过要回来的,怎么可以骗我?”   “……”景天和紫萱、雪见、龙葵都是聪明之辈,听了冰晶女这一番话,结合清微真人所说的当年派中秘史,顿时对当时的情景和结局了然于胸。   “唉……”看着惊恐万端的痴情女妖,见她以为那个蜀山前辈骗她而濒临崩溃,景天便无奈地叹息一声,神色忧伤地对她说道,“他不是骗你,而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为什么?”冰晶女妖单纯得如同她身体的构造,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个在她眼中不及情郎英俊的少年。   “那位前辈,也就是你的情郎,他死了。”景天不忍地对她说道。   “死了……”在这一瞬间,冰晶女仿佛得到解脱。她两眼失神,只顾反复嘟囔着一句话:“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啊……”   见冰晶女失魂落魄,景天跟紫萱、雪见她们交换了下眼色,便拱了拱手,深施一礼道:“这位前辈姑娘,我等还有要事去塔底血池,便不打扰,这就先告辞了。”虽然对方只是个镇压在锁妖塔中的妖怪,但言语之间景天对她十分尊重。因为,不管这个冰晶女妖只不过是单恋那个蜀山前辈,还是事实的真相更接近于那个蜀山前辈为了成事而骗了她,只她这一份因一句话而等三百年的单纯到了极点、痴情到了极点的举动,便值得所有人对她致以任何程度的尊重。   正因为如此,当景天这般行礼告别之时,不仅紫萱、龙葵、花楹在他身后一齐行礼,便连对妖怪疾恶如仇的刁蛮雪见,也眼眶泛红地深深万福。   “你们……要走了吗?”脸上已布满晶莹冰珠的女妖,轻声地问景天。   “是啊,我们还要去塔底呢。”   “哦,和他一样啊……那你们是好人了。”冰晶女忽然破涕一笑,轻轻抬起透明的手腕,说道,“谢谢你告知,我送你们两样东西。”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昏暗的塔内瞬间亮若白昼,等光华散去塔中重归昏暗时,景天等人见她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对好兵刃,如果没记错,叫‘双龙绝命针’。”冰晶女先递给景天一对兵器。景天拿到手中,见这对兵刃造型奇特,它的前半段打磨成金纹宝剑的模样,看样子十分锋锐,后半段却浑厚如槌,缠绕着翠莹莹的雪丝,握在手中十分稳重。   当景天和几个女孩儿观看这把奇特兵刃时,冰晶女说道:“这对双龙绝命针,是用上古巨龙遗骨磨制而成。那巨龙不是一般的龙兽,而是上古神农九泉之一龙潭中的雷光之龙。使用这对兵器对敌时,不仅会有怒龙之影缠绕咆哮,若运数好的话,还能发出激烈的雷电呢。”   “雷电?”景天闻言,尽管爱不释手,还是立即转身,将手中这对神兵器递给雪见,“我有魔剑,龙葵有九转修罗斩,咱三个小辈就你还缺件兵器。这对双龙绝命针能发雷电,正巧你也修习雷电之术,便给你用!”见唐雪见还有羞怯推托之意,他又加了一句,“不许不要!下回要是你再耍性子乱跑出去,我也不用替你担心了!”   “……”本来已经乖乖地接过双龙绝命针的少女,听了景天最后一句话,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嗬……是个好男子呢。”冰晶女看到这情景,羡慕地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咦?”她忽然盯住景天,脸色变得非常疑惑的样子!   “怎么了?”景天大为紧张。   “奇怪……”只听冰晶女喃喃自语,“这会儿看看,你也没那么不英俊。”   “呵,呵呵……”景天转脸看见雪见跟他扮鬼脸,也只得苦笑。   “还有一样东西!”随着冰晶女的说话,大家眼前又是光华一闪,“这是‘九阴穹光衣’,夜晚能自动吸纳月光灵力,是至阴至柔的仙袍哦。它不仅能防御很多伤害,还能恢复穿着之人的精力哦。”   这一次,冰晶女直接将这件晶莹如月的轻柔仙袍递给了雪见。递给她后,冰晶女又回归原处,无比羡慕地看着雪见,说道:“你运气真好!”   “是啊!谢谢你!”雪见真诚地对冰晶女妖感谢道,“今天遇见你,我的运气真好!”   “嘻,小姑娘,你错了。”冰晶女难得地展颜一笑,说道,“我说你运气真好,是说你遇到了这个男人。”她指了指景天,惆怅地说道,“相比你,我的运气差多了……”   “也不是啦。”见她如此,雪见十分难过。一时她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赶忙穿上九阴穹光衣,旋了下身子,打岔般问景天和紫萱他们道:“合身吗?好看吗?”   本来人已如玉,这一穿上九阴穹光仙袍,唐雪见的姿容更显得冰清如雪、仙丽脱俗,真叫是天上人间再无第二人可比!   “好看!”众人面前,已看得心花怒放的景天也不好太夸赞,话锋一转说道,“好看不假,更重要的是,有了这神针、有了这仙袍,唐大小姐以后很难死掉啦!”   “哎呀,居然说我死掉!”唐雪见假装生气,忍不住跟他撒娇,“说我死掉,不理你了!不过,如果我万一真死掉了,你会不会伤心啊?”   “会的!我会难过一天的。”   “什么?!”雪见一听,柳眉倒竖,这下可要弄假成真,真生气了!   “当然啦!”看着气呼呼的少女,景天一本正经地说道,“难过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   “你!”   “别打、别打,听我说完——我是说,为什么要先浪费时间去难过呢?我会很快去找凶手报仇,然后继续难过。”   “多久?”   “直到自己也死掉。”   “小天……”唐雪见一时哽咽,心里暗怨,这死小天,本来挺老实一人,怎么也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在人前说这样惊心动魄的话,让自己都忍不住落泪了。   “真好……”看着眼前这一幕,冰晶女脸上冰痕如线。   “对了,”一直含笑看着这些的紫萱,忽然问冰晶女道,“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的?”   “这两样东西啊……”冰晶女陷入悠远的回忆,“本来像我这样的妖怪,不会有这样的神兵至宝。只是当年在西南雪峰秘境南迦巴瓦山中苦修时,有一天来了一男一女。他们两个,现在想起来相貌装扮都不俗,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是他们来到我近前,也和这位小哥一样,以为我是冰雕,就在我身上乱摸!”   “呵呵……还没遇到那人前,我的脾气可没这么好。于是我气恼之下突然袭击,顿时将他们杀死了。事后我便在这两位男女身上,搜到了这两样宝物。不瞒这位前辈说——”冰晶女看了看紫萱,后怕地说道,“看到这两样宝物,我一阵胆寒,想起若不是暴起突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恐怕今天也不能站在你们面前说话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紫萱问道。   “一直不知道。”   “这样啊……”紫萱沉吟道,“你确实走运。除了你这样的天生异禀,能去号称‘云中天国’‘人间冰狱’南迦巴瓦雪峰的人,都是绝世高手。”   “我……也曾走过运啊。”冰晶女苦笑。   “紫萱姐真博学。”这时景天在旁边插话道,“我只知道有五岳、黄山、九华、太行什么山的,这南迦巴瓦山,闻所未闻!”   “嗬,小天,”紫萱微笑言道,“南迦巴瓦峰在当地人中还是很有名的,山名意思是‘雷电如火燃烧’‘直刺天空的长矛’,也不是姐姐博学,只是姐姐年岁痴长,多看了些偏僻典故而已。”紫萱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愿就这个问题多谈。沉默片刻,紫萱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冰晶女,脸色变得罕见的迷惑。   “冰晶儿,”她唤出一个之前没提及的名字,这时景天注意到冰晶女妖明显娇躯一震,只听紫萱问道,“正因多看了些偏僻书籍,我便对冰晶女一族颇有了解。怎么你……”   当着景天等人的面,紫萱问出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第三十二章 骨冷残垣,喋血天妖之皇   只听紫萱问道:“据我所知,冰晶女一族,神志清明、通情达理不过五百年之久,之后就变成无智无识的怪物。”   “这又如何?”冰晶女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忽然露出一丝玩昧的神色。   “如果没记错,你当年被拘入锁妖塔时,已经四百年。”紫萱看着冰晶女,说道,“后来又至少等了三百年,年纪至少有七百年之久。怎么你现在神志还这么清醒?”   “你知道得很多呀。”冰晶女看着紫萱,沉默了片刻,忽地凄然一笑,“不错,我本应在两百年前就会丧失神志,变成和它们那样无智无识的妖怪。”她指了指远处墙角那些眼神空洞的人形蛛。   “可是,只因三百年前遇上他,便一见倾心,只为他只言片语,相候至今。一念执着,强撑二百年,其实已经自知,了却心念之后,很快就要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了。我现在就离你们远一些,免得狂性发作被你们除妖,灭却这一段难得的香火之情。”   说完这句话,冰晶女蓦地倏然远遁,等紫萱等人反应过来时,她已在数丈开外的一处破落土墙旁,旁边则是汩汩冒着热气的小血池。   刚开始时,还见她朝这里挥了挥手,而后再看时,便见冰晶女浑身晶莹剔透依旧,却已是眼神空洞,面目凶狠,见众人遥遥望她,还龇牙嘶吼两声!   “她……”唐雪见看着眨眼之间,那冰晶女便堕入妖魔道,宛如路人,不禁心如刀绞。她望着冰晶女相赠的九阴穹光衣和双龙绝命针,对景天、紫萱几人喃喃说道:“现在才知道,原来世上生离死别,最痛苦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不对,”看着少女凄楚的神色,景天道,“我觉得最痛苦的还不是生离。”   “那是什么?”   “最痛苦的,是死别加生离。”   “哦……”   景天、雪见对答时,紫萱在一旁听着,想起他们俩今日对答多谈及生死,紫萱的脸上不禁微有忧色。   闲言少叙。在冲过妖怪重重包围,众人终于来到血迹斑斑的锁妖塔底。经过一番搜寻,景天眼尖,一眼看到在远处血池边上的墙根,一把造型古朴、形制熟悉的银色长剑,正斜斜地插在地上,钉住一具十分长大的枯骨。在枯骨的旁边,还匍匐着一具苍白的骸骨。   景天等人奔过去,见长剑所钉枯骨虽然类似人形,但手足如爪,骷髅额头生双角,几百年过去依然披散黑绿色的长发,显然不是人类;而它旁边那具苍白骨骸,乃是正常人形。不用说,人形骸骨正是持镇妖剑入塔的蜀山前辈弟子,旁边那个妖骸乃是群妖之首天妖皇。   历经这么多苦难波折,终于见到神交已久的镇妖剑,景天一时心绪激动,也没想太多,便大步走上去一把拔下镇妖剑。   “小天不要!”   经验老到的紫萱大叫出声,不过为时已晚!当镇妖剑拔离枯骨,猛然一道灿烂妖异的幽紫色光华在狭小的空间里倏然爆开!妖光陆离间,本来毫无生气的枯骨竟是猛然暴起,很快便化成身高一丈多的可怖妖魔!   “哈哈哈哈哈!”面容惨绿的天妖皇仰天狂笑,咆哮道,“才三百年!我就等到了这一天,运气真好!”他血红的双眼望向景天,“我早就料定你们人类一向贪婪,不可能将这么好的宝贝丢在这里的,没想到这么快!哈哈哈!”   “啊!”景天惊恐大叫。   “哈哈!卑鄙贪婪的人类,怕了吧?”看着少年惊怕的面容,天妖皇只觉得十分开心得意。   “啊!”景天继续大叫出声,痛苦地叫道,“本来以为今天杀的妖怪够多,想不到最后还要再加一个!”   “你说什么?!”天妖皇先是一愣,而后血瞳猛地一缩,凶狠地瞪着景天,那神情犹如血狱猛鬼直欲择人而噬!而就趁天妖皇一愣神的当儿,景天、紫萱、雪见、龙葵、花楹,已趁机按五行方位站好了阵形,各自亮出兵刃戒备。   见众人严阵以待,天妖皇不惧反笑。   “很好!”他阴森森地说道,“当年蜀山派用尽诡计,让我上当,现在是再次饮血的时候了,都给我去死吧!”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十字形的灿烈妖焰如暴风般向众人袭来!霎时间,整个锁妖塔底层都笼罩在鲜红如血的灿烂妖焰中,不少躲闪不及的小妖,转瞬便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再看景天这几人,他们五人,经历这么多场并肩战斗,配合的经验已经无比丰富。就在天妖皇表情变幻时,便由紫萱和景天瞬间张开了“镜花水月盾”,用水蓝色的透明法术护盾将众人牢牢罩住。当妖火来袭,众人毫发无伤。   “有意思。”见自己赖以成名的“十字弧光斩”竟然未能奏效,天妖皇阴恻恻地笑了。“看这一招如何!”话音刚落,天妖皇那罩在白森森骨爪上的赤碧妖袍,突然鼓荡如帆。眨眼之后,绷紧的妖袍猛然胀裂,刹那间飘逸出无数暗黑碧荧的妖魂,带着鬼哭狼嚎之音,如潮水般向景天众人扑来!   这一下,主要用来防御五灵法术的镜花水月盾再也不起作用,众人只得各自施展法术绝技,抵挡这些天妖皇召唤的烈鬼妖魂!   按常理说,这些凶残的妖魂都是天妖皇漫长生命里杀死的妖怪,经过他长期的秘法豢养激迫,这些妖魂拥有最浓重的死气和对生命最强烈的憎恨。任何生灵只要被这些妖魂烈鬼沾上,便如黏上附骨之疽般的地狱烈火,唯一的结局便是熄灭生命之火,魂魄成为这些饥饿的妖鬼食物。   可是,天妖皇今日的对手,可不像他所说的只会用什么诡计和诈术。景天、雪见、紫萱等人,都拥有着这个人间最光明堂皇的强大法技。于是,妖魂如潮来袭,在它们的前方,猛然间穹雪娲灵斩如同千山雪舞,飞蓬驭剑诀如同月照大江,紫霄神雷舞犹如雷神灭世,九转修罗斩好似冥王狩猎,五毒灭魂光好像炼狱毒海。转瞬间,那些妖魂就如扑火的飞蛾,在惨叫呼号中魂飞魄散!偶尔的漏网之鱼,要么被众人护身激发的蜀山三昧真火之术扑灭,要么凭着趋吉避凶的本能,拼力逃命去也!   “呀!我们怎么这么强?”这是景天惊呼出声。   “哇咧?!你们怎么这么强?”这是天妖皇真正震惊。   战斗如火如荼,无论敌我双方都没想到,景天这伙人除了紫萱,刚刚都在天界神树之圃走了一圈。那里是什么地方?可以说是整个宇宙乾坤中灵力最浓稠、最丰厚、最本原的地方!在那边兜了一圈,得的滋养抵得上在人间修炼百年!因此,法术还是那个法术,打出来的伤害,已比原先大了不知多少量级!   “嘿嘿!这样啊……”天妖皇表情阴晴不定,倏然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只见他口唇中蓦然爆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古怪声音,霎时间,锁妖塔中散落四处的众多妖魔,猛然眼射血光,各施妖术,朝这边如洪水般冲来! 第三十三章 妖星陨落,说破眼前机杼   群妖蜂拥而来,如涨潮的海水一般。只不过,这潮水虽然来势凶猛,却很快戛然而止!   “你、很好!”原来,天妖皇耗损妖力拼死一搏,分神之际露出空门,也就这白驹过隙般的一瞬,被景天灵敏地捕捉,随手奋起一剑,竟致得手,重又将天妖皇钉在画满符纹的墙壁!“蛇无头不行”,这一下,那些被天妖皇召集的妖魔鬼怪,战意顿消,作鸟兽散,重归浑浑噩噩!   “妖孽!受死吧!”镇妖剑已钉在天妖皇身上,景天这次接受教训,不去拔剑,而是魔剑在手,小心朝天妖皇走近。还未走到近前,那天妖皇便颓然说道:“没想到,这化妖水如此厉害。不过区区三百年,我的法力竟被化去十之八九!”   他猛地一抬头,瞪着景天,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小子!你运气好,我失算了!就成全你,拿我的头颅向蜀山贼道邀功吧!”   “住口!”景天怒道,“你这妖孽!竟敢辱我蜀山?!”   “哈!”天妖皇语气鄙夷,“你这小子!辱你蜀山?你不过是被蜀山贼道利用的工具罢了,他们一定许了你不少好处吧?哈哈!”   景天执剑在手,凛然说道:“妖孽为害人间,人人得而诛之!我行侠仗义,才不是为什么好处!”   “无知小儿!你又懂得什么?”天妖皇不屑地说道,“妖、人都是天地间的生灵,但妖天生有强大的灵力而人没有。妖与人的区别,就好像骏马与驽马一样,驽马嫉妒骏马日行千里,便设置锁妖塔关押骏马,企图将骏马诛灭,妄想天下没了骏马,也就不觉驽马之慢了!”   听得此言,景天怒气冲冲地叫道:“胡说八道!安敢如此污蔑?我蜀山乃修仙之士,哪有你想得这么龌龊?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修仙?!哼哼!”天妖皇的生命虽然正在流逝,但丝毫不肯在言语上落下风。他嘶声叫道:“驽马即使日跑夜跑,也永远成不了骏马,所谓修仙,不过是自欺欺人!更何况技不如人,便用尽阴谋诡计,卑鄙无耻!”   “空口无凭!你说蜀山用尽阴谋诡计,有什么证据?”景天血气方刚,定要跟天妖皇理论出个一二。正巧天妖皇也十分执着,立即叫道:“我此时的灵力不到当年一成,你平心而论,蜀山若不用阴谋令我中计,又怎能将我关在这里?”   “哈哈!”景天大笑,“斗力不敌就用智取,这无可厚非啊!除了拼武力,还要拼头脑,自己不读书,就不要怨别人啦!”   “哼!不错!妖类无智,只知有恩报恩,有怨抱怨,不像人类,只因为嫉妒便大开杀戒!”   “你——”景天一摆手,道,“真是不可理喻!本来看你白骨还生,死灰复燃,倒是个不屈的英雄,现在看,不过是一个不知变通的莽汉!”   “就是就是!”雪见和红发龙葵这时倒是出奇的阵线一致,二女不约而同地朝天妖皇扮鬼脸,直气得天妖皇差点就立即死去!   “我们快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一直默不作声的紫萱发话了。   “对!”景天看了一眼天妖皇,对紫萱道,“我看这人,竟能跟我景大侠辩上半天,绝对是回光返照。我这就去把镇妖剑拔下来,你觉得怎样?”   紫萱闻言,仔细凝视了天妖皇片刻,便道:“好!”   听得紫萱也确认,景天再无疑虑,便举步朝天妖皇走去。   “小子……”这时出气多进气少的天妖皇瞅着景天,脸色忽变得非常难看。刚才这样誓死不屈之人,这时却满脸灰败之色。他凄然一笑,低低说道:“罢了……这几百年,我妖族人才凋零,你……蜀山却人才兴旺。此消彼长,这将来……”说到这里,已一脸绝望的妖族雄豪,却突然猛地一伸手,竟拼尽最后一丝余力,将镇妖剑拔在手里!   “你要干什么?!”被他这真正的回光返照一来,景天倒真的吓了一跳。   “小子,原来你胆子也不大嘛!”濒死的天妖皇露出一丝笑容,好像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此后,他不再说话,但却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镇妖剑往不远处的大血池猛然一掷!   “偏、不让、蜀山如意。”天妖皇几乎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我、我让它、染、染上、积攒的、血魂,便、便难再……”说到这里,如此强悍的妖族统领,便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唉!你这又是何苦!”紫萱手一招,顿时那大血池中飞出一道红光,转眼那镇妖剑又悬浮在她面前,只不过此时原本雪亮的剑锋上,游弋着赤蛇一样的血纹,整个剑身更是不住地往下滴血。   见得镇妖剑发生这样诡异的变化,景天蓦地打了个冷战。感应到心中这一毫无征兆的心悸,景天暗道不妙,赶紧握住镇妖剑,灵力运转,抱元守一,凝神贯注于剑上——谁知饶是这样,这把和自己曾有神交的剑器,却无丝毫感应!   “紫萱姐?”景天慌忙看向紫萱,却见苗女一抬手,摆了摆道,“神剑久埋,又遭血魂玷污,一时再难使用。不过蜀山掌门应知神剑重光之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好!”被天妖皇这一搅闹,景天也怕再生枝节,便归心似箭。不过,当他举步想往上一层方向走时,紫萱赶紧叫住他:“小天,原路返回太过费事,我知道塔底有个法阵作为出口,妖力是无法打开的,但是人力就可以。”   “啊?你怎么知道?”本来颦呻若死的天妖皇,忽然惊道,“难、难道一年前,就是你帮赤炎他——”   紫萱点头:“……不错,是我。”   “他现在怎样了?你利用了他?”   “他失去了灵力,但是很自由很快乐。他帮忙我,我帮忙他,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呢?”紫萱看着天妖皇,眸子闪闪发光,“如果你信任我,我也可以帮你——”   “我、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人的……”   艰难地吼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天妖皇施展出平生最后一个妖术,于是,一个原本雄壮威武的身躯,渐渐消失在一片空明之中,再也看不到分毫痕迹。   “这……”   看着这个情景,景天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虽然镇妖剑重又握在手中,但他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沉默良久,他看着紫萱忽然开口道:“他刚才说……赤炎?他是谁?”   “小天,你别问了……”面对景天的质问,一贯镇定自若的苗女竟隐隐有些惶然。她转脸看看四周,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由我打开塔底法阵。”   “可是……”景天看着这个秀美的大姐姐,心里忽然涌起很多疑问。   “小天,答应我,”紫萱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对景天说道,“出去后,千万什么都不要说……好吗?”   她只恳求景天一个人,因为她知道,旁边那几个女孩儿都唯此人马首是瞻。 第三十四章 邪仙逞威,寂灭三魂七魄   “只要取回镇妖剑便好!掌门和徐大哥都是做大事的人,这些细枝末节若是啰唆,他们也嫌烦哩。”景天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   见他这副做派,紫萱心中满是感激。不知在场其他女孩儿能不能听出少年话中之意,她紫萱是听得懂的。特地提到长卿,是这机灵的少年在告诉她,他已经看出一些连徐长卿也没注意到的事情,而他也知道,这些事情自己并不想让徐长卿知道。想到这些,紫萱有着漂亮长睫毛的眼眸温柔地看着景天,心里想着,这个少年看似跳脱顽皮,但在有些方面却胜过他那个刚决明直的徐大哥呢。   不提这些微妙的想法,很快景天这几人就在紫萱法阵的帮助下,瞬间传送回蜀山派道场。   只是,几人刚刚踏足山门附近的青石广场,便觉得这里相比平时分外冷清。此时还是下午,山门附近的广场上应该有许多蜀山弟子练剑,但这时却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再往北边走了几步,景天几人却突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蜀山弟子,浑身浴血,就好像成了一个血人!   “守真?!”景天辨认两眼,便认出这个重伤弟子乃是无极阁守卫弟子守真。“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他惊讶问话时,紫萱已施展澄水回春术替守真疗伤。   “我没关系……”守真挣扎着说道,“不要管我。那、邪剑仙,已带领大批妖魔,去、去了无极阁方向……快去帮掌门!”强撑着说完,守真一口气吐尽,颓唐地卧倒在地。   “守真!”景天见状大急,也要施展治疗法术,紫萱却摆了摆手:“我已施术,他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筋疲力尽需要休息而已。我们快去无极阁吧!”话音未落,紫萱身影翩跹,已疾往无极阁方向而去。景天和雪见、龙葵等人见状,也立即追着紫萱的身影朝无极阁而去。   只是,还没到无极阁,景天就看到邪剑仙正领着一群妖化的霹雳堂教众,在和蜀山弟子们浴血鏖战。看样子,他们正想攻入蜀山五老所在的无极阁。当景天几人看见邪剑仙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原来,此时的邪剑仙样貌更加邪恶诡异,他双目如燃金色电火,妖发犹似粉红桃蕊,身形变得更加枯槁扭曲,让景天一眼看见,就觉得邪剑仙不仅邪气直冒,也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了!   “哈哈!”这时邪剑仙一眼看见景天背上的镇妖剑,顿时桀桀怪笑,“很好!替我把镇妖剑拿出来了,让我省了不少力气,拿来吧!”   “你别做梦了!”景天一声怒喝,魔剑疾飞出鞘,便是一道穹雪娲灵斩飞出,犀利的剑光带着冰寒之雪直飞邪剑仙!   “哈哈!”见得剑气如虹,邪剑仙却不慌不忙,大袖一挥,便是一片巨大的黑瘴飞出,顿时将飞驰的剑芒湮灭!   邪剑仙灭了剑气,仰天狂笑:“无知小儿,口气蛮大的嘛!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到这里时,本来邪剑仙的金色电眸忽然转成赤红!   紫萱见状慌忙大叫一声:“大家小心!”说话间她一抖手中巫月神刀,便是一阵寒冰风暴席卷而去!紫萱这一招杀出,如同进攻的号角,顿时唐雪见、龙葵、花楹各施浑身解数,朝邪剑仙打出自己最致命的绝招!   谁知道,邪剑仙看见这些炫烈无比的攻击,却夷然不惧。就在各种华丽的法术光华就快及身时,他那枯槁的身形飘忽向上,就在千钧一发间原本身形所在之处只留下一丝残影,各种法术穿身而过,竟是对他丝毫无伤!   “怎么会这样?!”这一来,连见多识广的紫萱也大惊失色!“前后区区不过几月,这邪剑仙的功力怎么变得这般强大?”一时间紫萱等人又惊又惧!   不过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当景天等人重整旗鼓攻击时,邪剑仙的眸子中如同燃烧的火焰,目光灼灼时口中吐出一连串急促刺耳的音节。就在这恐怕称得上世间最难听的声音之中,景天等人顿时只觉得心神被重重一击!就在刹那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从来都觉得看不见摸不着的三魂七魄,突然间转化为实体,然后一柄重锤从天外击来,霎时间就好像要把魂灵击出体外!   “哇呀!!!”虽然肉体上毫无伤痕,但景天等人却发出最凄厉的惨叫!   当然,邪剑仙所攻击的这几人,都是天赋异禀之辈,若只是这一下“灵魂之槌”,即使出其不意,也不可能立即让他们魂飞魄散。只是此后更可怕的灵魂法术接踵而至,刚觉得能喘息一口气的景天等人,突又觉得心神摇动,自己的心底最深处,忽然刮起可怕的风暴,就在一瞬间,记忆之地飞沙走石,思维之潭波涛乱涌,心魄开始缠绕,魂灵开始纠结,神志开始紊乱,整个人陷入太古邪术“灵魂风暴”的泥沼!   在邪剑仙这样穿越防御法术、直接攻击灵魂的可怕邪术下,措手不及的景天等人如同醉酒,东倒西歪,不用说反击,就连自保都艰难无比!这时他们虽然也本能地打出法术,却大多落空,飞入了无极阁边山外无尽的云空。   不过,在邪剑仙无差别的灵魂攻击之下,有一人却毫发无损!   这人就是雪见,就如当初古藤仙所说,她的身体里有夕瑶种下的上古灵魂守护法印“星辰守护”,以至于刚才邪剑仙电光石火间激发的灵魂攻击,对别人都有效,她却毫无知觉。   “你们怎么了?”当唐雪见看见同伴们诡异的景象茫然不知所措时,已有明悟的景天已运转原始灵力,一边强行镇魂,一边冲她大叫:“雪见,快拿镇妖剑进无极阁向五长老求救!他们知道如何使用这剑!我们、我们都中了灵魂法术!”说着话,他已把背上的镇妖剑朝雪见扔来!   “……”景天一说话,冰雪聪明的少女忽然有些忧伤。她一时不记得灵魂守护法印之事,只是哀伤地想道:“因为我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才没受灵魂法术的影响啊……”   不过这样的忧愁转瞬即逝,强敌当前丝毫容不得走神。见镇妖剑朝自己飞来,唐雪见玉腕一扬,顿时将它稳稳接住,然后转身就朝无极阁跑!   这时候,趁着邪剑仙施展灵魂法术的间隙,景天、紫萱、龙葵、花楹又重整旗鼓,不管有没有用,都各施自己最强的法技向邪剑仙攻击,意图阻上一阻。   “可恶!”眼见五彩缤纷的法术剑华又潮水般扑来,邪剑仙又气又怒。他心说,若不是此刻自己积攒的心魔之力狂悖邪惑的纯粹程度还不够,否则连续施展起这传承太古的灵魂法术来,眼前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早就变成白痴了!   恼怒之时,他看了一眼唐雪见,发现她正拿着镇妖剑飞快地跑向无极阁的大门。   “不好!”邪剑仙心头猛然一惊,“蜀山派用此剑开山立派,阁中那几个老不死定然知道怎么用它克制自己!若是让她跑进去,恐怕自己这回不仅前功尽弃,报不得刻骨深仇,恐怕连老命都得丢在这里!”这么一想,不可一世的邪剑仙顿时慌张起来!   而这时,奔跑中的唐雪见已经随手击退几个意图阻拦她的霹雳堂的妖魔弟子,身姿轻盈无比,眼看就要奔进无极阁里——这时,她和受符法保护的大门之间,只差一线而已! 第三十五章 玉殒香消,魂归千山暮雪   奔到门前,雪见正要叫门,却见清微真人已一掌击开大门,前来接应。   “不好!”邪剑仙见状,身下顿时黑雾氤氲,现出妖魅之形!他身影疾闪,朝上纵跃,几乎在一两个呼吸间,已出现在雪见头顶斜上方!邪剑仙这一下来得太快,雪见这时候只顾递剑给清微掌门,根本无法注意到从身后上方扑来的邪剑仙!   邪剑仙可不容她有什么察觉反应的机会,一俟扑近,左掌带起酷烈的阴风,朝雪见凌空猛击,右掌则一把夺下雪见正递出的镇妖剑!   “小心!”   见邪剑仙鬼魅一般的迅猛攻击,景天、紫萱他们猛然惊呼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邪剑仙鬼掌击实,雪见娇弱的身躯猛地飞出一两丈远,然后如同一条毫无生气的布口袋,软软地瘫倒在地!   “雪见!”   刹那间景天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赤红如血!一声怒吼,他猛挥魔剑,将身前几个霹雳堂的妖魔绞得粉碎,便立刻奔向雪见。   “无量天尊!”清微见此情景,也燃起冲天怒火。只见他猛喝一声,双掌运足灵力,猛地攻向邪剑仙。邪剑仙正巧刚夺得镇妖剑在手,正得意扬扬地仰天狂笑,冷不防被清微灌注蜀山真火的火焰双掌击中,“砰”的一声正中前胸!   “啊——”一声极其刺耳的惨号声中,邪剑仙猛然反击,就用刚刚抢来的镇妖剑,瞬间刺入清微真人的胸膛!   神界天兵浸染了天妖皇血魂之后,在插入蜀山掌门左胸时,剑锋上如蛇一般蜿蜒的血魂污秽受到邪剑仙心魔邪气的牵引,蓦然间光芒大盛,刺胸而过时如同血色电光闪耀,颤鸣不已!   这一下,天界神剑加上凶厉血魂,则饶是清微真人修为精深,也顿时被破了三清法身!功德满天下的蜀山掌门,竟就此重伤倒地不起!   不过,清微真人中剑濒死,邪剑仙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刚被清微动真怒重打一掌,那掌风中蕴满了火灵真力,正巧克制他这样的阴损邪魔。就在掌风击中的一瞬间,他也似灵魂出窍一般,那些组成自己的邪魂心魔一个不稳,竟是溢出消散了许多!   “好个老匹夫!”邪剑仙这一惊可不小!他不敢托大,当抽出镇妖剑后,赶紧捂着受了重创的前胸,身形疾闪,奔到悬空山峰边缘。逃到了那里,他带着镇妖剑翻身而下,顿时消失在蜀山下方无边无际的乌云阴霾里!   邪剑仙一逃,那些奇形怪状的霹雳堂的妖魔也顿时作鸟兽散。运气好的就此逃走,运气不好的,如没头苍蝇般撞入蜀山派道场的建筑间,顿时被愤怒的蜀山弟子们围住乱砍,很快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再说无极阁前。   “师父!”   只听得一声惊呼,刚刚暂代师父维持五灵法阵的徐长卿,听到动静后奔出无极阁来。一看师父倒地,口吐鲜血,面如金纸,徐长卿顿时惊呼出声,奔上前来。到得近前,徐长卿一下子屈膝跪倒,抱持住地上的师父,不住地呼唤,不住地施展治疗法术。只可惜,他怀中的恩师,被那样厉害的一击,碎了心房,早已驾鹤西去,魂散九霄,竟没有机会跟他这个最珍爱重视的徒儿,交代只言片字。   清微真人重伤猝死,唐雪见却还在弥留之际。就在刚才,景天和伙伴们给她施展了各种治疗法术,却都枉然无效。悲恸欲绝的少年发现,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竟只是紧紧地抱着重伤不起的少女,眼睁睁地看她断绝生机。   这时候,已奄奄一息的少女喃喃地问上方的少年:“小天……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嗯,起秋风了……已是深秋,自然寒凉的。”感受着手中一分一刻流逝的温暖,景天强忍着泪水,平静地回答。   “小天,”已经快睁不开眼睛的少女努力撑开眼皮,仰望着上方的少年,断续说道,“我知道的……我刁蛮,我任性,我刚强……这些都不好,你不能跟我学……以后千万不要争强好胜……答应我,不要去报仇……”本已芳魂杳杳的少女这时却如回光返照,手儿抓紧景天的襟袖,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好!好!我答应你!”景天这时再也忍不住,已是泣不成声,不住地点头答应少女。   “真好……”弥留的少女脸上露出静美的笑容,看着眼前无尽的蔚蓝青空,幽幽地说道,“本来以为,我和你,名字都是草药,还以为有缘哩,谁知道今天就要告别了……”   “谢谢你……”说完这一句,少女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尽了最后一口气,双目紧闭,溘然长逝。   “不——”抱紧冰冷的身躯,少年忽然如受伤的野兽般凄厉地号叫。此刻,头顶的蓝天依旧妖娆,四周里的秋光依然如画,但少年却好像突然置身于冰天雪地。时空在这一刻忽然凝滞,瑟瑟的秋风里,仿佛传来一缕飘摇的歌调:   “抱紧你时,抱不紧岁月。   松开你时,松不开相思。   看着你时,看不到方向。   不看你时,停不了记忆。”   第一次地震时的初遇,第一回竹林里的相撞,第一次御剑时的依偎,还有那妖魔打碎一切的凌空一击……记忆如湿漉漉的潮水,在灵魂的深处与时光缠绕;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历历在目的音容笑貌,倒映在干涸破碎的心湖,桩桩都是痛楚。   肃杀的秋风还在少年的耳边冷漠地呼啸,记忆的碎片在黑暗里熠熠发光。幽远的光辉中,泪眼模糊的少年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儿还俏立在浩大无边的蔚蓝里,朝自己欢快地微笑——那笑颜,就像一湖无比澄净的秋水,微漾着无限的美丽。   正是:   〖刻舟行远人归去。   笑靥无凭,   私语无踪,   魂断香消弃旧情。   玄冰刻悔风吟恨。   好梦成空,   泪眼迷蒙,   遥看春花朔雪中。〗 第三十六章 一种伤心,换得十年憔悴   雪见罹难之后,尸体盛于冰棺,放置在蜀山派道场高寒之处的冰室中。曾经鲜活无比的少女,此刻已失去了所有生机,用世上最安静的方式长眠不醒;而曾经那样洒脱乐观的少年,也变得如同槁木,颓然坐在旁边,不吃不喝守了整整一天。他现在已陷入了最浓重的悲伤,每看一眼寒光中那个宛然如生的熟悉面容,便心如刀绞一般。   芳魂未远,人尚天涯。在冰棺边默然相守,景天想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本来以为,自己出身卑微,从小生活困苦,已经尝过世间最艰难的况昧;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十几年里所经历的苦痛,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现在。   自己本来以为,那些刻骨的相思和惊天动地的爱恋,只存在于编写的戏文中,自己对雪见只是人间平凡普通的爱恋。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这段感情,比世上任何一个杜撰出的凄美爱情还要刻骨铭心上一百倍。   自己本来以为,生离死别只会让人单纯地痛苦。等临到眼前时自己才发现,在那浓重的绝望和苦痛之外,还会让人经历一个更加痛苦的、自己根本不想要的所谓成长和成熟。   如果只是这些还罢了,最让自己无法自拔的是,有一个事实在自己心中反复闪现:   如果不是他叫雪见拿镇妖剑,雪见就不会死!   ……所有这些悲伤和自责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跌坐在冰棺旁的少年正经历一个生不如死的煎熬。他是如此深陷,便连花楹扑扇着翅膀飞进来都没有发现。飞进来的娇小灵兽,也已因为过度的悲伤损耗了太多精神,竟不能维持人形,只能以小飞兽的形态飞入冰室。   飞入室内,小花楹跟自己熟悉的师父和伙伴“啾啾”地打着招呼,却发现景天如丢了魂一般毫无反应。见此情景,花楹的眼中也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不要哭了,花楹……”   小灵兽的哭声终于惊醒了景天。他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慰空中悲伤的灵兽:   “花楹,不哭,再怎样伤心,她也不会活转过来……她听不到,看不到了。不哭,我们、我们不哭……”   本是安慰花楹,可说着说着,景天自己的声音却变得哽咽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把头别过一边,不让花楹看见他的眼睛。   “都是我不好!不该叫她拿剑的!”忽然景天失控般大叫,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极为痛苦。   “咕咕咕!”花楹拼命摇头。   “不用安慰我了……”景天依旧沉溺于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   “啾啾!”见他这么颓废,小花楹忽然发出愤怒的声音。   “嗯?”已经泪流满面的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小灵兽,“连你也恨我,是不是?”他的语气变得低沉,“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让雪见拿镇妖剑?如果我来拿,她就不会死了。如果我死了,她活着,该有多好……”   听他这么说,本来悲伤的小花楹连忙拼命地摇头,变得十分着急。   “唉,花楹,”景天极为消沉,“就算你肯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我答应过帮她报爷爷的仇,也答应过她事成后一起隐居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办到!”   “……”   见景天这般悲伤的模样,花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无可奈何的她向悲伤中的少年点了点头,便兜转过小身子,朝冰室外面飞出去。   小花楹离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清白的月光照着四壁透明的冰室,让一室显得冷冷清清。高山之巅的冰室四周,正簇拥着夜晚的云气。夜云游移涌动,本就凄迷的天顶月光从它们中间透入之后,映入冰室中更显得光影迷离。有了清寒月光和冰冷云气的投影,这一刻冰室中如同荡漾起一池清泠的湖水。   月影如潮,景天心冷如冰。看着满室的柔光,他哀思良久,心中忽然回荡起诗经《邶风·柏舟》中一句诗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心里反复默念这两句,外柔内刚的少年,忽瞥见冰棺中那朵恬然安静的容颜,有泪不轻弹的男儿竟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痛至彻骨,正不知几时,那冰蓝发的恬静少女轻轻地走进冰室。   “小葵,你来了?”景天慌忙拭泪,强作笑颜。只是相由心生,此刻如何喜乐安宁?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龙葵面前怎么也掩饰不了。   看到他如此,本就哀伤的少女更加难过。龙葵努力挤出一丝笑颜:“哥哥,我刚刚见过雪见姐姐,她很关心你的安危。她听说你平安无事很高兴,也很安心,说自己没有白白牺牲。”   “小葵!你不要安慰我了。你怎么可能再见到她呢!”景天此时无法让自己言辞委婉。   “哥哥,你不要忘了,我是鬼啊!”没有一次,少女像现在这样努力跟人强调自己是鬼灵的事实。她着急地叫道:“雪见姐姐已经去世了,她的魂灵自然可以和我交流,不是吗?”   “小葵,雪见根本不是人,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魂灵。”景天看着少女,一脸沉痛地说道,“小葵,你一向不说谎的……你不要太担心哥哥了。”   “对不起……”听到哥哥责怪,龙葵本能地道歉。不过回过神来一想,少女又少见地坚持道:“哥哥,在雪见姐姐死的那一刻,我恍惚看到她的魂影了,真的!可是我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我、我看到你这么消沉,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想找出她来,让她好好劝劝你,你也许会听她的。可是……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妹妹真是太没用了!”善良的少女陷入深深的自责。   “小葵,你不要这样……”一直悲伤的少年,这时候的心里却忽然起了一种暖暖的感觉。   “哥哥,呜呜……”龙葵终于忍不住,哭着说道,“你不要伤心了,否则我也会很难受的,比你更难受!”   “对不起,小葵……”看着泪飞如雨的少女,景天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明悟。他收住悲声,诚恳地对她说道:“小葵你不要哭了。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让你替哥哥担心了。”   “不要紧的,哥哥,”见景天终于从消沉中走出来,龙葵破涕为笑了,“哥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还有很多人在乎你,你不要让大家失望啊!”一向文静羞涩的少女,这时却攥紧了小拳头,在空中挥了一挥,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不用担心!小葵——”景天注视着龙葵,清声说道,“你也要振作起来!”   “嗯!”龙葵使劲地点了点头,却在心中想道:“只要哥哥振作,我怎么都好。” 第三十七章 风起蛮州,跋涉云山草海   此后,这冰室中陷入一片宁静。刚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少年,扭头看看冰棺中寒光辉映的少女容颜,却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形之于神色。   见他如此,龙葵很是着急。她忽然想起一事,便赶忙道:“对了,哥哥,刚才紫萱姐姐在大殿附近似乎有事找你,你快过去看看吧!”   “好。”景天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收拢回来,想起自己刚刚对龙葵的承诺,便站起身来,毅然走出冰室。   “小天,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当俏丽的苗女看见景天,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后,这般跟他说道。   “紫萱姐……可我还是很难过。”   “身如灯灭,光影长存。”紫萱说道,“无论雪见妹妹变成什么样子,身处何方,永远都会在你心里!只要彼此牵挂,就还有数不尽的生生世世!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能让雪见失望,知道吗?”   “好!”紫萱这番话,仿佛说到了景天的心里。   “好!打起精神来!”紫萱快速说道,“你答应过帮雪见报爷爷的仇,现在加上雪见自己的仇,你不可以食言啊,她在你心里看着你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紫萱姐!”到这一刻,少年才算真正从悲伤中走出来。   “很好!”紫萱看着少年,欣慰地说道,“长卿大哥有事交代给你,你去无极阁找他吧。”   “嗯!”   到了无极阁中,徐长卿正在外间等他。一天不见,这位蜀山掌门继承人,面容已经清减了很多。看见景天到来,面容憔悴的徐长卿说道:“小天,我要和四位师叔师伯继续维系五灵法阵,暂时走不开。寻找灵珠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我……”景天迟疑了。他其实并未真正完全从雪见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小天,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徐长卿看着景天的眼睛,语气凝重地说道,“但是,不除掉邪剑仙,不封印锁妖塔,就会有更多人被害,会有更多人承受失去朋友亲人的痛苦;为了他们,更是为了已经牺牲的人,我们一定要将妖孽彻底铲除!”徐长卿用力在空中挥了挥手,“小天!你应该明白,我们活着的人可以替他们完成心愿,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的。我们的朋友和伙伴英灵未远,为了他们,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我明白了!”先前龙葵的柔情、紫萱的劝慰,再加上此时徐长卿的大义,终于让景天彻底想通了。他一声响亮的回答,从此真正振作起来!   “小天,”徐长卿看着少年的转变,也十分欣慰,“我已和紫萱打过招呼,她会陪你一起去。你们务必要尽快找到灵珠,四位师叔年事已高,又经此大变,恐怕难以支持,蜀山一派的存亡就全看你们了!”   “好!可是,要寻找灵珠,天下之大,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不知长老们有没有测算出什么线索来?”虽然一腔热血已经沸腾,但景天并没有失去理智。   “很好。”听到景天这番话,徐长卿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别看徐长卿一直在劝慰景天,他自己内心里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最尊敬的掌门师父刚刚过世,其他四位长老忙于维系五灵法阵,整个派系的事务和责任一下子都压在了自己肩头,他内心的伤痛和肩上的压力,比景天不知要大多少。只是,他和景天不同,大任在肩,位置不同,他并不能肆意地去展露自己的哀伤甚至惶惑。相反地他还得努力地劝慰他人。这其中滋味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回到眼前事务,听景天问起有无线索,徐长卿便道:   “和阳师叔卜算出,灵珠可能和蛮州女娲庙有关。现在事态紧急,你们可从东南经由草海到正南方的蛮州。这样看似绕路,却省去群山阻隔。你现在御剑之术尚未娴熟,走此捷径可能更为稳妥。目前我们也没有更明确的头绪,也只能先去看看了。”   “徐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到所有灵珠!”景天信誓旦旦。   “很好!不过如果遇到邪剑仙,一定能避则避,千万不要太过逞强。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能再有伤亡了。”徐长卿看着景天,十分认真地叮嘱着。   “我明白!”   “好了,你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罢,徐长卿便转身进入无极阁内间——虽然,按照他的本性,他还想跟少年叮嘱万语千言,想对接下来的行程事无巨细地说明;只是此时此刻,以他新的身份和位置,也只能硬下心肠,如此“磊落”行事了。   蜀山东南的草海,占地极为广阔。草海中草深及膝,连漫成片,如有阵风吹来,起伏如潮,故名草海。草海中多野花,品目繁多,五颜六色,四季不断。草海中偶有树林突兀其上,远远观看,倒好似碧海之中的苍翠小岛一样。像这样从远处观看草海,只觉得一碧千里,杂花生色,绮丽非凡;但若真个走进其中,则山精野怪有时出没,蛇蚁毒虫遍布左右,着实凶险异常。   好在景天来时已得徐长卿嘱咐,横渡草海,不必跋涉深草之中。草海之中,有一条只有蜀山弟子才知道的捷径。原来,碧草连天的草海之下别有洞天,一条七拐八绕的硕长洞穴,赫然隐藏于土层之中。景天等人只需走进这条犹如巨虫蛀蚀的地底洞穴,沿洞而走,不须费神与头顶草海中的野怪毒虫周旋,便能轻易穿过草海,直达蛮州。   为什么凶险暗藏的草海之下有此捷径?徐长卿说,这蜀山东南茫茫草海,数百年前曾有穿山甲妖怪盘踞。此妖善能钻洞,数年经营,竟在草海下钻出纵横交错的洞穴,犹如迷宫一般。于是穿山甲妖借此号召群妖,自称“洞里神仙”,在之后的数十年间颇迷惑戕害了不少过路之人。   不过草海离蜀山咫尺之遥,仙家道场卧榻之侧,何能容妖怪酣睡?于是有一日,来了五六位蜀山仙剑派的高强弟子,顿时就将声势浩大的草海群妖给灭了。这些“洞里神仙”,一日之内全部迁居锁妖塔中,从此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此后,蜀山派有修习土系灵法的长老,运用法力,将草海之下纵横交错的妖穴大多堵塞,只留其中一条粗大的主洞穴,贴满各种驱妖灵符,当成行人驿路。从此,若有道友来访,或是蜀山派中低级弟子往南方而行,不须深入凶险莫测的草海腹地,只需从地底下沿洞而走即可。   再说景天、紫萱、龙葵和花楹,从草海洞穴中疾走如风,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洞穴。等出了洞口一看,一座充满苗族风情的蛮州城池,已赫然横亘眼前! 第三十八章 乾坤一掷,逗惹少年惊魂   蛮州离蜀山并不算太远,在南方川、滇的交界。蛮州为苗、汉杂处之地,两族的风俗习惯有些互相融合,有些又格格不入,形成了别处难见的独特风土人情。   说起来,凡是蜀地的城镇都高低起伏,不会太平整,但刚刚入城,景天就发现,这蛮州的地理环境也实在太过特别。一般意义上的城镇,就算在山区,也总要尽量选择平坦的地方聚族而居,但蛮州不同,好似城里的居民当初选择建城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寻找平地。蛮州城中,有两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交错流过,在它们之间,丘陵起伏,高下差别十分大,甚至在城北和城西,还有连绵的高山!若不是在这险要的河湾丘陵中星罗棋布着各种南苗风格的吊脚楼,街市中行人也熙熙攘攘,则景天实在不敢认为这是城中,而会以为身在偏远荒野。   相比蛮州的环境,还是蛮州的女子更加吸引景天。苗族的少妇长女大多容貌娇丽,再加上身穿艳丽的服饰和雪白的银饰,从街头袅娜而过时,不得不说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刚进蛮州城,景天的眼神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街上的女子而去,两眼发直,目送很远。开始时,龙葵还在心中赧然替他解释:“哥哥并非登徒浪子,这般痴看苗女,只因爱美呢。‘越名教而任自然’,哥哥真有名士之风呢!”   不过,龙葵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她悄悄地注意到,小天哥哥有一回的目光,竟死死追随一位老妪远去,于是她终于知道,哥哥实在跟名士风流搭不上任何边,而是眼热人家苗女头上沉重的精美银饰呢!   当然,爱财的少侠毕竟没有忘记此行的正事,不停在心中估算人家苗女头上银饰的价钱时,他也顺便倾听城中百姓的谈话。“风闻知事”,初到陌生地方,这可是非常有效的方法呢。因为此处还在川、滇交界,景天以前又多在市井中打滚,因此当地的语言对他来说并不难懂。蛮州城中居民甚爱谈天,景天也颇听到不少市井秘闻。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七只碟子八只碗,景天努力搜集了信息半天,终于在这些琐碎的对话中,听到了一点点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街边一个小孩和伙伴们的对话。小后生说:“夏思哥哥的娘亲眼睛看不见了,可是她很喜欢花草,每次夏思哥哥偷跑上灵山,都会带好多香香的野花回来给她。”   “灵山?”景天一听这名字,便留了心。要知道刚才这番探访中,已知蛮州市井颇为粗鄙,毕竟乃是边地苗夷地区,很多街巷、店铺名字大都并不文雅。忽然这时候冒出一座“灵山”,由不得景天不联想到灵珠上去。   “难道因为灵珠所在,便生出灵异或圣洁之事,才被当地人称为灵山?”景天当机立断,跟紫萱、龙葵、花楹提议,大家赶紧在蛮州分头行动,细细查访打探灵山的各种事宜。   听了他这提议,一向很有主见的紫萱没有提出丝毫意见,几乎是随口答应。紫萱并不反对,龙葵和花楹更不会有异议,于是他们几人就约了一个集合地点,然后四散开来,分头查访去了。   告别众人,景天便一个人在蛮州城中游荡;除了依旧眼热别人头上的银饰,他还注意打听各种有关灵山之事。   蛮州城并不大,尤其道路曲折回环,几个人即使分开来走,也很容易就碰到。像景天在查访过程之中,便好几次与龙葵在街头遇上。大概在第三次遇见时,一贯文静的少女却有些兴奋地跟哥哥道:   “小天哥哥,我刚在赌坊那里,学到一手本事呢!”   “学本事?好啊,多一份技能傍身也好……什么?你说赌坊吗?”才反应过来的少年忙瞪眼道,“女孩子家家,去学赌技干吗?多不雅!再说了,十赌九输,这世上除了作假,根本没什么赌技!”   “真的吗?”   “当然!”景天气愤道,“等你输了,他们就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你说缺德不缺德?”   “哥哥,不是呢!”见哥哥真的生气,龙葵有些慌张,赶紧解释道,“不是赌技,是武技呢,叫‘乾坤一掷’!”   “乾坤一掷?听这名字倒像回事。怎么回事啊?”   “是这样的,小天哥哥,刚才妹妹在赌坊前经过,门口有位大叔,号称每赌必赢,以至于没人跟他赌钱,自称十分落寞。他便强拉妹妹跟他小赌一下,猜他抛起的铜钱接到手中时有几枚。如果我赌赢了,他就教一门武技给我。输了,也不要紧。”   “呀!”景天惊叫道,“不信竟有这等好人品的赌棍!”   “嗯!妹妹当时想,反正也没损失,就陪他赌一下。本来以为会很难,谁知道,不就是铜钱漫天花雨般抛起来,然后迅疾接到手中,很好看出有几枚握在手里的。这、这有什么赌头!”少女现在还是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哈哈!”景天看着一脸迷惑的妹妹,大笑道,“那老赌棍遇上你,可是失算了!”   “是啊是啊!”龙葵雀跃道,“哥哥你也猜到我赢了吗?我和大叔赌了十几场,每次都是他输!可能赌了太多场,大叔累得脸皮发紫、嘴唇发青,我看他实在太累了,便劝他不赌了,可是他十分有毅力,又坚持了几场,实在不赢,脸色又更加疲倦,只好不赌了。”   “疲倦……”景天心中暗道,“这倒霉鬼,我看是他痛不欲生吧!”只听龙葵接着道:   “本来龙葵看他疲倦不堪,就说赌注什么的也不打紧,反正龙葵也有本事防身,不需要学他什么武技了。”   “谁知道,大叔乃是诚信之人,身体那么差了,还是坚持教给我那一手‘乾坤一掷’,真是好人啊!”   “哦?小葵,说到现在,到底这‘乾坤一掷’是什么样的啊?”景天也有些好奇。   “就是这样的……哥哥,先把你钱袋借给我用下好吗?”   “好啊,你要买东西吗?”不知情的少年十分爽快地解下腰间钱囊,递了过去——谁知道龙葵刚接到钱袋在手中,也不知她手法如何变幻,就在景天一阵眼花缭乱中,举着钱袋双手疾舞!顿时街中一片黄光闪烁,还没等景天眼神适应,那龙葵一声急叱,半空中就见一连串金光疾闪,霎时“嗖嗖”数声呼啸,景天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时,对面那棵小叶榕的树冠就猛然塌落!榕树倒地之时,枝叶四散,声势煞是惊人!   “威力不小啊!”目睹刚才声威,景天也忍不住大加赞叹。只是……“哇啊!”少年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我的钱!我的钱!这败家娃儿啊,怎么把钱都砸出去啦!”   哀号声中,景天猛然将蜀山轻身之术施展到极致,一溜烟奔到断折的榕树前,跟发了疯似的在地上四处捡铜钱——只是,可能术如其名,“乾坤一掷”,力道惊人,以致现在少年眼前那些铜钱大多已破碎分离,看不出任何本来面貌啦。   “呜……”看着眼前犹如血战过后的战场惨状,景天如丧考妣,心中哀鸣,“这可真是‘掷金钱成粪土’啦!”   “小葵,”等重新回到不知所措的少女身边,景天已调整好气息,冷静地说道,“这武技,果然威力不俗,但就是成本太高,咱们家用不起。以后如非性命攸关,你要慎用——切记,切记!”   “嗯!小葵懂了!”龙葵连连点头。   “真懂事!”景天不动声色地收回钱袋子,带着少女,一起重新走上探访灵山之路。此后那一路行走之时,少年捏着已经瘪去半边的钱袋,心中犹如刀绞一般。也许有心斥责,但转脸一看少女那如同水晶般纯净、琉璃般易碎的模样,他便怎么都无法真正生起气来。到最后,惜财如命的少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还别说,果似“破财消灾”!就在景天白白损失了这笔钱财之后,只是一次和当地人普通的交谈和买卖,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十分诡秘的事件! 第三十九章 夫杳灵山,可怜雪质兰心   当然,告诫完龙葵景天还不放心,一路上问清楚“乾坤一掷”的原理,确认龙葵施术时不会隔空从他景天的钱袋里取钱,这才放下心来。景天这时并未察觉,通过他这一番特别用心的查问,那“乾坤一掷”的原理已不知不觉深入他的内心。此后景天和龙葵继续往前走,当到了一户吊脚楼前,跟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孩儿打听灵山之事时,却被小孩儿推销起青竹杖来。只见这个穿着苗家服饰的小孩童,指着门口的一捆青竹手杖和几件竹器热情地说道:   “我做的青竹杖,最适合爬山了!特别取的好竹材,又轻巧又结实,而且还不磨手。您要爬山的话,还可以雇我当向导,我哪里都认识。附近这灵山风景很有名哦,就是路不好走,没有向导很容易迷路的!”   这小小少年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却忽听一个少妇的声音从吊脚楼上传来:   “思儿!你又在胡说了!”   呵斥声中,竹梯响动,景天便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苗家少妇走下楼来。这女子中等的身材,面容秀丽,只是两眼无神,显然目盲。不仅目盲,那清秀的眉目间也多愁苦之色,整个人显得颇为憔悴。这时她摸索着竹梯扶手下来,不高兴地呵斥自己的孩子:“思儿,为娘说过多少遍,不许你提灵山,也不许你去!”   “咦?”景天看着这个目盲的秀丽少妇,心中有些生疑,“怎么她对灵山如此紧张?”这时他忽然想起刚才进城时,有个小童也提到“夏思哥哥”!   景天正心中思索,眼前小孩忽然凑上来,小声跟他说道:“客官,别介意,这是我娘。她的眼睛坏了,脾气也不好,因为我爹上灵山失踪了,所以……您别介意。”   “嗯。”景天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他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他:“你叫夏思?那灵山有那么危险吗?”   “嗯,我叫夏思。那灵山嘛,也算不得危险……”夏思颇为聪明,为了自己的生意,小心地斟酌着措辞,“就是听说有仙人施法,能让人去到过去未来,陷入迷魂阵里。不过有我带路就没问题,或者买我的竹杖也行!”说到这里,刚才滔滔不绝的小夏思有些低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眼睛充满渴望地望着景天:“大哥哥,求求您啦!我、我已经三天没有生意了……”   最后这句话,声音说得大了点,不小心被他娘亲听见,于是妇人生气地叫道:“思儿!不许这样!”   “没关系!”景天很同情这个有着瞎眼娘亲的小孩。他示意龙葵跟苗家妇人说说话,自己则将小夏思稍稍拉到旁边,悄声问道:“你说你爹爹上灵山失踪了,那失踪有多长时间了?”景天想,如果失踪没多长时间,那就算只帮夏思找父亲,自己也要往灵山一行的。只听小夏思回答道:“已经十年了。”   虽然小孩儿一直装出对这件事无所谓的态度,但不经意间,他还是流露出和年纪不相符的深沉哀痛。现在的景天,很能理解这种伤痛。他心里也一疼,定了定神才继续问道:“十年了吗?那你几岁了?”   夏思挺了挺胸膛:“下个月就十岁了!”   “哦。”景天看着小夏思,心说,这可怜的孩子,还是个遗腹子,连他爹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了想,他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是怎么失踪的?”   夏思回忆道:“听大人说,我爹是做山货生意的,常常上山收购山货。本来每次上山三五天就回来了,可是那一次……再也没回来。他们说,我爹叫夏梦寒……我知道爹爹的名字,还是听别人说的……”   “思儿!怎么说都不听呢?”虽然夏思之母和纯真的龙葵聊得挺投机,但听到儿子这句话,便很不高兴地打断他们二人,“客人要买什么竹器,就拿给他;如果不买,也不要光顾聊天,那样耽误生意!”   “知道了,娘!”小夏思吐了吐舌头,仰脸对景天道,“要不,大哥哥,您真的买点什么——随便买点什么,好吗?我娘生气了,我不想让她生气……”   “好孩子。”看着小夏思怯怯的样子,还有他脸上和年纪明显不符的风霜之色,景天的心便莫名地一酸。他手抚小夏思的头发,忽然说道:“我就买五百文钱的竹器吧。”   夏思一听,立即吓了一跳:“五百文?!我没那么多货啊!”   “怎么没有?”景天走到旁边,从吊脚楼的角落里捡起一只纤细的竹哨子,在手中仔细端详,一本正经地说道,“太精巧了,简直浑然天成。若吹出音来,一定是天籁了。说五百文钱,我还怕你嫌少了呢!”   “真的?”夏思又惊又喜,“太谢谢了!”   “思儿!不要平白受人恩惠!”夏思的娘亲再也顾不上和龙葵说话,转脸朝这边大声说道,“客官,我夏家店小,没有五百文的货,招待不起您这样的大主顾,您还是去别家吧!”   “大姐,您听错了!”景天忙道,“不是五百文,是五文呢!给你——”他将一串五百文钱递给小夏思,朝他眨眨眼睛。   看见景天真的递来五百文钱,小夏思却犹豫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瞎眼的老娘,垂下头思摸片刻,便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伸出瘦弱的双手,有些颤抖地接下了景天这串沉甸甸的铜钱。   “谢谢……”出名顽皮的小夏思,这时候的声音却有些哽咽。而当景天和龙葵已经并肩走出很远,小孩儿还呆呆地目送那两个俊秀的背影,眼中雾气朦胧。   当景天和龙葵走出一段路,已变成紫红头发的龙葵少女忽然一笑,跟景天道:“小天哥哥呀,你还真古怪呢。”   “怎么古怪?”景天慌忙停下来,拿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怕上面沾了什么异物。正忙活间,却听龙葵说道:“刚才我演练‘乾坤一掷’,不过费了三百四十文,你就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现在买这么一只破竹哨,就花五百文,连眼也不眨一下!”   “你说的这个啊……”景天摸了摸头,正要解释,却见龙葵鬼灵旋了下身子,朝他嘻嘻笑道:“你是不是看中了人家母亲啊?嗯,虽然目盲,却别有风情呢……”   “你说什么!”这下景天真不高兴了!他停下来,一脸严肃,威风赫赫地对龙葵鬼灵道:“有些玩笑不可以开!否则,很不讨人喜欢,知道吗?”   “知道……”一旦见活泼旷达的少年摆出这副严肃人样子,连肆无忌惮的红发龙葵也害怕,只得赶紧认错。   “小天哥哥知道吗?那小孩的母亲叫姜雪。”过了一阵子,见气氛有点沉重,红发龙葵就跟景天讲述刚才跟夏思娘亲闲聊得知的事情。“这位姜雪啊,本来性情柔弱,但嫁给夏思的爹爹夏梦寒之后,为了一家人将来能过上好日子,纵然本性内向柔弱,也努力变得刚强,为夫君出谋划策。本来小两口生活美满,谁知道十年前的一天,夏梦寒依姜雪之言上灵山采草药,却就此一去不回。照我想来,肯定是死啦。”   “嗯,真是个苦命人,唉!”想起小夏思那故作轻松的样子,景天一阵伤感。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俩便看见前面有一座古朴的庙宇。不用问人便知道,这安静的庙宇正是蛮州城有名的女娲娘娘庙,这之前景天已经听人多次说过。   “我们进庙看一下,瞅瞅有没有什么线索。”景天跟龙葵说道。   “好!”   两人一起往女娲娘娘庙门口走去,谁知还没到跟前,却听到里面传来紫萱说话的声音。   “咦?”   景天侧耳一听,发现这紫萱姐姐隐约传来的说话语调,和平时很不一样,似乎特地压低了声音,腔调变得影影绰绰,好像在跟人谈什么秘事。再走近些,景天看见了紫萱紫色的衣裙,发现她正俯身跟一个老态龙钟的苗家老妇倾谈着什么。   “我们快进去,你的紫萱姐姐在呢!”龙葵鬼灵已飘到前面,朝景天不住招手。   谁知道,一向十分好奇的少年,这时却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不进去了。既然紫萱姐姐已在探访,我们还是去别处,也好提高效率。”   “好吧。”景天方才余威未尽,龙葵鬼灵不敢反驳,只好跟在景天的后面过庙门而不入了。只不过和景天连头也不回不同,她想起刚才看到的紫萱说话的姿态,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几眼,这才追上少年的步伐,就此远去。 第四十章 泪入莲心,孤芳暗惊流年   就在景天、龙葵走后,女娲庙里紫萱对面的苗家老嬷默然片刻,便开口问紫萱:“这一次这么久才来,莫非遇到什么麻烦了?”   紫萱螓首微垂,低声说道:“这次很不顺利。找他就花了很长时间,又千方百计让他拜入蜀山门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竟一直想出家当道士,每次都是我暗中阻止,总也没能脱开身。最后让他喜欢上我也是一招险棋,因为当时为此不惜放走狼妖赤炎,差一点被蜀山掌门识破——”   “你胆子太大了!”本来神态温和的老妪,这时却绷紧了面皮,责怪道,“蜀山掌门是什么人物?难道你不知?只要稍有疏忽,你就没命了!”   “那又如何?”紫萱辩道,“反正我已有青儿了,就算死也能死得安心。”这般说后,还见老婆婆不以为然,苗女便低声嘀咕道,“你从无子女,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   “哼!对,我不知道!”苗服老妪听紫萱这么说,一脸的不高兴。   “对不起,萱儿心情不太好……”紫萱低低地道歉。沉默了片刻,她声音有些颤抖地道:“青儿……她还好吗?”   “还好。”老婆婆脸色回复了正常,“傀儡汤一直没有断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一停药,她就可以发身长大,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   “我看看她,可以吗?”紫萱求道。   “当然,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能看?”说着话,老妪举起手中的青黎木杖,苍然说道,“青儿,你娘来看你了。”   苍老的呼声中,老妪施起法来:只见她手中青黎杖的顶端蓦然射出一道碧光,如缤纷碧雨笼罩在地上的那只蒲团上。茅草蒲团转瞬放出五色光华,一阵缤纷的光影之中竟有朵巨大的三层粉红莲瓣冉冉升起,在二人的注视下缓缓绽放。当光影散去,这朵巨莲奇葩的中央碧绿花蕊上,竟承托着一个紫色襁褓。仔细看,襁褓里正包裹着一个小小女婴!   “青儿!”紫萱一见花中女婴,顿时激动得不能自已,差点落下泪来,呼唤女儿乳名时,声音更是哽咽颤抖。   “唉!”见她如此,老妪叹息一声,道,“罢了,恐怕真因我未曾生育,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当娘的心情。”她看着已经眼泛泪花的女子,有些沉痛地说道,“算来青儿已经几十岁了,却还是这个样子。唉,你这当娘的,可真够狠心的……”   “婆婆!”紫萱神色哀婉,“我知道,我没脸见青儿。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是太喜欢他了!我们女娲族就是这样,如果始终不动情欲,就会永生不老,一旦把持不定,珠胎暗结,等孩子心智长全,就会吸收娘亲的灵力,娘亲就要死去。我现在用灵力控制住青儿,不让她长大,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紫萱泫然欲泣,“我是个自私的娘亲,我、我对不起青儿……”   “唉!”老妪又是一声叹息,“我服侍女娲族几千年,痴女子见得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对了,你的内丹炼得如何了?”   听老妪问起内丹之事,实为女娲族后裔传人的紫萱抹了抹眼泪,柔声答道:“有了水灵珠辅助修行,内丹只还要三年便得成。这一次若他修道有成,服下我的内丹后便能飞升成仙。那样的话,我俩终能长相厮守。可是,婆婆,蜀山派要用灵珠,他现在也在找,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一劫。”紫萱变得神情凝重,其中还透露着一丝迷惘。   “这是天命!”女娲族的老人却看着紫萱,沉重地说道,“萱儿,你别不爱听。每一代女娲族,个个多情,但哪一个最后不是含恨而终?你已经跟他有了三世的缘分,上一世有了女儿,还能白头偕老,你该知足了!”   “婆婆!那是什么白头偕老!”紫萱忽然激动起来,嘶声说道,“因为我青春不老,他只能辞官隐居,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为怕人议论,我的身份也从妻到妾到婢。他心里苦,我知道,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人心不足!”老婆婆看着撕心裂肺的女娲传人,不客气地说道,“你要长相厮守,还要年貌相当,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女娲娘娘从神界来到人间,女娲族代代相传,可是肩负拯救苍生重任的,哪像你——”   “我知道……”紫萱忽然低婉说道,“婆婆怨我太自私,萱儿也有自知。请婆婆放心,真要到我牺牲的时候,我不会犹豫、不会愧对女娲族列祖列宗的!而且——”紫萱的语声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婆婆,不知是否错觉,萱儿总感觉这一天已经很近了……”   对她这样的预感老妪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闪动,深深一声叹息:“唉,‘千载红颜多薄命’,苦命的孩子啊……”   两人此后默然良久,坐对愁城。过得一时,紫萱方打破宁静,跟老妪说道:“婆婆,我求你一事。”   “孩子,你说吧!”   “我死后,就让青儿发身长大,把她当男孩养吧!也许不识情爱,对她更好些。”   “好!”老婆婆不忍拂逆。不过默然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跟悲伤的女子说道:“可是,情爱乃是天性,男也好,女也好,一样都逃不掉。况且,你也知道,女娲族女子向来多情,又因女娲娘娘弥合六界、亲善诸族,她的传人无论在哪一界哪一族中,都能天然吸引杰出之士,让他们不自觉地接近她、对她好。我看,你的心愿不易达成啊。”   “婆婆,尽力而为,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紫萱仿佛挣扎般说出这句话,便转向莲中的女婴。她对着这个还懵然无知、闭目永眠的小女娃动情地说道:“青儿!娘一天都没有照顾过你,还让你睡了六十年,娘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知道,爹和娘都非常非常爱你,我们也非常非常恩爱,可老天不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现在这样,是娘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不要记恨娘……”紫萱的话语在冷清的女娲庙中幽幽回荡,像是在深情倾诉,却又像在请求救赎。   “痴哉……”见紫萱如此,老妪怜惜地说道,“你说这些,她都听不到……”谁知道,恰在这时,本来应该懵然无知的女婴,却忽然启齿展颜,好像无意识地朝上方两个大人粲然一笑!笑颜转瞬即逝,女婴又回复到难醒的梦乡中。   见此情景,紫萱心痛如绞!   含泪瞻看良久,紫萱忽自袖中掏出一张绢纸来,对莲心中沉迷的女婴说道:“这是你爹写给你和你娘的诗稿,现在就留给你做个纪念。记住!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爹和娘都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呢!”   说罢,紫萱便珍而重之地将这张诗稿放在了女婴的襁褓之上。粉色的莲葩,散发出柔淡的光华,如天心的夜月,照亮了绢纸上饱含深情的笔迹:   “碧水连天静无浪。   转东风,   滟纹微张。   个中趣,   莫遣人知。   年年日日,   兰舟共上。   平生书癖已均恙。   解名缰,   更逃羁网。   春近也,   梅柳频看。   花间闲度,   细雨流光。”   紫萱看着莲心之中的人面和诗篇,怅然出神。她与爱人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一时俱浮现在眼前。因爱侣生死轮回、再世为人所导致的种种世人无法想象的艰难、痛楚和落寞,一时俱到心头,让紫萱如饮冰雪。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老妪心中不忍,忙收了莲花,连道两声“痴儿,痴儿”,却也无法将紫萱的神魂拉回。老妪无法,无意中转脸望了望女娲庙外青葱的树木,却忽然想起一事,便随口道:“萱儿,你之前所说的那个少年,先前在庙前片刻驻足,转又毫不停留地不顾而去呢。”   “啊?是吗?”这下紫萱猛然惊醒,一时茫然不知所以。   “嗬,你啊!”老婆婆脸色慈祥,溺爱地说道,“女娲族果然天生招人,不知何时,萱儿亦交此妙人也。”   “妙人,妙人啊……”紫萱心中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忽然展颜,粲然一笑,宛若春风吹开嫩柳般明丽笑道,“是了!此子不凡,‘妙人’一语,自可当得。” 第四十一章 灵山烟深,误入回魂仙梦   景天几人在蛮州城中四处闲走,悉心问明灵山种种事迹,感觉这座城北的山丘并不简单。于是等会合之后,他和紫萱等人便穿城而过,从蛮州的北门走上那条蜿蜒入灵山的道路。   此时已是深秋,灵山中的树叶五彩斑斓,非但没有秋日的肃杀,反倒绚若锦绣。在寂静的山道上行走,眺望远近,山谷中一蓬蓬的红枫艳美如火,如在山峦各处点燃了旺盛的篝火。红枫之间,间以银杏林,则鲜黄满眼,灿烂若金,阳光一照,夺人眼目。相比红枫的艳丽和银杏的耀眼,反倒是桂花树显得平淡清静;只是彳亍前行时,左右的山涧中时不时传来幽幽的暗香,其中蕴含的那一份清恬和幽远,绝非坊间售卖的昂贵香料可比。   灵山山林如画,还只是静态景物。当山风一吹,林叶自落;旷日久积,山谷道中如敷金毡红毯。景天等人就在这红黄交织、灰碧杂错的满地落叶上行走,一路“沙沙”声犹如春蚕噬叶,声调柔缓舒宁,倒也排解旅途的寂寞和疏朗。沿着山路迤逦前行及至灵山深处,偶过一片柿林,众人抬头见枝头硕果累累,因藏于深山,竟无人采摘,柿果此时已鲜红如火。湛蓝晴空下,火红的柿子挨挨挤挤,犹如点燃的红灯笼,好不动人!   熟透的柿果十分诱人,还在景天矜持之时,那小花楹已振翅直飞柿林,一路口水滴落如雨。到得柿林中,小灵兽如临大敌,施大法力,摄得七八只最上品红柿,飞回献于景天等人面前。向景天推介夸耀之时,小花楹脆语啁啾,与林间鸟雀相和鸣,宛若笙簧,为寂静的山野平添了生趣。见她好意,景天便和龙葵、紫萱一起在道边小憩,倚石剥柿,汁水淋漓,食饱之后,倒是更添脚力。   此后一路尽力前行,却发现这灵山竟是极为广大!沿着曲折盘旋的山路走了很远,却越走越进入大山的腹地。这一路上除见山林如画,溪涧潺潺,也未见什么水火灵珠的踪迹。见道路越来越崎岖艰险,景天便有些气馁,正想着要不要回程,却发现四壑烟云渐起,迷蒙如雾,脚下山路急转直下,顺势行走,忽一刻身周云消烟散,脚下竟步入一片坦途!   “咦?不是到了灵山深处,怎么这么快就走出来了?”景天心中疑惑,赶紧和其他几人加紧步伐朝前行走。也就半盏茶凉的工夫,他们竟发现前面城郭巍峨,好像不知不觉中走出了深山,来到一处城镇前。   “这是哪里?”心中迟疑,景天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镇头的木质门楼,走进了城镇之中。走进镇子里,景天发现街道中并没有多少人行走。不过等他扭脸看看城镇中的房屋,却是大吃一惊!   “呀!这镇子建筑形制,怎这般古色古香?”看着城镇里出奇简朴古拙的房屋,景天心中惊疑。就在他惊叹之后没多久,一直跟在身旁的龙葵妹妹也忽然发出“咦”的一声,然后便飞快地跑到前面去。   “啊!这里好熟悉!”往日静美的少女,这时却像穿花蛱蝶般来回奔跑观看,又惊又喜地跟景天、紫萱和花楹招手说道,“小天哥哥,紫萱姐姐,你们快看!这里和我们的王都好相像哦!”   “啊?!你是说……”景天大吃一惊,吃吃说道,“莫非你说的是前世战国的姜国王都?”   “是啊!”龙葵欢快答应,“真的非常相似呢!”只是,就在这时,她无意中转头望向远方,却忽然“啊”的一声尖叫!   “那边、那边……怎么是杨国的旗帜!”少女惊慌失措,本能地想要奔逃回来,不过踯躅了一下,又朝那边仔细打量了一眼,忽有些犹豫。踌躇片刻,她才喃喃自语:“哦,不是。有一点点区别呢……也是呀,这里怎么可能是前世战国呢……”想到不可能是刻骨铭心的敌国,少女的内心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这时景天却走了过来,问道:“杨国?就是灭掉咱们姜国的那个国家?旗帜像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已经灭亡千年了,现在怎么可能还存在!”   想了一想,景天忽似恍然大悟,连忙鼓掌大赞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哪处官府或是大商家生财有道,翻阅地方志,探知此处乃是战国杨国遗址,便依照传说建了这座古镇,招揽游客。只是没想到,会碰上小葵妹妹这样真正的战国人,一看便露怯了!”   说到此处,他一把抓住龙葵手臂,却不想此时触及的只是少女灵体,双手捉了个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热切地看着少女,说道:“太好了!我们可以去见经营古镇的老板,跟他们多提建议,将这里改建成原汁原味的战国古镇,一定生意大好!咱兄妹也好多赚些辛苦钱!”   “咳咳!”见少年财迷病发作,紫萱只得清咳两声,将他从发财梦中拉回来。   “怎么?姐姐觉得这生财之道不可行吗?”景天看着紫萱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发问。这少年,对于一切生财之事,有着异于常人的执著!   “唉,小天,你想岔了。依我看,这里可不是什么仿古城镇。”看着远近的风物,紫萱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情形,我们也许落入‘回魂仙梦’之中了!”   “回魂仙梦?那是什么?”景天和龙葵十分惊异。   “这是一种非常高深的仙术,能在人执念很深的时候自动产生。一旦生成,回魂仙梦可以让人回到过去,只有当这个人实现愿望后,才能返回。”   “真可惜!”景天见没法做什么生意,不免有些失望。想了想紫萱的话,他便看向龙葵:“小葵,怪不得我们好好地走在深山里,忽然就来到战国城镇中。紫萱姐姐这么说,一定是小葵有什么愿望了?”   “愿望?”幽静的少女有些茫然。努力想了想,她摇了摇头,苦恼地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大家回去。”   “你一定要努力想!”少年给妹妹布置下死任务。   “我们莫要着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回魂仙梦’。”紫萱眺望了一下古城镇,说道,“我先去打探一下。你们在这里不要走远。”说罢,她便转身朝镇子里面走去。   看着她娉婷远去的背影,景天若有所思,心想道:“紫萱姐姐可真够厉害,好像没有她不晓得的事。”   正琢磨时,忽听龙葵在一旁柔声说道:“哥哥,既来到回魂仙梦中,古城镇就是真的战国风物了。”   “不错。可是这又能怎样?”想到一条生财之路转眼夭折,景天便有些沮丧。   “那我可以去买‘捣珍’给哥哥吃啊?”龙葵现在的精神显得特别好。   “捣针?那是什么?捣什么用的针?为什么不叫顶针?”景天有些疑惑。   “嘻,哥哥你误会啦。是珍宝的珍。嗯,哥哥一定是忘了,当年你还是姜国世子时,最喜欢吃捣珍了。”回忆起哥哥当年的事情,龙葵雪腮泛红,轻柔的身子左右摇摆,心情十分愉悦。   “这样啊。”景天现在心思却不在这里,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龙葵看出他的情绪,也不气馁,耐心说道:“嗯!哥哥可别小瞧这捣珍哦,它可是周朝皇室才能吃的八珍之一呢!”   “八珍是什么?”   “八珍就是淳熬、淳毋、炮豚、炮牂、捣珍、渍、熬、肝肩,其中哥哥最喜欢吃的就是捣珍。这捣珍是取牛、羊、麋、鹿、麕兽的脊肉,混杂在一起用石槌反复捶打,直到软烂舒化,混为一体。遭此捶楚,肉丝寸断,已然半熟,这时再去筋膜,用急火烤熟后洒上葱花岩盐,则肉质金黄柔嫩,焦香四溢,十分好吃!”   “小葵——”   “嗯?”   “看不出来啊,你做宣传的本事可不小。哪儿学的?”   “哥哥笑话我。小葵笨嘴拙舌的,哪有什么本事。”龙葵的粉靥又开始泛红了。   “哈哈!真容易害羞!”景天乐呵呵道,“哥哥逗你呢。你说得这么好,还耽搁什么啊,赶紧去给哥哥买!刚才吃完柿子又走了许多山路,早饿了!”   “嗯!”怕哥哥再逗自己,红晕满颊的龙葵转身飞也似的跑掉,给心爱的哥哥买捣珍去了。   紫萱去打探、龙葵去买肉,景天的身边就只剩下灵兽之形的小花楹相伴了。不管怎么说,景天觉得来到原汁原味的战国古城镇极为难得,便决定抓紧时间带着小花楹逛一逛,好好参观一下,回去也好跟伙伴们吹嘘——   只是,他和小花楹才走了没几个街道,却在一家民户前见到一个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第四十二章 避世逃情,适逢英风一怒   景天见到的这男子,正在门前帮一个妇人晾衣服。景天一见到他,仔细一看眉眼顿时变色,走上前去,忽然叫得一声:“夏梦寒!”   “嗯?你叫我?”那男子转过脸来,看到景天吃了一惊,“你、你不是这里的人!”   “嘿嘿,你知道得倒清楚!”景天冷笑两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我不想知道!”夏梦寒转过身,扯住那妇人就想往里走。   “哼,是你儿子告诉我的!”景天抱着双手,盯着夏梦寒,“别看你衣服变了,但是我一眼就认得出,因为你儿子夏思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知道吗?你妻子因为思念你眼睛已经失明了,你能忍心抛弃他们,却连承认都不敢吗?”   正要往里走的男子一下子停住,霍然转身,看着景天叫道:“你、你说什么?”   “夏梦寒,你妻子盲了,现在家中全靠十岁的儿子做竹器维生,你却在这里享清福,你觉得对得起良心吗?”景天从怀里掏出那个竹哨,给夏梦寒看,“看看这个,这是你儿子做的!”   看着竹哨,夏梦寒刹那间有些出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定了定神,冲景天嚷道:“那是我妻儿,又能怎样?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景天十分诧异,这时他注意到夏梦寒旁边那个低眉顺眼的少妇,便什么都明白了。“不肯回去,因为你又成亲了!”景天的语气变得十分森冷。   “不光是因为这个!”夏梦寒忽然变得怒气冲冲,叫道,“小子,你也是男人,没有男人愿意背后有一个妇人指手划脚,告诉你要去做这个,不要做那个,要求你一定要赚多少钱,放多少货,我受不了了!”   “那又怎样?所谓‘相夫教子’的‘相夫’不就是这样吗?”   “哼!正好相反!”夏梦寒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那完全是‘教子’的样子啊!兄弟!你没成家吧?你愿意找一个整天对你指手划脚、为你安排一切的老婆吗?”   “不管怎样,你至少也要回去看看!”景天心说,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夏梦寒这样也太过分了。   “不能回去。”夏梦寒却是出奇地执拗,“我好容易加入了这里,而这里的规矩是不能出去的,我没有办法!再说了,就算有办法,我也不回去!”   “可恶!”见夏梦寒如此死硬,景天再也忍耐不住,怒吼道,“不信有这样狠人!那就尝尝小爷拳脚!”原来景天遭逢雪见之事,义愤异于往常。他想不辜负心爱的女子,却不可得,现在却见夏梦寒负心忘义,实在可恶至极!于是,本来并不鲁莽的少年一时间怒火勃发,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夏梦寒的衣领一阵拳打脚踢!夏梦寒的武力值如何能跟景大侠相比?顿时连像样的反抗也来不及做就被打得哭爹喊娘,倒落尘埃,忍痛呼救不已!   “公子住手!公子住手!”这时夏梦寒的妻子、名叫韩鹃的年轻妇人忙大叫道,“不如这样,夏思的娘眼睛不好,我有良方给你,可治眼疾!”   “哼!”正巧景天也打得手累,听得韩鹃之言便住了手,瞪着地上的夏梦寒唾弃说道,“你有个好娘子!否则今日岂止鼻青脸肿!”   “谢、谢谢——”鼻青脸肿的夏梦寒挣扎着爬了起来,此时他已失落门牙两枚,连称谢也口齿漏风,呼呼哧哧。不过再痛,他在景天面前也不敢高声呼号,只是不住哀哀呻吟而已。   再说景天。此时他看也不看夏梦寒,看着韩鹃说道:“你说有治眼疾良方?”要知道双目失明在此年间可谓绝症,景天仍有些半信半疑。   “是。”那韩鹃道了一个万福,柔声说道,“此方乃敝家祖上一位方士先辈传下,取诸般草药用秘法调配而成,名为‘玄天异果’,可明目开瞳,任是积年眼疾,食之痊愈。”   “有这么神?”景天犹在迟疑,不信有此异方。这时夏梦寒却捂着漏风的牙齿,忍痛呼道:“鹃儿,呼,那不是你家的祖传秘方吗?从来秘不外传的!呼呼——”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帮外人!”向来低眉顺目的韩鹃,这次却没听夫君的。她反身入户,不到片刻便取来一张古朴的药方递给景天,诚恳说道:“这是‘玄天异果’的药方。听公子说话,也知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用这方子做坏事的。”   “那是当然!”景天欣然道,“还是大姐知事,我一定不负所托!”说罢他便把方子揣在怀里,狠狠瞪了旁边的夏梦寒一眼,便扬长而去。   夏梦寒被他临行前这一瞪,心中寒意顿生。见他走远,夏梦寒方敢出声。他声殊恨恨,怪妻轻予仙方,一时絮叨不已。见他气愤难平,韩鹃忽然失笑。夏梦寒不满道:“怎么为夫受戗,你却欣然?莫非觉此事可喜乎?”   “非也。”外乡人远去,战国城郭中的夫妻对话,文辞倏然古雅,“夫君不知,此子实为妙人。”   “咦?此子凶鲁,狂殴为夫,致齿落二枚,怎为妙人?”   “唉,夫君失察也。”韩鹃叹息一声,“妾身有妙人之语,乃是祖上传有‘灵鉴’之技,知他实有深不可测之仙术。见君常人,他也老拳相向,此非妙人乎?”   “仙术?”夏梦寒瞪大眼睛,“这等黄口小童,即算妄得仙术,能有何等程度?”   “何等程度……”韩鹃略一沉吟,形容道,“当前若雪贯苍穹,异日则搅动星辰!”   “啊!”原本愤恨难平的男子,顿时瞠目结舌,汗下如雨!   此后小院中陷入一片静默。良久之后,方听夏梦寒口齿漏风地说道:“不知贤妻除去明目之果,有无续齿之方?”   按下他夫妻二人想方设法治疗牙科不提,再说景天。这少年可不知一日之内,就被人两次冠以“妙人”之语。若是晓得,他定然不甘,连呼应是“蜀山豪侠”“蜀山奇侠”,最好是“蜀山剑仙”——至不济也称一声“蜀山剑侠”嘛!   景天飘然而去后,四处寻找龙葵、紫萱等人。逡巡片刻,他便在一株桃花树下看见龙葵席地而坐,身边放了许多瓶瓶罐罐。古城镇中的气候不可与外界相比,虽然外面已是深秋,此间却依旧春光盎然。龙葵坐在桃花树下,头顶盛开的粉红桃花不时有花瓣被清风吹落,偶尔飘零在肩头袖上,随意自然;远远望去,却好像女儿家特意装饰的唯美花饰一样。见景天走近,春光中的少女招手欢笑:“哥哥!快来坐,看我买了好多好东西!”   “嗯!”景天走过去,也在如茵的绿地上坐下来。   “看!这个毯子怎样?不错吧?还有这个玉珰,好便宜哦,很漂亮吧?嗯……那个、那个……”如数家珍的少女,忽然一阵脸红。   “怎么了?”景天见她脸色有异,忙问道。   “我、我本来买了好多‘捣珍’,可是很久都没有吃过了,所以……”少女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想多给你留一点的,可是、可是就只剩下这一些了……”说着话,龙葵摊开双手,却只有一两块焦香四溢的捣珍烤肉在手中。   看着龙葵窘迫的样子,景天笑道,“我刚吃了点小吃,也不饿。”他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一块,说道:“我尝尝看……唔,好吃!——哎呀!”   “啊?哥哥,怎么了?”龙葵大惊。   “吃、吃得太急,咬到舌头了……”景天心中暗呼,为人果然不可好勇斗狠,刚打落夏思他爸两颗牙,他却伤了舌头!   “哥哥吃东西总是这么急。”龙葵想起一些往事,“有次和雪见一起买了麻糖吃,也是这样……”   “呵呵!是呀,”景天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道,“那时雪见还嫌我的麻糖脏,如果现在她吃到捣珍,应该不会再、再……雪见……”景天触景生情,想起那张鲜活的笑脸,忽然黯然神伤,声音哽咽,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龙葵也神色黯然,泫然欲泣,“哥哥,我不应该提这件事的,都是龙葵不好,呜——”   “和你有什么关系!”景天声音一振,看着眼前的少女,怜惜地说道,“你不用这样子,我们现在有很多钱,再去买了吃好了!”   “这……”看着少年,龙葵迟疑了一下,说道,“哥哥,外面的钱在这里是不能用的。”   “咦?那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景天十分讶异。   “我是用金钗换的钱。”龙葵指了指头发,这时景天才发现,原本插在妹妹柔顺青丝中的金钗,已杳然不见。   “呵呵,妹妹天生丽质,就算失了金钗,哥哥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是嘛!哥哥不要哄人……”龙葵又惊又喜,刚才一点忧伤顿时消失无形。   她破涕为笑,景天却想起一事,顿时跌足大叫,连声哀号:“哎呀!完了!完了完了!” 第四十三章 幻境春红,共立余生之誓   景天懊恼地叫道:“哎呀!完了完了!我本来还想一掷千金,多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去,到外面都是古董,一倒手就发大财了!唉!这几天我可真没财运!”   龙葵赶忙安慰:“哥哥,不要难过了,我这里还剩一些,都给你!”说着话,她递给景天一些铲形古币,意殊殷殷。景天也不客气,接到手中翻来覆去地数着,边数边说道:“呼!虽然只有几枚,总比一文不名好。就算买不到什么东西,这古钱本身就是了不得的古董,哈哈,哈哈哈!”   见他开心,龙葵也变得高兴。她转身从旁边杂物中取出一把形制古朴的青铜短剑,递给景天:“哥哥,知道你尚武,就给你买了这把青铜短剑。喜欢吗?”   景天大喜,忙接来一看,却有些迟疑:“呀,挺新,挺锋利的啊……”   “咦?哥哥,剑锋利一点不好吗?”   “挺好,挺好……”景天心中却道:“到外面倒手,却是巴不得越旧越好!这青铜短刃,正是名副其实的古董。但这般新鲜出炉的模样,说不得我到外面还要费力做旧,真是……”   景天心中盘算,眼光却瞥见龙葵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便笑道:“这是小葵妹妹送给哥哥的,你说我会不喜欢吗?”   听得景天此语,龙葵又羞又喜!开心了片刻,本来两颊通红的龙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却渐渐暗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她欲言又止地说道:“哥哥,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怎么行呢!”景天脱口叫道,“我们还要找灵珠,还要为雪见和她的爷爷报仇呢!”   “那……”龙葵有些不甘心地道,“如果我们找到了灵珠,也为雪见姐姐和她的爷爷报了仇,以后呢?”   “以后……”景天抬起头,看着远处天高云淡、飞鸟高翔的景象,思索着说道,“我自然是要开一家大当铺的,要搜集天下的古董!”   “还有呢?”   “还有……我要继续修炼仙术,当真正的剑仙,还要闯荡江湖!”   “哦……”龙葵闻言,俯首沉思。顷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对景天说道:“哥哥!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好不好?只是、只是多待几天……”   “小葵?”听得她这语气,再仔细看她脸上,竟见她双眼噙了泪花,景天顿时醒悟。他暗责道:“景天啊景天,你还要当什么当铺掌柜、蜀山剑仙,却连心爱妹妹的心意也看不出!”当即便道:“怎么能多待几天?”   “啊!”龙葵闻言,几乎要哭出声来。正悲苦间,却听哥哥说道:   “怎么能只是多待几天?小葵,我答应你,等所有事情了结之后,我们来这里长久生活!”   “啊……”宛如喜从天降,龙葵马上转忧为喜,芳心怦怦跳动,欢欣说道,“哥哥!真的?这是你说的,可不许赖皮哦!”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景天理直气壮,却不防心情大好的龙葵俏皮地数落,“哥哥说话不算数,有很多呢!小时候你答应教我剑术,答应带我去看海,还有——”   “哎呀!我前世有那么糟?”景天顿时泄气,转而虚握住龙葵的手,诚挚地说道,“古人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转世投胎也一样,都是相反。我前世那么不守信,正喻示今生诚信无比,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相信哥哥,哥哥真好!”龙葵喜笑颜开,娇美无俦的俏靥绽放笑容,与头顶绚丽的桃花相辉映,一时间仿佛照亮这片小小天地。   正是:   〖幻境春红小寻芳,   人间巧意誓幽欢。   喜回花底三千梦,   别是风前一种香。〗   亲昵良久,景天便和龙葵一起去找紫萱会合。离开这解语开心的桃花树,龙葵却忘带了散落碧茵上的货物。“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现在的龙葵,还在乎什么钱货呢?而景天因刚才龙葵“说话不算数”之语,也忘了注意少女落下的货物。他此时心中只顾想:“雪见生前要我帮她报爷爷的仇,我却至今未能实现,唉,真个怅然……”   等他二人寻到紫萱后,紫萱便提议大家去找此处镇长。因为紫萱刚才一番探访,镇中人俱道,他们的镇长翁和月掌握着神奇方术。她和景天、龙葵等人一合计,觉得要走出回魂仙梦的古城镇,很可能要着落在这个镇长翁和月身上。   闲言少叙。景天几人寻访到镇长家中,见鹤发童颜的老镇长正在修剪花草。紫萱说明来意,老镇长就在花架前,温蔼地抚须说道:“诸位贵客,既问离去之法,那老小儿也不相瞒。老朽祖上乃是赫赫有名的方士,当年他见我杨国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将来必遭大难。为求自保,祖上设置了这个‘回魂仙境’,将族人迁徙过来。千年来开枝散叶,不想已有如此规模。外人要来这回魂仙境,只有触动执念,走入回魂仙境所在的灵山地界,才有可能堕入其中。”   “原来如此,真个神妙!”听老镇长说得玄奇,紫萱也被勾起谈兴,便彬彬有礼地问道:“不知境中之人,可知外界已和这里大不相同了?”   “略知一二。”翁镇长呵呵笑道,“我翁家方术代代相传,可用‘回魂仙境’回到今时之过去。所谓‘抚今追昔’,千年来历代兴衰,小老儿略知一二。当并非如你所想,‘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听翁和月提到汉、魏、晋这几个朝号,紫萱和景天几人便知他所言不虚了。   紫萱想了想,又说道:“虽则如此,那外界天文历法、水利耕织之术,发展已日新月异。可妾身观览镇中风情,你们耕种、工商之法还十分原始,不知镇长为何不……”紫萱并未接着说下去,但表达的意思已经一清二楚。   “呵呵!”见紫萱直言相谏,老镇长翁和月却显得无动于衷。他只含笑说道:“我知外界诸多技艺已愈加繁复、便捷。可是那真的好吗?越奇巧、越复杂,越不可控。在限度之内,人力或可极尽奇巧,以为宇宙尽在掌握。可是人力有时而穷,纵然好似奇技通神,人迹通天达地,却终有一日触到识见边沿。到那时,若急流轻舟,遇礁石阻隔,虽欲驭舟而返,已不可得。”   “这……”紫萱闻言,悚然动容,俯首深思,一时竟忘了跟镇长问及离境之途。见紫萱忽然如痴如醉,景天虽然不解,也知此刻绝对不是深陷玄辩之时。他忙上前一步,问翁和月道:“敢问老丈,我等尘俗之人有急事须回,不知前辈能否助一臂之力?”   “……”   听景天如此请求,刚才畅快对答的老镇长,脸上却忽现奇异之色! 第四十四章 梦回战国,语惊殉剑轻身   “怎么了老人家?”见这老镇长只管紧盯着自己,景天心里就有点发毛。   “奇怪……”翁和月惊诧片刻,忽然说出些奇怪的话来,“似近还远,似忽还久,似凶还吉,似柔还刚,似悭还慨,老汉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   “我很奇怪吗?”景天听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赶忙转脸问紫萱几人,“我是很难相处的怪人吗?”   紫萱和龙葵一齐摇头,那花楹在空中龇牙咧嘴,看样子就想向老镇长俯冲!   “花楹!”景天忙向空中摆了摆手,又转身跟老镇长躬身一礼道,“我等确有急事须回,不敢耽搁,他日大事已定,定携小妹龙葵前来拜访!”   “好!他日定有机缘。”翁和月捋了捋白须,对景天身边的龙葵深深地看了两眼,随后道,“诸位请随小老儿到村口祭坛,老汉将按祖传秘法将三位送回。”   古城镇的祭坛,坐落在东南边的一个黑土高坡上,按八卦方位摆设,呈八角形状。祭坛通体用白条麻石堆成,虽没有后世的那般精细雕琢,但胜在石材摆放恰宜,错落有致。景天远远望去,这祭坛有如天生的白梁石丘,离得很远便觉得有一股古老的气息从祭坛中扑面而来。   走近祭坛,沿着错落的石板拾阶而上,景天等人很快来到了祭坛的顶部。   “大家请站稳。”翁和月苍老的声音在祭坛中回荡,显得颇有几分神秘,“老汉即刻开始作法,请几位切记,一定要默想你们来时的地点和年代,切不可有丝毫杂念。否则,有可能导致时间偏差,发生不测之祸!”   “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时间、地点?”听了老镇长的话,景天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阿天?”紫萱见状,吃了一惊,“你在想什么?”   “也就是说——”景天跟没听见紫萱说话一样,急切地问老镇长,“如果我一直想着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地点,就可以真的回到那时那地?”   “道理上确是如此。”翁和月抚须沉吟,“不过,此举会十分凶险,你和她们也会分散。”   “阿天!你到底想怎样?”紫萱脸色有点发白。   “如果……”对紫萱的喝叫,景天恍若不闻,喃喃自语,“如果那天,我不让雪见拿镇妖剑,雪见就不会死……”   “不可!”紫萱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急道,“那样太危险了!”   龙葵也很焦急:“哥哥,你不要这样子……”   “可是,也许那样雪见真的不会死……”一念滋生,便如春苗绽放,再难从景天心中根除。   “阿天!”紫萱朝景天断然喝道,“休得行差踏错!姐姐见识久远,从来见时光如流,不可逆转。你且想想,如真能回到过去,改变事实,那‘今时’又置于何地?若能成功,雪见现在就应该站在你边上!”   “我边上?”景天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只是顺着紫萱的话语朝旁边痴痴迷迷地一望,却只见祭坛空旷,风吹石罅,远林近村,人物寥落,哪见有什么其他人影!   “原来如此!”景天忽然醒悟,满怀感激地朝紫萱躬身一礼,“多谢姐姐点拨!”   “阿天不必客气。”紫萱朝旁边一让,俯身道了个万福回礼。她微笑着柔声说道:“在姐姐心中,阿天从来就是顶天立地有主见的男子汉;上回在安宁村,姐姐还赖你开导。这一次,只是阿天用情太深,一时恍惚罢了。”   “……”听到紫萱姐姐说到“用情太深”四字,半大的少年不像以前那样习惯性的脸红,而是转过脸去,看看远处风吹草低的旷野景象,一声长叹,也不知此时心中是何滋味。   “这位姑娘说得对,”这时翁和月忽然开口,“逝者如流,刻舟行远,所谓‘回魂’,可凭吊,可缅怀,但万难更改。我要作法了,诸人各有因缘,听从天意吧!”   话音未落,翁和月步斗踏罡,行步曲折,按北斗七星方位疾走。一边走时,他一边手舞足蹈,口中唱着十分古朴难懂的歌调音节。随着他行步呼啸,那古老的石祭坛忽然发出青白色的光辉,渐渐将众人笼罩其中……   “哥哥,你饿吗?我这里有‘捣珍’,你要不要吃一点?”恍惚中,景天忽听到龙葵柔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不用了,你留着吃,哥哥不饿——咦?!这里是哪里呀?”等眼前景物清明,景天却大惊道,“我好像没有来过这地方呀!不应该啊!”   原来,景天现在已处在一个房间中。看看四周陈设,虽然简单,但却透露出一种繁华看尽后的朴拙情致。“奇怪!”景天使劲儿地摇着脑袋,费解地叫道,“‘回魂仙梦’,总应该回到我知道的过去吧?”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这里是王宫啊,是我们家呀!”穿着一身淡丽宫装的少女走了过来,对他关切地说道。   “咦,龙葵你刚换衣服了?莫非……”景天看清龙葵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明悟。他心道:“费得紫萱姐排解,我倒是想通,却没想到龙葵妹妹执念太强,终究还是传送到她最牵挂、最熟悉的姜国皇宫了。”   看着楚楚可怜的少女缓步而来,景天忙在坐席上正襟危坐,说道:“刚才哥哥打了个瞌睡……龙葵,既然已经回到过这里,看过了这里的样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回去呢?”   “回去?回去哪里?”没想到龙葵却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奇怪地看着景天,“哥哥,我们已经被围困了半年,哪里都去不了呀。龙葵听宫娥们说,外面的百姓已经在‘易子而食’了!父王总是说要开城投降……哥哥,你要铸的那柄剑,真的能解困救国吗?”   “铸剑?”景天莫名其妙。   “咦?哥哥你怎么了?还没睡醒吗?”龙葵走过来,小手儿轻轻地在景天眼皮上抚了一抚,就好像在帮他揉眼清醒一般,然后道,“就是外面你招集方士在铸的那柄剑啊。不是说,只差‘室女之血’献祭就成了吗?可是父王很反对你牺牲人性命做这件事……”   “室女之血?”景天隐隐地猜到是什么,不过不敢确定,也不好意思跟龙葵细问。   龙葵却十分坦然:“哥哥是不是很为难?找不到自愿殉剑的人?如果……”少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微微垂首,“如果这样,我愿意一试……”   “啊?你说什么?!”景天有些吃惊。   “我是说,我愿意以身殉剑!”龙葵不再害羞,抬起头,看着少年,大声说道。   “呃,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殉剑’啊?”景天从没想到,这个一向以为只是文静小女孩的妹妹,骨子里还有这样的勇烈和决绝!   “当然知道。”龙葵这时就好像缓过劲儿来一样,仰起脸,睁着大眼睛勇敢地看着哥哥。   “你知道什么!”这时候景天忽然暴躁起来,就像跟谁生气一样怒冲冲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跳进炉里,一下子就死了,连灰都剩不下?!”   “知道……”面对气势汹汹的哥哥,龙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只是语气依旧坚决。她看着景天的眼睛,不躲不闪地说道:“龙葵知道殉剑的后果,可是总要有人牺牲的。民女一样,公主也一样,我们王室受百姓多年供养,也该为百姓作些牺牲了!何况如果不是真心殉剑,只要有半点勉强就会前功尽弃遭到天谴,若选别人,你放心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其实景天此时并非龙葵真正的哥哥,对什么铸剑之事并不热心。他看着少女道:“我们真的一定要铸剑,还一定要‘室女之血’?”   “唉……”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有办法,就不会一困半年了。除非听父王的,开城投降……”   “既然这样,不如就开城投降!”景天脱口说道。   “投降?哥哥你一向不是最反对的吗?”龙葵惊奇地看着景天,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那是以前!”面对妹妹的注视,景天心理素质极好,侃侃而谈,“哥哥已经想通了,人的性命比什么都更重要。何况姜国也好、杨国也好,过不了几十年还不是都不存在了,诸国一统,天下归秦,书同文,车同轨,又何必强分彼此?”   “咦!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姜国会灭亡,还会归西北那个什么、什么粗鄙的秦国,这是方士卜算出来的吗?”   “不是、呃……是啊!不过妹妹你也别担心,方士行走江湖,也是混口饭吃,未必准的。”   “嗯!其实妹妹除了担心哥哥,其他都不担心……哥哥,今天你说的,龙葵很爱听呢。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解眼前的困局,龙葵愿意以身殉剑呢!”   平时柔柔弱弱、仿佛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少女,这时候却神态坚决地望着哥哥。在这一刻,景天忽然强烈地感觉到,在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身躯中,有一颗无比勇敢、无比坚强的心! 第四十五章 孰幻孰真?惊闻雪见之魂   “不行!绝对不行!”景天激动地大叫起来。不管如何,即使回到并非自己所在的时代,景天也绝不愿意让龙葵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为什么?”龙葵一脸迷惑,反而觉得今天的哥哥不可理解。   “妹妹,你说,铸剑守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家人吗?你这样做,岂不是本末倒置?”   “可是,哥哥是一国储君,凡事当以百姓为重……”不知不觉龙葵的气势已经低落下去。   “一个人若连家人都不能善待,又怎能造福万民?”景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哥哥……”龙葵一双明眸中,已泛起了泪花。这时景天却没注意,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古怪:想怪自己的前世吧,可他毕竟就是自己,而且也是为情势所逼;如果不怪他吧,他那种偏执的行事方式,却很难让自己接受。   正想着心事,却听龙葵说道:“哥哥,你今天好奇怪,一定是太累了,早点休息吧!”说罢龙葵轻轻俯身,福了一福,便转身离去。   “哎呀,你别走啊!”见唯一的熟人要离开,景天慌忙叫唤,“龙葵,这地方是因为你才来的,你要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去!”   只是这时,龙葵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往外走去。   “别走!”景天急了,从坐席上跳起来,就想向她追去。正在这时,那个充耳不闻的少女,却蓦然转过身来!   “龙葵,你肯回来啦——”景天正喜出望外,可是话才说了一半,看见龙葵的样子,却吃了一惊!原来,此时龙葵已变了模样,虽然容貌依旧,那发丝却变得紫红,身上的衣裙也变幻成红色的模样。   “天哥!”红发的龙葵十分热烈,冲着景天笑嘻嘻地叫道,“着急回去吗?要实现她的愿望才能回去!”   “什么她?你们不是一体吗?”景天觉得红发龙葵的话有点奇怪。   “从来就不是!她是一千年前就死了的,什么都不懂的没用鬼,我是她死的时候才出生的,什么都懂,谁也不怕的鬼。若不是我护着她,她早就完蛋了!”   “哦,原来如此!”直到此时,景天才终于明白那个小妹妹一体两面的真相。想了想红发龙葵的话,景天忽然郑重地向她抱了抱拳,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红发龙葵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子,别以为我会和她一样喜欢你,才不是呢!我只是逗你玩罢了!”   “呃!”这红发的龙葵鬼灵,真是“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让人十分头疼。景天决定不跟她纠缠,继续回到刚开始的话题:“那你说,我那个龙葵妹妹有什么愿望?”   “她喜欢你!”红发龙葵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景天叫道,“我们可是兄妹!”   “哎呀,小哥儿好纯情。”红发龙葵揶揄道,“你忘了吗?你们俩现在就不是兄妹了——别忘了你叫‘景天’,可不是太子‘龙阳’!”   “这倒也是。”景天挠了挠头,“既然不是兄妹,龙葵自然可以喜欢我。那我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   “说你喜欢她啊!”   “可‘她’又不在这里啊。”景天挠了挠头。   “笨蛋!”红发龙葵稍微有点脸红,对他叫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你对着我说,‘我喜欢龙葵’不就行了?”   “真的可以?”景天还是有点怀疑。   “唉,你真麻烦。”红发龙葵说道,“我是看她可怜,喜欢你又不敢说,小小地帮她一个忙而已。你快说啊!你难道不喜欢她?”   “我、我……”景天忽然迟疑了。   “笨!喏,跟我学,‘我喜欢龙葵!’说啊!”红发龙葵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吧。”看着红发少女景天定了定神,清咳了两声,才讷讷地说道,“我、我喜欢……龙葵。”   “嘻嘻,真乖!一点就通!”红发龙葵使劲拍着手,欢快地说道,“看姐姐我赏你点什么!”   “别闹了!”景天大喝一声,然后看看四周,疑惑地说道,“已经说了,怎么还不能回去?”   “嘻嘻,不要着急嘛!我们再来玩!”   “什么?玩?!”这一下子,景天可真要生气了!见他怒目圆睁,忽然间气势一凛,则就算红发龙葵这个千年的鬼灵,也禁不住有些害怕了。   “我、我……”正当红发龙葵迟疑着要不要给少年道个歉时,她却和景天一起听到,远处冥冥之中,忽然传来一个隍急的呼救声:   “谁来救救我!救命!”   “是雪见!”景天猛然惊醒,向声音传来处冲过去,边冲边大叫,“雪见!你在哪里?!”这时候,本来白石砌成的屋子却好似成了虚影,丝毫不能阻挡少年的步伐。本来困立愁城的少年,一脚踏入了氤氲的迷雾中。   “景天!景天!”这时雪见的声音愈加清晰,“快来救我啊!我不要待在鬼界,我要回人间!”   “讨厌!”听到雪见的呼救,红发龙葵却忽然跟谁生起气一样,使劲跺脚。   “这是怎么回事?”身处空空荡荡的迷雾中,景天依然没有失去自己的判断。虽然雪见声音在前,他一察觉到身边鬼灵表现有异,便立即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现在知道问我啦?刚才还那么对人家!”红发龙葵撒了个娇,正想不依不饶,却忽看见少年那两点亮若辰星的眼睛便顿时住口,停了片刻,才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真讨厌,以我鬼灵之力,却看见雪见那个小妮子的魂灵。”一语出口,红发龙葵内心忽然如针扎般刺痛。   “那又怎样?”景天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说你笨,还不认——有了魂灵,就可以复活呀!真是奇怪,本来不过是个陈年老树结的水果,怎么会有魂灵?”红发龙葵内心的刺痛还在继续。   “是神树果实!不是什么水果!”对红发龙葵的话景天立即纠正。他虽然很不满,可此时也不便发作。看着红发龙葵嘟着嘴的样子,他只得满脸含笑,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龙葵好妹妹,快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让雪见复活?”   “去酆都鬼城啊!到那里走一遭,想办法进入鬼界,找到了雪见魂灵,再以本姑娘在鬼界的威望,一定有办法让她复活!”到这时,红发龙葵简直痛恨自己,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说要做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太好了!”对红发龙葵这心思,景天丝毫不知,一听她的话,少年一下子乐得蹦了起来!本来以为终究沉溺苦海,谁知道还有攀登光明彼岸之时,如何能不让人高兴?“雪见复活”,这四个在少年心目中金光闪闪的大字,虽然是一个不太靠谱的鬼灵说出来,也足以让他燃起冲天的希望,不管如何都要去试一试了!   不过乐了半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却发了愁:“我想立即去酆都,寻找雪见的魂魄。可是,这是过去啊!要怎样才能回到‘现在’呢?”   他把这个困惑告诉红发龙葵,谁知道幽灵少女只是抿嘴嘻嘻一笑,伸出了白皙的纤纤素手,如同拨动窗帘般一拨眼前的迷雾,说道:   “你看——” 第四十六章 前情说破,抛妻此恨绵绵   “幻由心生,所以困耳。”千年鬼灵笑嘻嘻地说着,一拨眼前迷雾,景天眼前的景物顿时清明。   “这里是……”看着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的景色,景天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里就是蛮州啦!”红发龙葵白了他一眼,嘻嘻笑道。表面仿佛欢笑,这佻达的红发龙葵内心却忽然升起一缕淡淡的苦涩滋味;这滋味,复杂难明,其中有不甘、有悲屈、有愤恨,还有满满的失落。   再说景天,当他乍然看见这些苗家景物还有点迷迷糊糊,却听得远处有人欣喜地叫道:“景天?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丢了呢!”   “紫萱?”景天一回头,却见紫萱正从远处飞奔过来,那五毒小灵兽也跟在她后面,努力地扑扇着翅膀朝这里飞。   “紫萱姐姐!”一见到紫萱,景天大叫道,“快!雪见的灵魂在鬼界,我们快去找她!”   “咦?”已奔到近前的紫萱,听了景天的话,惊讶道,“怎么可能?她并不是人啊……”   “怎么不可能?”之前红发龙葵跟景天怀疑雪见是否有魂灵,但现在听紫萱怀疑,却不高兴了,反驳道,“猫狗花草也有魂灵,她是树变的,也应该有的。不过——”看着旁边那焦急的少年,她又加了一句,“有也一定是那种呆呆蠢蠢的。”   “别争了!紫萱姐姐,我刚才真的看到了!”说罢这句,景天又转向龙葵,“是不是把她的鬼魂找回来,让她进入她的身体里,就可以复活了?”   “道理上是没错啦,不过呢也要她身体没烂才行,不然可就难看得很了。”对于唐雪见,红发龙葵总是本能地挖苦揶揄。   “那倒无妨。”景天一挥手,决然地说道,“就算她变成丑八怪,我也不嫌弃她。再说了,雪见遗体留在蜀山冰峰,应该没有问题吧。这样,想办法去鬼界前,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对于雪见遗体的保存,景天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好!”紫萱一口答应,看着少年说道,“灵珠重要,雪见妹妹的性命更重要,姐姐便陪你走上这一遭!”   “谢谢姐姐!”面对紫萱,景天是真心地感激。   “不客气……”看着少年发自内心的感谢,不知道为什么,紫萱的心中却有些愧疚。要知道,本次蛮州之行本意是寻找灵珠,现在却无功而返。也许景天和龙葵、花楹会以为,这是蜀山和阳长老“灵珠与蛮州女娲庙有关”的卜算不准,可紫萱的心里却一清二楚,长老的卜算准得不能再准了。可惜,就算这样,景天他们也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灵珠的……一方面与雪见感情深厚,另一方面心中有了隐瞒同伴的愧疚,所以这到鬼界寻访少女之魂的事情,纵然再是艰险,她紫萱也义不容辞地要走上一遭了。   当然,在回蜀山去探望雪见遗体之前,景天、紫萱几人还是去了一趟夏思的家。来到少年夏思的吊脚楼前喊了几声,却发现只有夏思的母亲姜雪一个人在家。当紫萱说明有事来找姜雪时,这个目盲的妇人请几人来到吊脚楼上。   面对姜雪,景天直截了当地说道:“夏夫人,我们见到你相公了!”   “你说什么?”姜雪一怔,“你说你见过梦寒?在哪里?不可能啊!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紫萱道:“没错,他还活着,只是在另一个很远的城里,还和另一个女人成了亲。他让我们把这个药给你。”说着话,她便拿出一枚根据韩鹃药方配置的玄天异果,递给了姜雪。   听了她的话,姜雪惊怒交加,嘶声叫道:“他另外有人了?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地方不如那个女人?告诉我!”   听了姜雪的问话,紫萱默然片刻,才不忍地说道:“夏夫人,那女人就是因为什么地方都不如你,所以你不如她。”   “这是什么话?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姜雪十分不忿。   “我也不知道,唉,”紫萱叹息一声,“也许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比他强。我们女人要获得美满的婚姻,有时就要变通一下……”   “难道、难道,”听了紫萱的话,姜雪变得更加激动,“我改变柔弱的性子,发奋帮他管账、发货、理财,从两手空空到有了这个家业,我所有努力做的这一切,难道都错了?!”   “夏夫人也不必太难过。”看着姜雪悲愤激动的模样,景天心里也十分同情,安慰道,“夫人,论语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事情既然过去就不要太计较。刚才紫萱姐姐给你的这枚玄天异果,乃是夏大哥托我们转交给你的,吃下去眼睛就能复明了。”   “拿走!我不要!”面对能让自己复明的灵药,盲女姜雪却将它往旁边一扔,挥舞着手臂叫道,“人都没了,我要眼睛做什么?”   “这……”见姜雪如此决绝,景天和紫萱都不由怔住。他俩也都是善辩之人,但这时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良久之后,紫萱才叹息一声:“喜欢一个人,不惜改变自己,全力帮他,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美丽的苗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竟神思悠悠。   面对她的疑惑,景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他二人只得把滚落一旁的玄天异果捡起来,放在一旁竹桌上的笸箩里,又留了张字条说明情况,这才转身离开。做了这一切,景天相信,等那个机灵鬼儿一样的少年夏思回来,找人读了他们的字条,一定会想到办法说服母亲服药。当姜雪重见光明之后,这个始终萦绕着一股忧伤气氛的家庭里,便真的能够重现光明。   当景天等人离开很久,姜雪那凄怆无比的呼唤还在街道中不断回萦:“夫君……你回来……小雪什么都改……”   了却此间事宜,景天和紫萱、龙葵、花楹便依旧取道草海虫洞,很快回到北方的蜀山主峰。当他们这行人在前山往后山冰室行走时,却发现一个只会出现在后山的弟子,正迎面急急地赶来! 第四十七章 追蹑芳踪,身堕鬼域酆都   景天几人看得清楚,迎面而来的正是负责守卫无极阁的弟子守观。无极阁乃是蜀山要地,守卫它的弟子均是派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干弟子。和别处楼观不同,无极阁的守卫之人一般不会轮值。所以,现在见守观竟来前山行走,紫萱和景天不免诧异。看他走近,紫萱便迎上去问道:“守观,你怎么有暇来前山?不用守无极阁了吗?”   “原来是紫萱姑娘,你好!”见是徐长卿的爱侣,守观也十分客气,“你们回来了呀,找到灵珠了吗?锁妖塔最近情形很不好,常有妖孽外逃,所以现在都是常字辈的师叔在后山守卫。”   “哦,原来如此。”紫萱点了点,顿了一下才道,“不巧,暂未找到灵珠。我们有些事情,还须往鬼城酆都一行。不知道现在雪见姑娘的遗体存放如何?”   “各位大可放心,”守观特别看了景天一眼,恭敬地回答道,“太师父说唐姑娘的遗体为神界圣物,要派人看守,安全自然无虞。”   “那她……那她现在怎样?”问此话时,景天竟有些心怯。   “现在怎样?没怎样啊!”对景天这么问,守观倒有些奇怪。他认真地答道:“雪见姑娘还是跟刚过世的时候一样,而且伤口都自己愈合了。唉,这才是真正的栩栩如生,果然不愧是神界圣树之体哪!”   “很好!”景天顿时放下心来。他转过身,叫道:“我们走!去酆都!”   “哥哥……”看着景天急切的样子,龙葵说道,“你、你不过去看一眼吗?”   “不用了,”景天一挥手,“将来有的是时间!”   “倒也不用这么急。”这时紫萱说话了,“蛮州之行也颇劳累,此去酆都也非太平之途,我们还是在蜀山先歇一夜,养足精神明天再上路。”   “也好。”对紫萱的提议,景天也不反对,于是紫萱便带龙葵到客房去休息。目送二人走远,景天转过身,对那只围在自己身边飞舞的小灵兽说道:“花楹,你最近精神损耗太大,至今还未能恢复人身。你也听见了,紫萱姐姐说去酆都鬼界不是太平之途,保险起见,这回你就留在蜀山养护精神吧。”   “咕咕咕!”听了景天之言,小花楹在空中将小脑袋摇得就像只拨浪鼓!   “花楹,你听我说——”景天还想多解释几句,却见小灵兽灵活地一转身,朝远处飞快地飞走了!   “真不听话。”景天摇了摇头,无奈之下,也踱回自己的客房休息去了。   闲言少叙。等到了第二天,离三人约定的出发时间快到了,景天突然想起来:“昨晚花楹生了气,也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有。临出发前,我还是去看看她,若有事情,也好安慰一下。”   打定主意,景天先去花楹常去的地方寻找。可是找了一圈,还是遍寻不着。最后他灵机一动,便赶往蜀山主峰东南那片桃花林,终于在教花楹写字的乐道亭中看见了她。小小的灵兽,现在正停在乐道亭的围栏上,脸朝着芳菲落尽的萧索桃花林,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未走近,景天便冲她叫道:“花楹,你在这里休息啊,真乖!你就这样乖乖地待在蜀山,养足神气,过些日子我们回来,你的主人就会复活了!”   “啾啾!咕——”听了景天这番话,花楹仿佛非常雀跃,一振翅膀从亭栏上飞起来,飞到景天近前,围着他使劲打转。一边打转,花楹嘴里不停地叽叽咕咕,好像在急切地说着什么话。   “花楹啊,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景天察觉出小花楹努力跟他在说着什么,可是这灵兽语言实在太难懂,除非雪见再世,花楹的灵兽语他是怎么也听不懂的。   见景天听不懂,花楹一脸的无奈表情。小家伙思索了一下,便忽然转身飞离,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亭台观阁间。见她倏然而去,景天倒是一愣:“这小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啊?”   景天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忽见花楹又飞了回来。不仅飞回来,景天还注意到她小爪中还紧握着一张纸条。当花楹飞到近前,这小家伙便把手中的纸条朝景天用力一展,口里叽叽咕咕的,神情热切非常。   “在搞什么啊?”见花楹如此,景天嘀咕着凑近一看,却发现小灵兽爪中这张不知从哪儿撕下的纸条上,竟还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   “我也去!”   “呃,这小家伙!”看着这三个字,景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了看花楹,发现花楹也在望着他,那两点乌亮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期盼。   对于花楹之意,景天哪有不知?但此行危险,他真不想让还没完全恢复精神的小花楹去涉险。于是,他便抬起头,对半空中的小花楹故作惊讶地叫道:“哎呀!小花楹这几个字写得好,竟颇有狂草的风范,真不枉我一番教导!不过呢,”他话锋一转,装模作样地端详纸条,冥思苦想般说道,“不过就是字形太过潦草,以你哥哥博学多才,竟也认不出写什么呢!”   “……”见哥哥装疯卖傻,花楹顿时生气了!小家伙把纸条使劲往地上一扔,转身便飞走了。   “花——”景天有心要叫住她,可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看着花楹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遍布蜀山的烟云之中,景天的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告别了花楹,景天便去寻紫萱和龙葵。三人会齐之后,便由景天御剑,带着紫萱和龙葵一起往东北方向的酆都而去。蜀山东北方向,云气清和,风波不兴,正宜景天这样的新手御剑。因为带着两人,景天并不求速度,只求安稳。他想,毕竟御剑飞行总比地面赶路快得多,特别的,还省钱!   鬼城酆都,还在渝州的东北,所辖区域横跨长江两岸。酆都的县城坐落于长江北岸,等景天小心翼翼地飞越长江之后,不远便看见酆都的城楼。虽然到达之时还是下午,但景天等人远远望去,那酆都城上空阴云密布,灰暗天空下一座孤城静悄悄地耸立,光看着这个景象,便让人觉得阴气森森,鬼气十足。   等按下剑光,脚踏实地,景天一行便往酆都城门而行。刚到城门附近,景天注意到一个场景,便觉得这鬼城酆都果然名不虚传。原来,就在城门口,他看到城门旁边一般用来贴衙门告示的石灰墙面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驱鬼符。有一张“本县告谕”的县衙告示,看着颜色挺新,却被掩盖在四五张更新鲜的驱鬼符之下。   本来这公告墙旁边还立着两个守门士兵,挺胸叠肚,提刀按剑,按理说他们要清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符箓才对。谁知道,这两个兵丁不仅视而不见,眼看天色将晚,还趁行人不注意时从怀里偷偷掏出一张驱鬼符,迅速拿糨糊一刷,“啪”一声贴在旁边墙上。   “……”看着这情景,景天顿时无语,他一边摇头,一边也不禁在心里暗自警惕。   等景天这行人走进酆都城,天色已经向晚。本就是阴天,当酆都城中各个民居店铺中的蜡烛点起来后,更显得昏暗惨淡。在街边行走,景天见到城里的房屋外墙上,到处都贴着新旧不一的符箓。而且,这酆都城中的元宝香烛店、棺材寿衣铺很多,几乎比别处城镇多出两三倍,就好像这县城中百姓伤亡不断似的。一路在街上行走,景天还时不时能看到各种服饰的和尚道士招摇过市,一个个在大街上念经摇铃,显得神神道道。   除了这些,这酆都城还有个鲜明的特色,便是庙多!几乎每隔七八个民居店铺,就会看到一座庙。虽然这些庙规模不一,但无一例外都供奉着鬼界的大小神灵们。有城隍庙、有阎王庙、有判官庙、有钟馗庙,甚至还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庙。这些庙里的泥雕木塑个个形象丑陋恐怖,但却丝毫阻挡不住鬼城百姓的信奉热情。景天注意到,不仅时不时有人进庙专门朝拜,便连那些只是路过的百姓也不忘停下来,转身立定,朝庙里神像方向拜上三拜,口里念几句虔诚的祷辞,然后才转身继续往前赶路。   这些无处不在的鬼灵气象,让本就昏暗的酆都城更添阴森。走了几条街,景天受了周围环境的影响,不禁汗毛倒竖,只觉得身前身后阵阵阴风恻恻,颇为瘆人。于是,他便赶紧招呼其他两个女孩儿抓紧赶路,早点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只是,就在他们开始急急往前赶路,还没走完一条街时,落在后面的少年却在一处幽僻的废屋断壁残垣下,发现了一张奇怪的黄纸!   在阴沉的暮色里,当景天第一眼看到这张符纸时,就发觉它绝对与众不同——夜色阴影里,它竟散发着一种蓝幽幽的奇异荧光! 第四十八章 一往情深,遂迷阴差巧语   见此物出奇,景天忙跟紫萱她们打了个招呼,让她们先去前面找客栈,自己随后就来。招呼已毕,他便一闪身走到那断壁残垣下,将发光的符纸捡起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查看。看了几眼,他却发现这黄符纸上只写着两个篆体大字:“阴差。”正是这两个字,一直在暮色中发出幽幽的荧光。   “阴差?这是啥?”景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有人想写成语“阴差阳错”,没算好大小,写不下了。   “管它呢!先收着再说。”景天自言自语道,“反正这城内也有当铺,不如先拿去问问朝奉,说不定能当俩钱。”   景天正要往怀里放,却忽听旁边有个尖细苍老的声音叫唤道:“给我!那纸是我的!唉,真是上年纪了,连这种宝贝东西都会掉……”   景天听到声音,忙回头一看,却见有一个面黄肌瘦、尖嘴猴腮、整个人就像只瘦猴的猥琐汉子,正朝自己张嘴嚷嚷。   “宝贝?请问这是什么宝贝?”景天顿时来了劲。   “不可说,不可说!”猥琐汉子对景天连连摇头,就是不肯说。正巧此人秃顶,头顶只剩下寥寥几小撮枯黄的头发,当他摇头之时,那几绺仅存的头发就在晚风中飘摇。   好不容易捡到宝贝,见他一问三不知,景天也有些生气!他一梗脖子,生硬说道:“管他是不是宝贝,是我捡到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我要交到衙门去。”   “哎呀!外乡人,没想到你还挺横啊!”猥琐汉子尖叫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赵无延可是酆都有名的阴差,你还想去衙门告我?”   “阴差?赵无延?”景天听这汉子叫赵无延,虽然不知道字怎么写,总之名字谐音是“无盐”,乃是古代著名丑女,便顿时笑了起来。他心说,就这丑到了极点、猥琐出境界的汉子,这谐音名字取得还真贴切。   这时只听赵无延嚷嚷道:“就算你去衙门告我,他们衙门懂什么?当它是废纸!这东西是我当阴差的凭证,对我来说是宝贝,对别人可一文不值。”   “哦。这么说,你这‘阴差’还有点来头,究竟是什么?”听赵无延反复提及“阴差”二字,景天也上了心。   “年轻人,连这个都不懂,还在酆都混?”赵无延不屑地说道,“小子,告诉你吧,阴差就是替鬼界做事的凡人!因为白天时鬼不能在阳间出现,所以要用凡人帮他们跑腿!”   “原来如此,有点意思!”景天兴奋地问道,“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问得好!”赵无延一脸得意,“虽然并没有一文钱的俸禄,不过其他好处可多着呢!比如,在鬼界的时间不减阳寿,还能常葆青春。你看我,”赵无延叉臂跨步,摆了个天真烂漫的造型,朝景天炫耀道:“你肯定不相信,我已经五十八岁了。怎么样?看不出来吧?其实你叫我‘延弟’都可以!”   “啊?”景天果然吃了一惊,心说他才五十八岁啊!看他满面皱纹、秃顶无发、皮包骨头的模样,还以为七十八了呢!不过,有心问他鬼界消息,景天并不直抒己见,只顾打着哈哈:“呵呵!还差不多、差不多吧。”说着话,他很干脆地把那张阴差凭证递还给赵无延。   接过阴差符纸,赵无延见这少年也没反对自己的说法,便更加得意。他滔滔不绝地说道:“除了常葆青春,还有人间鬼界这一来一往,捎带着办点什么事,杂七杂八的进项可就多了!就只有一样不好,阴差不能娶妻生子。可是女人嘛,只要有钱有权,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就说前些日子吧,就让我逮到一个蛮标致的,嘿嘿,啧啧!”这赵无延也实在太过猥琐,只不过嘴里说一说,却居然禁不住顺着干瘪的嘴角往下淌口水!   “呃……”景天看了他这样子,禁不住在心中想道:“就冲你这样子,酆都县衙官差也应该抓你个当众不检点!”心中腹诽,他嘴上却笑道:“来往鬼界这么好,那这位赵大叔可以带我去鬼界走一趟吗?小子也想长长见识呢!”   “叫赵大哥!”赵无延不乐意地看了景天一眼,“看我这容貌,也就三十出头,如何‘大叔大叔’的把我叫老了!”   “是,是,赵大哥!”渝州景大侠终于心悦诚服,心道:“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还真有脸皮比自己还厚的!”   “这就对了嘛!”赵无延一张老脸笑得像风干了的橘子皮,“就冲你这一声赵大哥,大哥我也得帮你。小伙子,果然是年轻人,火力大,刚才一听我提到标致娘们,就心动了——哎呀,别害羞嘛!来,你看——”   赵无延变戏法儿一般,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装着发黄液体的瓶子,朝景天晃了晃:“这就是传说中的‘离魂汤’!你只要饮下我这瓶离魂汤,肉身和魂魄就能分离,到得鬼界不会被发现和其他鬼灵有什么不一样。等你轻薄完女鬼,魂魄再回到身体,跟原来没有两样,保证原装,那才真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呢!我这离魂汤如此厉害,甭说你有好事要办,就算没事,不少公子员外还买来观光旅游一番呢!”   “真的?”景天也装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问道,“不知道赵大哥这瓶离魂汤要多少钱?”   “咳!我说你这人,我俩一见如故,称兄道弟的,提什么钱不钱——五千文!五千文这就是你的了!”   “大哥你干脆去抢!简直比我妹妹‘乾坤一掷’还坑人!”景天转身就走。   “哎呀别价别价——四千八百文,一文也不能少了!”   “哦?”景天回过身来看着赵无延发光的秃顶,“五百文!一文也不能多了。你看,这瓶子底下还有点残渣……”   “呸……”赵无延心中暗骂道,“天色这么暗,你能看出什么渣?没想到年纪不大,却是个砍价的狠人!”心中腹诽,嘴上却道:“成交!”   当他接过钱,把那瓶“离魂汤”递给景天时,还伸手抹了抹眼睛,就好像青楼老鸨儿看见手下妓女赎身,虚情假意抹两滴眼泪!   再说景天。等他达成这笔交易,追上紫萱和龙葵时,发现她们已经找好了一家客栈,在柜台那里准备付钱入住了。当他抬头一看客栈的招牌,却顿时愣住了。   “往生客栈?”景天看看她们选定的这家客栈名字,心里有点发毛。不过举步走进去却发现,这家客栈装饰温馨,丝毫没啥往生极乐的不良迹象。   当站在客栈门口瞻望景天的龙葵将他领进去时,景天却听到紫萱正跟柜台上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板娘说话。   “……麻婶,照您这么说,其实找对了时辰、地点,任何人都可以进鬼界?”   “那当然喽,只要你不怕死!活人进鬼界,多半一进去就被饿鬼吃了,不想活了怎么样不好,上吊投井还能落个全尸,年年有人祭奠,干吗非要跑到那鬼地方去死啊?”   “难道真的不可能生还吗?”   “我在这几十年了,下去的活人见多了,可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不过姑娘你是修道之人或许不一样,听老辈人说,从前也有道士法师可以两界来去自如的,也不知道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   “紫萱姐姐,我们不要怕!”景天听到了这里,插话道,“你看!我买了这个‘离魂汤’!喝下去就能离魂去鬼界了。”   “离魂汤?”紫萱有点莫名其妙。   “哈!”客栈掌柜麻婶却哂笑道,“小伙子,你是跟街口那个姓赵的小子买的吧?花了多少钱?五十还是八十文?你上当啦!那小子净拿这个骗人,这些年被骗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啦!这汤,就是普通的凉茶!”   “啊!真的?不可能吧!我试试……”景天打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哇咧!真的就是正宗好凉茶的味道!什么奇怪的感觉也没有!”景大侠顿时大怒,“好个老不死!居然骗了我五、五十文,我找他算账去!”   “不要去啦,你到哪里找他?”麻婶同情地说道,“那家伙半人半鬼,每次骗完人就跑到下面躲着。你呀!要找他也是去下面才找得到!何况也就五十文,不算太多啦。”   “这、这……不是钱的问题。”景天脸色苍白,恨恨地说道,“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   “算了,钱财身外物,破财消灾吧!”紫萱说道,“反正你也就被骗了五十文,确实不多。听麻婶说,子时城门口会有通往鬼界的通道打开,我们不要另生枝节,今晚休息一下,午夜尽快动身吧!”   “好……”景天闷闷地点头,心中哀号:“我的五百文啊!”   唉!果然江湖险恶,短短几天咱们景大侠就在钱上面连栽了两个大跟头! 第四十九章 追魂索魄,雾迷幽都冥土   子夜之时,鬼门洞开,景天几人赶到酆都城门口,果然看到深沉的夜色中,半空里悬着一个氤氲着雾气和紫光的黑洞。被鬼界的气息一激,鬼门前的龙葵已变幻为红发的鬼灵。看着黑洞,紫萱对众人说道:   “这就是麻婶说的鬼界入口了。听说凡人下去,肉身会留在人间,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将你的肉身藏好就下去找你们。”   “那你的肉身怎么办?”景天十分关心。   “我自有办法。”紫萱对此并不欲多言。就在这时,不远处几棵大树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这响动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深夜人迹罕至的酆都城门前,却显得格外的响亮!   “谁?什么人?”景天仗剑在手,朝那树丛中喝道。树丛忽然恢复了平静,好像从来没露过什么蛛丝马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景天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奋力朝那树丛中掷去。   “咕咕!”这一击,终于把那树后隐藏之人给逼出来。不过等景天几人一看,却顿时傻了眼:   “啊!花楹?这么远,你怎么来了?”   见是花楹,景天顿时大吃一惊!要知道,那蜀山离这边也不近,小灵兽又不会御剑之术,纯靠翅膀在一天之内飞过来,这该有多辛苦!心中转念,景天凝神注目,便看见夜色中的小灵兽果然颇有困顿憔悴之色。   “你好好休息吧!”景天心中怜意大起,“我们很快就会把雪见带回来的!”   紫萱善解人意,也附和少年道:“花楹,你来得正好,景天他们的肉身就交给你看守了。”   “咕咕!咕咕咕!”谁知道花楹却一个劲儿地摇头,虽然嘴里含糊的音节谁也听不懂,她这动作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不行!下面很危险的,你还是留在这里!”景天态度十分坚决,绝不想让花楹涉险。谁知道,就在这时,半空中又蓦然出现一个稍小的鬼界之门,其中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就把靠得最近的小花楹给吸进去了!   “这……”景天目瞪口呆。   “没办法,你们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紫萱摇了摇头道。   “好吧,紫萱姐,你可千万要小心。”说着话,景天便和红发龙葵先后跳入鬼门之中,瞬间来到鬼界——其实就在进入鬼界之前,景天已经从一向广博的紫萱那儿得知,原来这鬼界的真实面貌,并不同于民间传说中耳熟能详的阴曹地府。   原来,这六界之中,有日月星辰照耀的阳面,是为神州大地;有阴就有阳,有光就有暗,这世间也有永远黑暗的阴面。这个阴面的中心乃是一个叫轮回盘的混沌之地。轮回盘成于盘古开天辟地时期,有着六界中最强大和最原始的极阴之力。轮回盘的极阴之力吸引和牵扯着六界的亡灵自然地飘荡而来,进入轮回盘,重新进入生命的循环。亡灵为鬼,因此六界之中这一界,便称为“鬼界”。   原本鬼界并无活人,但三千年前天帝伏羲委派后土大神带领一批神官进入这里,营建了幽都。幽都有两个职责:一是关押神界犯下重罪的神祇,二是管理鬼界中亡灵的秩序。自此以后,本来混沌自然、无善无恶的六界特殊所在“鬼界”,便头一回有了规则和秩序。自此幽都成为鬼灵的首都,那个负责建立经营幽都的后土大神,从此也被鬼界称为“幽都大统领”。   当然,要在盘古混沌时期形成的特殊时空刻入自己的烙印,无论是天帝、后土还是众多神族,都要付出极大的力量和代价。不过,他们认为,相比于他们更大的那个目的:“控制‘轮回’力量,借此控制六界六族道德秩序”,他们的艰辛付出完全值得。   只是,轮回盘乃是天地自然形成的力量,即使天帝亲来也无法操控。所谓鬼界的阎王、判官,其实是根据已知的规律,来预测每位亡灵进入轮回后的结果而已。   自从后土大神建立幽都之后,鬼界就分成了幽都和冥土两部分。鬼界中央是幽都,有点鬼界王都的意思,只可惜幽都的势力并不能控制外围冥土那广袤的区域。幽都内的鬼民纪律严明,但外围荒凉混沌的冥土却充满了无序、野蛮和混乱。   本来冥土之中并无多少生灵,至少神、魔、仙、人、妖、鬼六族,很少有人能知道冥土中隐藏着什么神秘的生物。但自从幽都建立之后,总有桀骜不驯的亡灵和力量强大的神囚从中逃出,几千年来,靠近幽都外围的冥土中,也发展出大大小小很多股势力。有些强大的冥土鬼族首领,甚至自立称王。   冥土之中经常发生弱肉强食、争抢地盘之事,有时强大的冥土部族还会侵袭幽都,抢掠低等鬼灵作为美味食物。还有些看不惯幽都鬼界秩序的冥土鬼族,为了区别于受外来神界势力统领的幽都,又因为自己掌握不同于一般鬼族的幽灵混沌力量,会自称“冥族”,并特意把鬼界称为“冥界”。   冥族之人常常会认为比其他所有鬼界生灵都要高贵,特别不屑于与幽都的鬼族为伍。为了彰显冥族的特殊性和高贵性,少数强大的冥族还会向广袤无垠的冥土深处进发冒险,试图驯服那些隐藏于冥土深处的神秘生物。传说,那些栖息于冥界深处的寂灭骨丘、幽魂冥河以及噩梦深渊的神秘灵物,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外界没有人能知道,这些胆大包天的冥族最后有没有成功。   不管如何,因为鬼界也有如此的分化,严格说来隶属六族之一的鬼族,实际要分为幽都鬼族、冥土鬼族和冥土冥族。   当然,不管鬼界的冥族如何自视甚高,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鬼界中唯一通往其他五界的通道,坐落于幽都境内,牢牢地掌握在幽都大统领的手中。正因为幽都对六界通道的严密把守,一般来说普通的鬼族很难前去其他各界。   虽然,鬼界的核心地域由神族统治,但一般神族排斥甚至害怕鬼族,这是因为鬼族的阴气会让神族很不舒服。除了天帝和后土,其他神族并不喜欢也很少接触鬼界。近一千年来,天帝伏羲和其他两位上古大神神农、女娲一样,也销声匿迹。数百年间,神、鬼二界各自为政,但幽都的神官们一直坚守岗位,秉公执法,日复一日执行着几千年来的使命。   虽说鬼界灵物很少有能逃逸到其他各界,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凡事都有例外。不算以前,就算幽都开始建立时起,也不断有鬼族传送到其他各界。这些能够穿越六界界限的鬼族,战斗能力都不俗,不过因为天生特质,他们的战斗力在夜晚较强,白天便比较弱。相比其他各族,鬼族的不死之身是对手最头疼的优势。但一般来说鬼族都会寻找一个本体依附,如果被对手正确找到本体藏匿之处,这个鬼族的下场便不太妙了。   闲言少叙。这回景天几人来到鬼界,其实准确来说是来到幽都中由众多神官担任鬼王的其中一个鬼王的领地。景天和紫萱、龙葵几人一起做事已经轻车熟路,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大家先约好集合地点,然后便分头去寻找线索,从而提高效率。于是来到鬼界之后,景天和大家约好会合地点,便分头散开了。   初入鬼界,景天还有些心惊胆战。看着晦暗荒凉的景物、奇形怪状的鬼灵,景天忍不住心惊胆战。行走在白骨路上,有时突然从脚边挣起一只僵尸能让他惊声大叫,毛骨悚然!   不过,景天天生胆大,当开始时的惊心动魄过去,他对这鬼界的风物也渐渐习惯。他心说,我景大侠活人都不怕,何况他们死了?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踱进了鬼门关,在黄泉路上散散步,去忘川河里乘乘船,在奈何桥上看看风景。觉得视野逼仄了,就攀上望乡台,登高眺远,对着远近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故作惊惶地尖叫两声。再路过三生石,在石头缝里寻两朵彼岸花,插在胸襟前,准备一路闻那诡异的香气;顽皮心起,还拿剑在三生石上刻下“景大侠到此一游”,占用了不知哪位倒霉亡魂记录前世今生的空位。到最后实在有些累了,便去黄泉渡口孟婆那里切一盘幽灵鸡,剥两只魂蛋,就一碗加了盐的孟婆汤喝下去,真叫一个惬意!   且不提鬼界的“舒适”生活,再说景天,究竟还是探寻消息要紧。在这鬼气森森的幽都大陆上行走,偶尔遇到了两只鬼灵。和他们擦身而过时,景天听其中一只幽灵说道:“喂,兄弟!你怎么了?你可要撑住啊!这鬼界气浊,新鬼身子又重,会不舒服是当然的。”   另外一只鬼灵乃是一具僵尸,瓮声瓮气地答道:“我、我没事……咱们继续走吧,去熔岩地狱投靠火鬼王大人……”   幽灵一愣,细声细气地说道:“不是去找鬼王吗?”   僵尸叹了口气,一开一合着腐烂的牙齿:“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地儿的鬼王没什么力量,已经不行了。我们……哎、哎哟!”僵尸叫唤两声,便身子一歪,好像就快跌倒。   幽灵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贴心地说道:“兄弟!不急,咱们还是歇歇再走吧。”   幽灵和僵尸手挽手走到路边,找到一块大骨头坐下说话,景天则继续往前走。刚才听了二鬼这番话,景天忽然发现,这鬼界好像也并不太平。   在阴森可怖的荒凉鬼界中走了一阵,景天突然看见在前面一处断崖边,红衣龙葵正在和两只小鬼说话。那龙葵手里拿着一幅画,抖了一抖,朝小鬼出示,威风凛凛地喝道:   “你们听好!就是这个样子的女孩,年纪跟我差不多,只是没我好看,上个月刚下来。不过她是个怪胎,虽然是新鬼可身子不重,应该比几百年的老鬼还轻些,可不要看走了眼。你们看清楚了吗?”   “啧——”看了龙葵手中画像,其中一只轻佻的女鬼身子飘了一飘,捂着嘴哧笑道,“看这小娘子,模样还蛮俊的嘛——”   “我呸!比我差远了!”龙葵鬼灵大怒。   另一只饿鬼见状,连忙有气无力地奉承道:“是、是,您老人家是鬼界第一美女——”   “呸!”这下龙葵更加生气,用力抖着画像,娇叱道,“我老吗?张开你的鬼眼看清楚,我能比她老?”   见此情景,景天连忙走过去,慢条斯理说道:“都不要争了。有图有真相,老不老还是让本大侠来看看!” 第五十章 芳魂何处?媚语暗蕴玄机   “讨厌!”见景天到来,刚才犹如河东狮吼的红发龙葵,突然就好像换了个鬼似的,扭着身子看着景天,媚态横生,连音调都变了,娇声嗔道,“死鬼,干吗偷偷摸摸地躲在一边偷听!”   “我也是刚到。且让我来看看咱们小龙葵的丹青妙笔如何!”关系着寻访雪见的事情,景天的态度十分认真。   “看就看,我才不怕呢!”红发龙葵扮了个鬼脸,叉着腰说道,“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皆能!”   “是是是,你当然是样样皆——”刚说到一半,景天就愣住了——龙葵这画影图形,除了衣服颜色像之外,五官容貌全都不像!看了看画像,再看看龙葵鬼灵,景天心中暗道:“眼见未必为实,这句话还真有道理。”   “怎么样?”见他沉吟,美貌女鬼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声音却更大,“难道不好吗?那是你不懂得欣赏!哼!”   看着龙葵鬼灵气势汹汹的样子,景天只好说道:“还挺像,不过——”他转向那两个鬼灵,郑重叮嘱道:“你们切不可以貌取人,主要还是看衣服。有和图中女子衣饰相同的,便是我们要找寻之……鬼。”   “你们听明白了吗?快去吧!”龙葵鬼灵双手叉腰,对着那两个鬼灵发号施令。不过,这俩鬼灵倒没急着离去。那饿鬼不放心地说道:“你答应给我吃的——”   “你好好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你!”红发龙葵冷冷地道,“不过如果你再废话这么多,当心我要你好看!”   旁边那面色苍白、吐着红舌头的女鬼又问道:“还有给我的道行……”   红发龙葵更加不耐烦:“小气女鬼!难道你看不出本姑娘的道行有多深吗?随便给你一点不过是小意思!快去!再不走我可反悔了!”   “是是!”两只小鬼忙不迭地答应,就此分头去打探消息了。   “龙葵,多谢你帮忙——”虽然龙葵鬼灵的画技很烂,但景天对她这一番热心还是十分肯定的。   “哼!我才懒得帮你呢!”龙葵鬼灵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不过是觉得白白修炼了这么多年,不耍耍威风太对不住自己了!看!他们都听我的吧?鬼界就是这样,谁道行高谁就是老大。而且道行这东西,只要是鬼,一眼就看得出,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不像人那么麻烦!”   “确实是啊。”景天点头赞同。想了一想他道:“那这一边我就拜托你了,我再去别处找找看。”   “不要嘛——”如花似玉的女鬼灵倒撒起了娇,“天哥,我已经差那些鬼去找了,咱们等消息就好了,你待在这里,陪我说说话都不行吗?”说着话,娇媚的红发龙葵仰起了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景天,还故意挺起了胸膛,让本就婀娜窈窕的身姿更加曲线玲珑!   “说话?那、那还是算了!”见红发龙葵卖弄风情,景天却有些吃不消。即使现在,他还是不能习惯红发龙葵这样“慷他人之慨”。他努力把视线移到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我还是四处走走,一边可以打探消息,一边也观光一下,毕竟难得来鬼界一趟嘛!呵呵,我等你变了样子,再跟你聊!”说着话,景天拔腿就想走。   “站住!”这时红发龙葵却真的发怒了!“你这死天哥!我又不会吃了你,干吗老躲着我?早知道不帮你了!”佻达的美貌女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挥舞着小手说道,“哼!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好事做到底,再成全你们一次!”话音未落,一阵光影变幻,景天眼前之人已经变成蓝衣蓝发的文静龙葵。   “哥哥!”第一眼看见景天,龙葵欣然唤了一声,不过等她转脸朝四周一看,却顿时惊道,“啊!这里是鬼界,我们已经到了吗?”   “是啊,小葵!”景天连忙回答。他总觉得自己还是在这个真正的前世妹妹面前,更加的自在。   “我……我怎么又糊里糊涂的……”龙葵又有些犯迷糊了,“我怎么一下子又到这里了呢?”   “这……”景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他才道:“之前一直是另一个你在。”   “另一个我?”龙葵更加迷糊,还有点伤心,“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我?唉,我做鬼也是奇怪的鬼,一点也不讨人喜欢,还是比雪见姐姐差远了。”   “怎么会呢!小葵你很疼哥哥,也很可爱的。”见龙葵自怨自艾,景天连忙安慰。   “唉……”想起大家此行的目的,龙葵幽幽地说道,“真羡慕雪见姐姐有身体,可以复活,我要是也有身体就好了……”   “别急!总会有的!”看着自怨自艾的龙葵,景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对龙葵的心愿,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看着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忽然冲动地说道:“要不,等我死了之后,你用我的身体!”   “啊?哥哥!你就会说笑。”龙葵使劲地摇着头,“哥哥要是死了,我当然跟着你来鬼界。我一个人在人间,就算有身体,又有什么意思?人间也好,鬼界也好,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怎样都好!”   “小葵……”听着少女发自内心、无比自然的表白,景天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正在这时,先前那个一脸菜色的饿鬼匆匆地跑过来,也没怎么看清景天两人就急急禀告:“我打听到了!那个女的在阴差房里,不会错的!”   “在阴差房?”景天闻言大喜,立即拉着龙葵转身就要走。   “喂!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身后那饿鬼不干了。   “谁答应过给你东西?”景天也不知召唤红发龙葵之法,此时也只得装傻充愣。   “不是这位姑娘答应过吗——咦?怎么变样子啦?”饿鬼看着蓝裙蓝发的龙葵,顿时愣住了。“不、不是她吗?难道我眼睛又花了?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女鬼呢?”   “我不知道啊。”景天抬头望天,好像鬼界那血红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哦。”饿鬼十分失望,转身往别处寻找红衣龙葵去了。   “好了!”见饿鬼走远,景天想了一想,便对龙葵说道,“雪见可能在阴差房中,我现在就要去打探一下。紫萱姐姐和花楹还不知道这消息,你就帮我乖乖地待在这里,要是看到她们,你就告诉她们我去阴差房寻找雪见去了,知道吗?”   “嗯!小葵听哥哥的话。”龙葵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此后景天便立即行动,在沿路找了一些鬼灵打听后,很快就找到了那阴差房的所在!   阴差房是一间由灰色砖瓦砌成的二层小楼,从外面看去颇为寒酸。景天远看觉得是砖瓦砌成,谁知走近了一看,却发现那些污浊的砖瓦中间,常常显现出枯骨的形状。看来这阴差房当初盖时偷工减料,拿鬼界到处可见的尸骨充数。   走近阴差房,景天正要敲门,却见房门虚掩。正当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时,景天隐约听见上面传来一个男子十分急迫的声音:   “快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我!”   与此同时,还传来好像一个女子低微的呜呜声。因为隔得远,声音又好像被什么压抑住,景天听不太清,甚至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女子的声音。   不过,一听到这奇怪的话、奇怪的声音,景天一瞬间忽然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颗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第五十一章 销声匿影,鬼屋困锁娇娥   “有人在吗?!”   景天听着情况不对,忙握紧拳头,在房门上猛砸两下,高声喝叫。   “谁啊?”这时从阴差房的二楼上,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嘶哑声音。   “等一下啊……来了来了!”听响动,这人一边下楼,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可恶!平常七八百年也没人来,老子一办要紧事就有人叫门,这才真叫活见鬼了!”   这人怒气冲冲地走下来,一拉门,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叫道:“有啥事快说!老子现在有要紧事!”   “……赵无延?”一见这人,景天眼睛的瞪得溜圆!   “不、不是我……”这人正是赵无延!一见门外站的竟是景天,赵阴差的脸色顿时大变!   “好个老匹夫!”被赵无延哄去五百文钱,景天正引为平生奇耻大辱,这时再见到他,如何会让他轻易逃脱!他一把揪住赵无延衣领骂道:“还敢说不是!小爷正要找你算账呢!敢坑我钱?本来准备明天寻你,没想到冤家路窄,在这里撞见了!”   “哎哎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骨瘦如柴的赵无延,被少年一揪脖领,差点就被拎离地面。他手脚在空中乱划,忙不迭地辩白:“小兄弟,我可没坑你钱,你看这药灵吧,你这么快就来了,简直跟我前后脚到,连根毫毛都没掉!”   “你还有脸说?!”景天气得一把将他甩到一边,然后追过去指着他鼻子骂道,“什么‘离魂汤’?根本就是凉茶,就算不喝任何人也能下来的!”   “这个、这个……”赵无延冷汗直冒,眼珠乱转,忽然灵机一动,便谄媚笑道,“是、是任何人都能下来,可是如果没喝我那药,下来就变成鬼,再也回不去了,小侠客您那钱花得一点也不冤!”   “真的?”景天瞅着这秃顶的猥琐汉子,一脸的怀疑。   “真!比珍珠还真!”赵无延看景天似乎有些动摇,连忙赌咒发誓,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不对!”景天猛地想到什么,“我紫萱姐也没喝药,还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紫萱姐?”赵无延心道这回真遇见高人了,暗自叫苦,不过还不甘心,兀自辩驳,“这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说不定您那个什么姐姐啊,就是个道行很高的人,跟鬼界有什么渊源也说不定。真的,这里的怪事多着呢!这不,前些日子就有鬼王‘生死簿’上没有的鬼在这里晃,你姐姐这事啊,不新鲜——”   正当赵无延滔滔不绝辩说,这时从那阴差房二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隐隐约约地,还传来女孩子“呜呜呜”的低呼声!   “什么声音?”景天猛然惊觉,瞪着赵无极的秃头道,“你楼上藏了什么?!”   “没有!呵呵!”没想到赵无极竟是心理素质极佳,临危不乱,强自笑道,“小兄弟,你看得出来,赵叔我正当壮年,也没有妻室,床上有个把女人算什么稀奇?我看你长得玉树临风也不小了,应该懂的,用不着大惊小怪吧?呵呵呵!”一边说时,他还朝景天挤眉弄眼,满脸淫笑。   “女人?”景天冷笑道,“这鬼界怎么轻易会有女人?我看一定有‘鬼’!小爷我一定要帮县太爷看看,免得他治下有什么骗子阴差夜里躲到鬼界来行不法之事!”   说着话,景天一甩衫袖,也不管赵无极同不同意便破门而入,噔噔噔直朝楼上奔去!   “喂喂喂!快停下!臭小子快给我停下!”在他身后,赵无延扯着公鸭嗓子气急败坏地号叫阻止,但景天哪会听他说话。几个箭步一蹿,顿时就上楼了!待冲到楼上,景天一眼就瞧见卧室里那张木床。此时鬼界也不算太冷,但这床上却是纱帐低垂。   “有古怪!”景天一瞧就不对劲,赶忙一个箭步冲到床前,猛地把纱帐一掀,正见床上一名少女手脚被缚,坐在床上不停地乱扭乱动,表情十分惊恐!   “雪见!是你!”   原来这床上被捆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景天日思夜想的雪见!   “呜呜,呜呜呜!”见景天到来,雪见又惊又喜,忽然像发了狂一样地使劲挣扎,试图挣脱绳索。景天见状赶忙奔上去,飞快地解开她手脚上的绳索。等完全解开,雪见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下子就扑进了景天怀里!   ……之前,唐雪见被恶阴差绑缚威逼了那么久,都从来没有真正流过眼泪,但这时扑进景天的怀里,那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肆意流淌而出!   这时候,景天纵有万语千言要说,也要等到少女发泄完悲苦之情。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将怀中可怜的少女抱得更紧……   正是:   〖谁信鬼境别有春?   登楼忽见梦中人。   愿将云海三生梦,   扫尽沧桑万古尘!〗   待哭声稍歇,雪见仰起梨花带雨般的脸,吃吃地问景天:“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真的来了?”   “是!我真的来了!”景天紧紧握住雪见的手,大声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雪见的目光从景天脸上移开,透过窗户望向幽暗莫测的鬼界天空,“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这些天里,我每天每天都默默喊你的名字,要你来救我,你能听到的,对不对?”   “嗯!我听到了,我来了!”   “小天……”   到这时,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就在不言之中,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喜悦和温馨在两人间悄悄地蔓延。   正在苦别重逢、不胜感慨之时,景天和雪见却听得门口一阵响动。一听这响动,景天顿时大叫:“好老贼!想逃?!”他大吼一声,起身追下楼去。 第五十二章 平地风波,险激倩女离魂   赵无延那小身子骨逃窜起来极快!他如鬼魅般半飘半跑,转眼就奔到楼下,跑出门外!   “幸好腿快!吓死我了!”赵无延逃离了阴差房,略放慢脚步拍拍胸膛,庆幸自己腿快。谁知道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刚才那少年少女已挡在了他面前!   “想走?”景天双手抱在胸前,脸色不善地盯着他。   “哈、哈哈……”赵无延一脸嬉笑,好像刚才啥事也没发生,嬉皮笑脸地说道,“原来二位认识,真巧!”   “说!为什么把她藏在这里?”景天大声喝叫,手已经按在剑把上。   “别误会、别误会!”赵无延脸色苍白,连连摆手,“小兄弟,你误会我了,其实我是好意——”   “好意?!”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赵无延不敢再耍嘴皮子,“少侠有所不知,她可是‘生死簿’上没有的鬼魂,我冒死收留了,要是让掌管这一片鬼域的阎罗鬼王知道了可不得了,我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看我为了保护她,只好——”   “你还敢胡说?!”疾恶如仇的少女叱道,“竟敢颠倒黑白!景天,你别被他骗了——”雪见脱口说道,“他把我关起来,使劲恐吓,还把我、把我……”说到这里,少女突然面色羞赧,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见她这样子,景天忽得有些迟疑。他张了张嘴想问清楚,却终究闭口,只是拔剑在手,剑芒腾腾,直逼赵无延。   “等等等等!”看见魔剑紫焰光华,赵无延这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   这时他已面色惨白,犹如白无常,冲着雪见嘶喊道:“这位小姑娘你有话说清楚啊!这么吞吞吐吐的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大侠!大侠!”赵无延又朝景天叫道,“你一定听到了那句话,说‘把她最宝贵的东西给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赵无延的叫屈声撕心裂肺,“小的不过就是想拿她炼药,炼成旷世奇药,那可是救人性命、普度众生的功德,几世都修不来的!”   他又瞅向雪见,满脸委屈地叫道:“小姑娘,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也没用强是不?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你也在我这里住了大半月,我可没找你要房钱呢!”   “住口!你胡说什么?!”雪见气得脸色煞白,一指赵无延对景天叫道,“小天,替我杀了他!”   “哎呀你这女人还真狠!”赵无延也是滚刀肉一般的人物,到了这时候他也不管不顾了,撒泼叫道,“你想在情郎面前立牌坊也不必拿我开刀呀!况且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你在我床上睡了半个多月,早就没清白了,就算杀了我,能堵住悠悠天下人之口吗?”   “真的?!雪见,他说的——”这年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实在太过强大,纵然景天完全相信雪见,但乍然听到“在床上睡了半个多月”之语,也本能地脱口惊问。   “他、他——”雪见有心解释,但就在一瞬间,自己这大半月来受到的恐惧、忧苦、羞辱,一下子全涌到心头!本来解释的话冲口而出时,却变成怒气冲冲的一句话:“连你也不相信我?!”   嘶声喊罢,雪见双手捂面,眼含热泪,转身飞跑而去!   “雪见!回来,我不是不相信你——”景天转身朝雪见的背影大叫,一直吞吐的剑芒扫中赵无延,顿时赵阴差的半条手臂都耷拉下来!   “哇呀!臭小子咋这么狠哇!啊——”被剑芒划破皮肉的赵无延,痛得叽里呱啦乱叫。   “哼!”景天狠狠地瞪着他。   “看我干吗?!”赵无延一边后退一边叫道,“她跑了,是因为你不会说话!你还不快去追,看我有什么用。说真的她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心出事啊!”   听他这么一说,景天心里倒是一惊,喝了一声:“好老贼,回来再跟你算账!”便转身朝雪见消失的方向追去!   景天一路追下去,却见雪见往奈何桥的方向跑。这奈何桥他之前来过,知道桥那边不远处,便有一座供鬼魂转世投胎、重新堕入六道轮回的轮回井。一想到轮回井,景天悚然而惊,边跑边朝那抹跃动的红色倩影大声疾呼:“雪见!回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雪见头也不回,“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管我的闲事?索性让我跳进这轮回井,一了百了!”   “我相信你!”景天急道,“快停下!你听我解释!”   龙葵这时也闻声赶了过来。看见景天一路狂奔,她一边飘飞跟随,一边疑惑地发问:“哥哥,雪见姐姐怎么了?我在好远就听到声音……”还没说完,她已一眼看见雪见站到了轮回井的边缘!   此时,那围着数根鬼兽狰狞巨牙的轮回井前,正有无数的鬼魂被鬼界轮回盘之力牵引,身不由己地堕进轮回井中。那场面,真是光怪陆离、纷落如雨。这些生前或显赫或卑微的鬼魂,待吸入轮回井后,便重新转入六道轮回;此后不知为人身、为犬马、为妖魔还是为虫鳞,总之都与前世面目全非了。   站在轮回井前,雪见回头看了一眼清美怯弱的龙葵,不知为何心中更加难过。这时候,景天离轮回井还有一定距离,急切间赶不到近前,他便一边疾奔一边大叫:“雪见!雪见!别冲动!你听我解释啊!”   “哼!我偏不听!”雪见捂耳跺脚怒道,“你说的全是在骗人!”话音未落,她便转过身去,眼一闭,身一扑,头朝下朝轮回井阴森幽暗的深处投去!一入轮转,永世不回,当穿过了鬼牙和井口的界限,少女娇弱的灵魂就被鬼界核心轮回盘强大的极阴之力,朝轮回井深处急速拽去!   这时候,那个千辛万苦、不惜穿越鬼界寻找爱侣的少年,却还离轮回井有数步远。就是这几步的距离,却仿佛成了永恒的界限,让他眼睁睁看她再堕轮回。刹那间,景天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雪见!”   “不要!”   这时离得较近的龙葵。眼见雪见堕井,也一声惊叫。目睹惨剧就在眼前,娇美的鬼灵突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猛撞了一下,疼痛无比!   “啊啊啊——”一瞬间,竟从龙葵口中发出一连串和她静美风格完全不同的狂暴吼叫!就在这片刻之时,竟有几个靠近她的虚弱鬼魂霎时灰飞烟灭!   ……终于,这飘飘荡荡的身体里,终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片时觉醒,本来粉颊玉靥的少女,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奇异的极紫煞气。若这时有魔界之人在一旁观看,见到她脸上这层神采奇异的紫辉,定然会大吃一惊!   就在龙葵突如其来的有如魔咒的刺骨尖叫声中,她手臂一探,淡蓝水袖突然席卷如龙,掀起一股魔煞般的冷焰风息,顿时挤开本应颠扑不破的轮回井无形壁垒,生生探入其中!雪见一路急坠,魔龙一般的龙葵水袖也一路急伸,直至把少女已经惊悸懊悔的灵魂牢牢握住,倏然间又缩回井外!   水袖卷着雪见重回井外,但龙葵并未把她放在地上,而是一使力松开袖管,让雪见借着惯性飞向她最心爱的人。本来万念俱灰的少年,忽然间重新抱住了凄楚的灵魂,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在梦里!   原本的悲怆和绝望,已如晨雾见日般消散。景天和雪见的心中好像一片空白,弄不清楚那是快乐还是忧伤。一种炽热在心底深处急速聚积,迸发出来时化成了两两相看的温暖目光……   正是:   〖情眷恋,   古往今来相看。   几度流光人更远,   伤离方寸乱。   回梦空传幽怨,   依旧尘缘未断。   碧落黄泉寻觅遍,   愁来天不管。〗 第五十三章 一鸣惊人,似见当年夙根   这般拥抱了一会儿,还是雪见先想到龙葵还在旁边,忙挣脱开少年怀抱,挣脱在一边。纵然雪见有大小姐脾气,毕竟是女孩,现在心情稍微平静,想起刚才竟公然当着另一个女孩子的面投怀送抱,也不胜娇羞。于是雪见一时脸颊红红的,掩饰般嗔怪景天道:   “都怪你不好!”   少女只是嗔怪掩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怪景天什么,但耿直的少年却会错了意,忙不迭地辩解道:“雪见,不是不相信你呀,但是你叫我杀了那人,杀人可不是小事,总要有个可杀的理由,我得问清楚,对不对?”   见他还这么较真,雪见在心里暗叫一声“笨蛋”,不过事关名节,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景天她被囚禁之事的真相:“我一来到鬼界,魂灵虚弱,就被那个半人半鬼的家伙抓住,用他什么阴差专用的缚鬼索捆住我。他一直关着我,我逃不掉,他还一直扬言说我是很好的鬼灵药材,要用我炼制生发的药水……别看他是个秃头,但倒是还蛮讲信义,一直要征得我的同意。”   说完事情的经过,雪见又特别郑重地加上一句:“他也没把我怎样的,真的,他一直都不在,是刚刚才回来的。”   “生发?哈哈!”景天倒没注意到雪见多余的解释,他弄清赵无延囚禁美貌少女的真实原因,一时不禁放声大笑,乐道,“这老家伙!亏他嘴上还跟我说自己常葆青春、英俊无比,其实内心对自己的秃顶还是很介意的,哈哈!”   乐完,他又随口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跑呢?”   “啊!什么啊?!”没想到一句话又让雪见激动起来,“你又说这种话,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呃……”景天一看又惹了麻烦,心中叫苦,嘴里叫屈道,“又冤枉我啦,我哪有不相信你?”   “那你急什么?既然我这么爱冤枉人,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找我呢?让我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反正我没能力挣脱专门捆绑鬼灵的绳索,也没资格对人家指手划脚,人家肯相信我我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连珠炮般说到这里,雪见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景天也有些伤心,委屈地辩解,“我要是不关心你,又何必九死一生地跑到这里来?”   见他这样,雪见心中早就不忍,但嘴上却控制不住地责怪:“你相信外人的鬼话却不相信我!我……我一个人好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关了十几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好啦!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来的……”景天见雪见气苦的模样,心也早就软了。他不像雪见那样硬撑,立即认错,对少女温言安慰:“雪见,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下次一定改!”   “我才没哭,你少乱讲话……”雪见揉了揉眼睛,哽咽着叫道,“什么下次?你咒我是不是啊?”   “投降!”景天顿时头大,讨饶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哼!这还差不多!”口里说得凶,犹如梨花带雨的含泪少女却忽然笑了。   “对了,”安静片刻,雪见柔声说道,“我叫你杀的那个家伙死了没有?”   “没有,”景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急着出来追你,还没来得及收拾他。”   “哼!早知道会这样,总是嘴上说听我的,事到临头还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虽然责怪,这时雪见的语气已经十分柔和,与其说是责怪,还不如说是撒娇。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看出少女的真情实意,景天也笑着解释道,“你看看刚才,要是我晚了一步,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就在他和唐雪见满是柔情蜜意之时,那龙葵在一边却五味杂陈。作为她身体里另一个奇特的存在,红发龙葵这时候不断地在指责她:“笨蛋!你就是个大笨蛋!”红发龙葵愤怒道,“如果你刚才不多管闲事,天哥就是我们俩的了!”   “你不懂!”素来柔弱的蓝发龙葵,却出乎意料地反驳,“我对哥哥的情意,和你想的完全不同!”   “你……”红发龙葵没想到另一个自己竟会驳斥她,一时竟愣住了。过了片刻,她才柔和了声音,诱惑道:“也不是怪你。像刚才那样,是那小妮子主动寻死,既然人家愿意,你又何必强迫改变?说不定人家事后心里还怨你呢!这次就算了,下回遇到这样的机会,可一定要抓住啊,可别再做傻事了!”   “我不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蓝发龙葵就把鬼灵诱惑的话语全部顶回去。见红发龙葵还要再说,蓝发龙葵干脆一运灵力,把她生生地给逼了回去!这一下,可把红发龙葵气坏了!“老娘苦口婆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她气急败坏,想再冒头,却发现另一个自己竟用一种以前从不知道的神秘力量,死死地将她困住!   “你……还真是大笨蛋。唉。”红发龙葵泄了气,幽幽地叹息一声,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不过,红发龙葵并不知道,此时另一个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哥哥和雪见情投意合,龙葵只觉气苦,便想悄悄地离去。   “……咦?小葵你要去哪里?”景天立即注意到那个一直很安静的柔丽少女,正悄悄地远逝。   “啊?”被景天一说,龙葵好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就似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一样慌张掩饰,“我、我随便走走,你们……不必管我。”   “这次多亏了小葵呢!”大大咧咧的少年,一时可看不出有些委婉微妙的情绪。他热情洋溢地赞扬道:“雪见,你要好好谢谢小葵妹妹呢!”   “果、果然是个笨蛋!”雪见看着迟钝的少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腹诽归腹诽,这一回还真得谢谢龙葵相救,雪见便看向不远处悄悄伫立的幽恬少女,诚挚地道谢:“小葵妹妹,谢谢你!”   “不要谢我,”龙葵就像受了惊吓一般,慌忙摇着小手说道,“雪见姐姐要谢就谢哥哥吧。你若不在了,哥哥会好难过,我不要再看到他那样……”   “小葵……”景天望着这个纯净善良得让人心碎的少女,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哥哥……”相比之前的慌张,这时龙葵却勇敢地直视少年的双眼,认真地说道,“一直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我也一直希望能帮到你。前世你要用‘室女之血’炼剑,我想帮你,但是没有勇气,后来就算跳进炉中也不能挽回什么……今天,我终于能帮到你了,好高兴!我终于不是只会拖累哥哥,没用的小葵了!”   “小葵!好妹妹……”景天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从来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景天叫的这“好妹妹”有这般情真意切。   看着他二人如此,雪见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正有些恍惚出神,她却忽听到空中传来“呼呼呼”的奇怪声音。   “咦?这个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觉得空中有什么飞禽如流星般飞来,直朝自己怀里撞来!   “哎呀!”雪见本能地大吃一惊,正要闪避,谁知道眨眼之间只听得“扑通”一声,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摔了个嘴啃泥!   “花楹?!”雪见回头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小花楹在地上扑腾,想必刚才向她扑来,没想到却穿身而过,摔在身后地上!   “花楹你没有摔痛吧?!”看着歪歪扭扭重新飞上天空的小灵兽,雪见又好笑又心疼。   “叽叽,咕咕!”小花楹在空中摇着小脑袋,表示自己不疼。   “唉,你忘了吗?”雪见柔声说道,“我现在还只是个鬼,没有身体啊。”看着空中喜悦的小灵兽,雪见的心忽然变得热切起来,“还好你也来了,真是想死我了!”   看着她俩重逢的场面,景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惊奇地叫了起来:“她、她到了鬼界,为什么还有身体?!”   “这都不懂!”雪见自豪地道,“我们小花楹是神兽耶!跟你这种凡夫俗子当然不一样!对不对啊!小花楹?”雪见宠溺地看向小灵兽。   “咕咕,咕咕咕……”小灵兽在空中又摇头又点头,叽叽咕咕急切地说着什么。   “咦?花楹?”听懂小灵兽意思的少女,又惊讶又奇怪地看着她。   “她说什么了?”景天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啊,”雪见看着少年,有些不相信地转述道,“虽然你有时对她挺坏的,比如故意不带她来鬼界,很讨厌,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的。你教她写字,帮她教训想欺负她的人,还教会她许多不懂的做人道理,所以,她叫我不要嘲笑你啦。”   “花楹还真懂事!”景天笑着看着小花楹,心道这个灵兽小妹妹还真的爱憎分明,什么都懂,以后要拿她当小孩子来哄,恐怕不容易啊。   忧心忡忡片刻,景天忽然回过神来,“咦”的一声,转过身来看着龙葵,有点疑惑地问道:“小葵,你刚才很厉害,竟能从轮回井里救回雪见。只是,那轮回盘何等的力量,岂是你……你一个灵体能挽回的?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我、我也不知道。”龙葵怯怯地说道。不过看见哥哥失望的眼神,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忙道:“不过当时确实有点奇怪,好像、好像我灵魂的深处翻涌起一种感觉,这感觉既熟悉又奇怪,就好像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力量,就把雪见姐姐拉回来了。”   “这样啊……”景天手摸着下巴,思索龙葵刚才的话,但还是有些弄不太明白。   就在这时,雪见突然也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还真有点奇怪!就在那一刻,我好像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什么气息?”景天连忙追问。   “是、是——”雪见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道,“那气息就像我的体香……”   “哦。”景天闻言,有些失望,觉得估计是她们小姐妹以前经常腻在一起的缘故吧。   此间事了,景天看了看几个女孩子,便道:“好了,既然雪见救回,接下来我们就去找紫萱姐,一起离开鬼界!只是,紫萱姐姐去哪儿了?”   “哥哥,”龙葵答道,“刚才来奈何桥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见到紫萱姐姐,听那些鬼说,有位穿紫衣的姑娘往熔岩地狱方向跑去了……”   “那一定是紫萱姐了!”景天肯定地说道,“走,我们快去找她——咦?不好!”   刚说到这儿,景天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大吃一惊,叫道:“我先前打听雪见下落时,听那些鬼提起过,这熔岩地狱,可是残暴无比的火鬼王的地盘啊!紫萱姐去那里做什么?!” 第五十四章 热地狂言,桀骜火鬼之王   担心紫萱的安危,景天和雪见等人立即往熔岩地狱赶去。这时候,龙葵不知何时已变幻成红发鬼灵形态,带着一丝凄厉的鬼气,追随众人直往熔岩地狱而去。   本来,这鬼界中景致凄冷,虽不见一丝雪痕,却总有一种刺骨的寒意。不过,在鬼龙葵的引路之下,越接近熔岩地狱,众人越觉得空气中蕴含着一种让人烦躁的燠热火气。   这一路上,鬼龙葵将自己所知的火鬼王的信息告诉给众人。原来那火鬼王乃是上古时遭受天火焚身而死的夸父巨人族,死后化为火鬼,却因贪图鬼界的自由,不愿投胎转世。机缘巧合下,他逃过轮回盘的强大引力,藏于冥土一隅,经过数千年的修炼,竟具备极深的道行。拥有强大的冥焰力量后,他便从冥土杀回幽都外围,在鬼界深处的熔岩地狱占得一席之地,号称“火鬼王”。   这火鬼王,桀骜不驯,从他当年抗拒天道、不愿轮回就可以看得出来。因此,虽然他名义上尊鬼王为共主,但其实割据一方,不受鬼王的统治。对于他这事实上的独立,此方鬼王大人忌惮他传承自冥土法技和上古力量的强大实力,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正面冲突,鬼王也就由得他去。毕竟,这熔岩地狱到处是流淌的炽热岩浆,充满着魔界才有的深沉煞气,并不利于鬼灵的生存;现在有这个怪胎在那儿称王称霸,招揽几个孤魂野鬼,那也就由他自生自灭好了。   听龙葵鬼灵这般讲述,景天更加担心紫萱的安危,便一路催促大家赶紧追上去。一路疾行,等终于到了酷热无比的熔岩地狱入口,景天立即看到那一抹紫衣。   “紫萱姐!”隔了好远,景天便大声招呼。   “小天?”紫萱闻声回头,忽然看见雪见,便欣喜地叫道,“雪见妹妹!终于找到你了!”   雪见再次看到紫萱,也十分激动,忙上前跟她行礼问好。待她们叙过别情,景天便着急道:“紫萱姐!我们既然找到雪见,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鬼界奇奇怪怪的,我们早点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小天,不急。”紫萱却摆了摆手,道,“我刚才一番打探,听得那些鬼灵说,数十年来火鬼王管辖的熔岩地狱越来越炎热,很多鬼已经受不了都要迁徙了,所以我怀疑火鬼王得了火灵珠!”   “真的?那太好了!”景天闻言大喜,“已访回雪见,再探得火灵珠,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一向肆无忌惮的红发龙葵,这时却有些迟疑,犹豫着说道:“火鬼王能在鬼界割据一方,本事自然不小。何况,火鬼王的领地高温难耐,除非本身就不怕火,否则只有水灵护体才能行动自如。”   “这样啊,那可头疼了……”景天挠了挠头,有些犯难。   “没关系!”紫萱又是摆了摆手,轻轻说道,“我可以唤出水灵,保证大家在熔岩地狱行走自如。”   “真的?”景天大喜,真心佩服道,“紫萱姐,你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呀!”   “你过奖了。”紫萱轻轻巧巧地说道,“哪里什么都懂,只是凑巧我从小就修炼水系仙术而已。好,大家不要动,我现在就召唤水灵。”   话音未落,紫萱便踽步作法,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有晶莹寒润的水灵精华望空生出,在空中蓝辉莹莹,就如霁月寒波一般散布于众人身上。本来景天等人在这熔岩地狱入口处觉得烦躁闷热不堪,当水灵加体后却觉得似有一股清凉寒泉自心底生发,忽忽散于四筋八骸,极为清爽舒坦。   有水灵护体,众人皆安,顿时踌躇满志,直往熔岩地狱深处而去。   熔岩地狱的深处,到处都是火热无比的岩浆。这些鬼界可怖的物质缓缓流动,鲜红耀眼,仿佛慢慢潜行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吞噬行走在孤独岩路上的那些人。除去恶劣的熔岩环境,这一路上还有火鬼王座下的鬼怪前来骚扰。   不过对于今天这支来拜访的队伍,那些鬼怪显然不是对手!很多凶厉的恶鬼灰飞烟灭,其他不怎么坚定的鬼灵,正巧为自己离开炎热的熔岩地狱找到一个正当理由,还没等景天御剑、雪见发雷,便个个奋不顾身地往熔岩地狱出口狂奔,乔迁大吉去也。   没费什么事,景天等人蜿蜒走过上下总共四层的熔岩地狱,便来到处在最下层的火鬼王治所的火鬼殿中。和人间的宫殿不同,这火鬼殿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犬牙交错的钟乳石柱间,涌动着热粥一样的火红岩浆,在它们中间只有一条由珍贵的黑晶石砌成的甬道,直通往火鬼殿的正中。在这条不畏熔岩的黑晶石道路的尽头,巍然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宝座,由更珍贵的火晶石砌成,这次景天等人要找的火鬼王,正在上面端坐!   “你就是火鬼王?”景天打量着宝座上的火鬼王,只见他身形庞大,遍体火红,周身火云氤氲。弥漫的火雾中,那火鬼王头如笆斗,眼似铜铃,额生三角,嘴龇獠牙,面相十分凶恶。也不知是否熔岩地狱中比较热的缘故,这火鬼王庞大的身躯上,竟几乎不着一缕,只在腰间缠着条千疮百孔的褐红兜裆布,十分寒酸。   再说这火鬼王,听到了景天的喝叫,便慢慢抬起硕大的头颅,眼冒火光,朝这边瓮声喝道:“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啊?”他看见是几个灵物飘来,也不以为意,乜斜地看了为首的景天一眼,便手一指旁边岩壁上悬挂的一幅破烂画像,叫道,“你只要发誓反对阎罗鬼王,再在他的画像上吐几口痰踩两脚什么的,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罩着你的!”火鬼王只是寻常说话,却已经震得四壁嗡嗡作响。   “哥哥……”听见面目可憎的火鬼王吼叫,那已变回冰蓝发的文静龙葵便浑身发抖,拉了拉景天的衣袖,怯怯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   “咦?有女娃儿在?”火鬼王猛地睁开铜铃般的大眼,看清景天身后几女,不禁眼前一亮,顿时眼神中火光四溅,怪声怪气地笑道,“呀呀!都很漂亮嘛!做我的嫔妃如何啊?”   “闭上你的臭嘴!”雪见大怒。   “臭嘴?我有漱口啊!”火鬼王盯着雪见的花容月貌,嬉皮笑脸地说道,“小女子,本王一直漱口,只是这儿炎热,难免上火,一上火自然口气不好啦!”   到这会儿,火鬼王已看清雪见、紫萱、龙葵几女面貌,不禁精神大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郑重地说道:“怎么样?当我的嫔妃如何?我那几个臭婆娘啊,一直嫌这里热,都卷了细软逃跑了,本王中馈乏人,就你们几个了!”   “呃……”景天见这火鬼王一直纠缠无聊之事,也是哭笑不得。他想了想,便朝宝座那边高叫道:“火鬼王,我们是来寻火灵珠的。你把火灵珠交给我,这里就不会那么热了,你也不会上火,王妃们还可能回心转意,这个买卖不错吧?”   “呸!什么不错!”听他提起火灵珠,火鬼王忽然翻脸,凶恶地吼道,“你怎么知道火灵珠的?是阎罗小儿派你来的吧?休想瞒过我的眼睛!接招吧!”   让景天没想到的是,这火鬼王脾气极度火暴,说打就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无边火海汹涌而来!霎时间,众人站立之处火飙暴起,焚爇岩路,烟焰四合,弥漫周身!和以前任何一次面对的火系法术不同,此刻景天等人周围这一人多高的金红火焰,就好像要灼灭他们身体核心的灵魂! 第五十五章 魔焰滔天,啸卷冰鳞炎舞   不过,有了水灵护体,火鬼王这百试百灵的冥界“炼狱火海”之术,并没能对景天等人造成多少伤害。见文取不行,景天顿时动武!他一边升起镜花水月盾,一边大喝一声,背后魔剑应声出鞘,如离弦之箭朝宝座上的火鬼王急射!   “臭小子!”见魔剑带着凄烈紫光朝自己电射而来,有数千年战斗经验的火鬼王顿时感知到其中的危险。他也顾不得什么威仪和尊严,以超乎想象的灵活程度拔身而起,跳到一旁,这才堪堪躲过了魔剑的飞击。不过几乎与此同时,雪见掌心发雷,霹雳声中无数电光如紫电盘空,笼罩住火鬼王的身形,不让他腾挪跳跃。龙葵也见缝插针,一振手中九转修罗斩,顿时一个鬼神虚影望空而出,手执巨大的亡灵镰刀,朝火鬼王兜头便砍!   火鬼王是何等人物?虽见众人围攻,他夷然不惧,口中发出凄厉鬼叫,顿时呼唤出冥界荆棘。来自冥界的神秘植物,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篱墙;那黑暗的荆棘锋锐多刺,鬼焰直冒,一看便不能轻易碰触。   火鬼王召唤出的冥界荆棘挡住了景天、雪见、龙葵甚至花楹的围攻,但最让他头疼的却还不是他们,而是那个紫衣丽女紫萱。须知五行轮转,相生相克,既然火鬼王以火为王,则精修水灵仙术的紫萱,正是他的克星!虽然景天也已见机施展穹雪娲灵斩,但相比紫萱挥舞巫月神刀施展开的冰河风暴,威力不可同日而语。紫萱此时,就如同冰雪女神降临幽冥,肆意展示不可想象的冰雪威力。先前雪见发出的密栅般的紫霄神雷舞没能束缚住火鬼王的行动,但紫萱随意发出的水灵仙术,却真正将他掣肘!   不过,火鬼王毕竟为上古夸父巨人族遗留下的怪胎,他能在风波诡谲的鬼界割据一方、号称雄豪,自然不是易于之辈。此时就算被紫萱克制,但他躲藏于冥界黑暗荆棘之内,先保证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神出鬼没地不断发出各种火焰冥灵的强大法技,也打得景天、雪见等人渐渐只有还手之力。   “可恶!”眼见战局不利,景天怒气勃发,顿时凝神守一,发出一招飞蓬驭剑诀,直朝火鬼王轰去。只是,也许是在对手的地盘中,这“术数”二字中的运数,却好像并不在景天一方。光华灿耀的飞蓬驭剑诀飞出,却和其他伙伴的仙术法技一样,虽然声势惊人,但实际伤害效果都大大打了折扣。景天这一方的仙术剑技,最多将火鬼王周身的冥界荆棘轰开一个缺口,却很快被属性奇特的黑暗冥棘自动滋生补足!   “哈哈哈!”火鬼王见状仰天狂笑,狰狞地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想要火灵珠?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谁说的!”虽然战局不利,景天却输人不输阵。看了一眼荆棘丛中几乎赤裸的火鬼王,他叫道,“你也会为不穿衣服付出代价的!”   “臭小子!”虽然本就是恶人,但火鬼王还是被景天气得七窍生烟!他口里鼻中喷着火,愤恨在心,暗自施展出全力,瞄准景天,忽地打出一道幽冥火箭——就在一瞬间,本来景天面对的那片密密麻麻的冥界荆棘,突然朝两边一分,待那道神出鬼没的幽冥火箭飞过后,又倏然合上!   “哎呀!”景天一时猝不及防,饶是极力闪避,却还是在左臂上留下一道蓝黑色的焦痕,虽无血迹,却有肉香!   “小天!”紫萱一声惊呼,暗咬银牙,冥神一念,顿时便有一个人首蛇身的巨大幻影穿过毒恶无比的冥界荆棘,黏住火鬼王庞大的身形不停咬噬!   “哇呀!”虽然那人首蛇身之物乃是幻影,但这咬噬之下,竟是剧痛入骨,一下子疼得火鬼王哇哇大叫起来!   有多少年了?横行无忌的火鬼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真正感受到疼痛的感觉!剧痛之下,他一时也来不及辨明身上那道可怕的幻影是什么,便凶念横生,不管不顾地召唤出火灵珠!   作为上古遗留下来的强豪,火鬼王并非完全不知这火灵珠的真相。不过,眼见今日是个万难善了之局,又遭了罕见的挫折,他便把心一横,召唤出火灵珠来!于是,这座本就已经红亮无比的火鬼殿中,忽然如同升起一轮红日,火鬼殿四处的景物靡无巨细,尽皆笼罩在一种炫烈闪亮的奇异红光中!   而火鬼王不仅召唤出火灵珠,还全身紧绷,忽然有一道极细微却极强烈的火焰朝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的火灵珠激射而去,顿时如飞雪入海,无踪无迹。就在这一刻,火灵珠光芒大盛,真个如一轮炽烈无比的烈日,照得鬼界深处的火鬼殿亮如白昼!   “不可!不可!”紫萱何等聪明、何等经验?一见火鬼王这架势,立即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紫萱立时惊得大叫失声!   但这时火鬼王哪会听敌人的?而且,就算能听,到了这一步,又怎能挽回?于是,就在一片景天似曾相识的凄厉号叫声中,有一只诡异的头颅忽然从火灵珠中挣扎而出——头颅的影像,犹如一个瓜子脸的女子,容貌甚美,但却满面血红火纹。“她”的头发完全不似人类发丝的概念,却如鱼鳍、鱼尾一样的形状,如炫丽的焰苗在空中飞舞。   “这是……”景天惊慌地看着火灵珠中挣出的女怪,一时目瞪口呆!   这时候,火焰怪女的头颅,如新生婴儿般从火灵珠中又痛苦地挣出来一些,于是景天和雪见等人才看清,这怪女哪有什么肌肤、发丝的概念,整个脖颈、脸面、头发、双乳,俱由至阳至烈的火焰组成!尤其可怖的是,她背后有一对火焰组成的巨大翅膀,末端有着尖锐的火焰利爪,就像传说中的恶魔羽翼一样!   “嗷!”   这火焰女怪的影像从火灵珠中挣出半个身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无比喜悦地仰天长嚎!这一下,不仅这火鬼殿簌簌震动,就连整个熔岩地狱,也好像颤抖起来!   见到这火焰女怪,其实景天、雪见和龙葵还好,所谓“无知者无畏”,但紫萱一看,却顿时大惊!饶她这么一个从容镇定之人,也禁不住一时芳心大乱,脱口惊声尖叫:“炎舞!”   “嘿嘿,你倒知道得不少!”火鬼王狞笑道,“今日火魔兽降临,怎么说也要让你们几个魂飞魄散,永远从这六道轮回中消失!”得意地说罢,他便一指火魔兽炎舞,大声吼道,“快!把前面那几个小娃儿杀掉!”   “嘿——”谁知道,由他召唤而来的火魔兽炎舞不仅没听从他的指令攻击景天等人,反而倏然扭转头,盯向火鬼王!被她那火潭鬼洞般可怖的眼神一看,火鬼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想逃!   “嘎嘎!”只听得火魔兽炎舞桀桀怪笑,用一种刺耳无比的金铁之音尖叫道,“卑微尸灵,竟也敢来驱使我?这六界之中,就算神族的天帝伏羲来了我也不怕!我只听火神祝融大人一人!”   说着话,本来还半身隐在火灵珠中的可怖火魔兽突然身形暴涨,一伸头就要将火鬼王吞噬!   谁知道,就在这时,突然从紫萱站立之处,猛地冲出一只冰晶怪兽的虚影!这冰晶怪兽,外形像一头传说中的麒麟天马,遍体都由冰蓝色的冰晶组成;它额生独角,肋生冰翼,蹄踏寒霜,颈后的鬃毛处排列着整齐的幽蓝冰刺,尤其两眼中闪耀着幽幽的蓝焰,冷傲而孤高,好似睥睨世间一切!   “冰鳞!”濒临绝境的火鬼王,一见这头冲出来的幻影怪兽顿时又是大惊!他叫出一个景天从未听过的名字之后,便怔怔地看着紫萱,脱口叫道:“你、你是女——”   “想活命的就闭嘴!”紫萱大声呵斥!   “活、活命?”火鬼王顿时愣住,难道这女娲族裔召唤出水魔兽冰鳞之魂,不是准备和火魔兽炎舞合伙来吃掉自己的吗?   不过,接下来的事态转变,确实证明紫萱不是骗人。温柔苗女的双眸中,极为罕见地好似燃烧起炽烈的怒焰!她瞪着不可一世的火魔兽炎舞,大喝一声:“回去!”   “呜——”感应到紫萱的怒火和气息,火魔兽炎舞竟本能地惊惧,原本藐视一切的五灵魔兽,竟一时愣在火灵珠上空,不知该进该退。   就在她迟疑之时,那水魔兽冰鳞也奔到了近前。见到克制自己的天敌到来,火魔兽炎舞已知事不可为,只好无奈地缩回火灵珠中,只留下一句嘲讽的话语在火鬼殿中回荡:   “冰鳞老友,你当年冰封三界的雄姿历历在目,今日竟甘心为我等生死仇敌族裔驱使,可笑,可笑!”   对于炎舞遗言,那冰鳞水魔兽却恍若不闻,只是昂首扬蹄半立,一声清越无比的“吸溜吸溜”啸叫之后,便望空召出冰寒冷潮,将惊魂未定的火鬼王浇得跟落汤鸡一样!此后,和火魔兽炎舞的影像不同,这冰鳞幻影倒是没有缩回到哪里去,而是就地消散,只在空荡荡的火鬼殿中留下无数晶莹剔透的水光。   火魔兽、水魔兽先后散去,那不可一世的火鬼王已凶焰全消!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身上不断地往下流淌寒冷刺骨的冰碴冰水,冻得直打哆嗦!   “哈哈!”景天见他狼狈之状,顿时仰天大笑,说道,“怎么样?我就说你会为不穿衣服付出代价的!” 第五十六章 喜梦空结,惊闻邪仙盗灵   落败的火鬼王浑身冰碴淋漓,就跟只落汤鸡似的。不过,和景天的“输人不输阵”一样,他脸上丝毫没什么羞惭,大大方方地把火灵珠往前一扔,抛在景天的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把火灵珠交给你,这里就不会那么热了,我也不会上火,王妃们还可能回心转意,这个买卖真不错!”   景天一听,只觉得十分怪异,好像火鬼王这话十分耳熟。收好火影缤纷的鲜红灵珠,景天看着火鬼王前倨后恭的样子,忍不住道:“大个头,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们是阎罗鬼王派来的吗?”   “怎么会呢!”火鬼王立即嚷了起来,“就阎罗小儿那德行,咋配驱使你们哩?不要和我这老粗说笑啦!尤其是这位女——”火鬼王看向紫萱,正要叫出她的女娲族身份,却被面容一紧的紫萱立即打断:   “休得多言!火鬼王,这灵珠于人,实非幸事。今日我等收集,只为解蜀山之厄,你若不节外生枝,也算立下功德一件!”   “当然当然!解蜀山困厄,立大功德,本王是极为乐意的。只是开始疑心阎罗小儿捣乱,这才有些误会,对,误会!”身形巨大的火鬼王看着景天几人,满脸谄笑,不仅毫无当初的威猛暴躁,更无半点他先祖夸父巨人逐日的鲁勇气魄。   见火鬼王这般情性,紫萱又好气又好笑。她将脸扭向一边,平复了脸上快要忍不住的笑容,然后转过脸来,对火鬼王道:“我等已取过火灵珠,就此别过。火灵珠一去,此地当寒热适宜,你可安住。”   “是极、是极!你们慢走,不送、不送!”   火鬼王一直坚持目送紫萱一行走出熔岩地狱,这才敢重新回归自己的王座——等坐回自己的火晶王座,他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一边看着四周依旧翻腾涌动的岩浆,一边在心中愤愤地想道:   “好个女娲后人,竟还假惺惺安慰于我!什么此地寒热适宜,你可安住——安住个鬼!今日被你们打败,以后我这火鬼殿还不常来常往?啥时候手头乏钱或是缺个法宝,便到这火鬼殿里逼我再立新功德,人家还要不要活?我名字里是占个‘鬼’字,还真把我当鬼哄!”   身为上古巨人遗裔尸王的火鬼王,心中酸甜苦辣纷至沓来,虽依旧高踞王座之上,暗中却起了“迁都”之念。   且不说火鬼王想搬家,再说景天等人。找回雪见的魂灵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雪见,一想到受到的苦楚即将苦尽甘来,重归身体,此后继续能与景天相伴,逍遥江湖——她便心动魂摇,还未十分稳固的灵魂便颤动不已。   只是,当他们回到蜀山,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就在那无极阁中,徐长卿十分难过地告诉匆匆归来的景天一行人,说道就在昨天,那邪剑仙施展诡计,驱动霹雳堂的妖魔和上回拜剑大会上出现的强大妖灵佯攻锁妖塔,自己却去冰室之中盗走雪见的遗体!   听到这消息,大家又惊又怒!尤其是景天,他一扭脸,看到雪见顿时黯然的神色,当时便跳了起来,闷着头就往外冲!要不是徐长卿出手拦下,气糊涂了的少年就要御剑飞行,满世界去找邪剑仙算账!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景天便觉得此事大不寻常。“徐大哥,这魔头他要干吗?”他问道,“为什么费这么大周折,只为抢夺一个过世女孩儿的尸首?”   徐长卿看着他,又看看满脸悲伤失望的雪见灵魄,也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稳说道:“小天、雪见,你们莫急。我听长老师叔们说,因那邪剑仙乃是邪灵,并无身体;这回他夺走雪见身躯,恐是觊觎神界灵物,要将其占为己用。以此观之,邪剑仙纵然再是狂暴邪恶,一时也不会将其毁掉。”   景天一听,顿时嚷了起来:“那他往哪里去了?!我们得赶快行动,将雪见的身体追回来!”   “去向已知!”徐长卿双目炯炯地说道,“昨日下山打探消息的师弟刚刚来报,那邪剑仙挟持神界圣躯,逃入西北雪山之中——”   “好!我马上去!”景天扭头就往外冲。   “慢!”徐长卿再次阻住他,说道,“别急,先听我说完——小天、雪见,邪剑仙妖功叵测,你们此行切莫与其正面冲突。你们只要趁他不注意,让雪见回到身体中即可。一旦成功,立即速回到蜀山,切不可再有伤亡,知道吗?”空旷的无极阁外间中,徐长卿将心中的谋划娓娓说来,就像一个温厚的兄长。   “是!知道了!”这时候景天急着只想走。   “小天,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现已代行掌门权责的徐长卿,惭愧地看着少年,“虽然大哥很想同行,但现在我必须在此坐镇,主持大局。你好好照顾雪见,不可再有闪失。”   听到徐长卿满含愧疚的道歉话语,景天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徐长卿,这才忽然惊觉,这曾经那么风神爽朗、飘逸不群的男子,此时已带了几分憔悴。虽然身躯依旧挺拔,剑眉依旧英武,却掩盖不住一股身心疲倦到极点才有的深沉颓意。   一瞬间,景天忽然觉得很难过。他意识到,徐大哥对自己、对雪见、对紫萱的关切之情,一点也不亚于自己对雪见的感情。不过徐大哥却不能随心所欲,在这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之际,他要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理偌大一个门派的千头万绪。虽然这些天来景天有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但毕竟可以随心所欲;徐大哥却得压抑许多并不亚于自己的强烈感情,在众人面前保持一派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姿态,个中滋味,又有谁人晓得,谁人理解。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这时景天再看徐长卿那一张抑郁微笑着的脸,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黯然神伤片刻,景天便挺起胸膛,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徐大哥,你不用说抱歉!有我在,没问题,你放一万个心!”   “好!小天,我相信你。”此时徐长卿转向紫萱,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对她一抱拳,“紫萱,一切拜托了!”   “我会的。”紫萱轻轻回答。其实,相对她和徐长卿来说,景天算是外人;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徐长卿心理上遭逢的巨大压力和相貌上显露的憔悴颓唐,紫萱又怎么能看不出?如果不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她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要上前和自己心爱之人拥抱在一起!到现在,她心里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只是这时候,话到嘴边,却只能道一句:“你……珍重,不要太累。”   “你也是,保重!”徐长卿凝视爱侣,明净的眼神仿佛在说:紫萱,不用多说,我什么都懂。凝注一时,他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无极阁里。   再说景天,一直目送徐长卿的背影消失在里间,他回过头来攥紧拳头,用力在空中挥了一挥,对雪见说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身体找回来!”   “没关系的。”往日泼辣娇蛮的少女,这时却微笑着轻柔说道,“就算找不回来,也没有关系。能像现在这样子,我已经知足了……小葵不也是这样吗?”   “别这么说!你相信我!”景天立下了男儿的誓言。   “嗯,我相信你。”雪见微微俯首,娇态可怜,柔婉如兰。   正是:   〖自恨寻芳到已迟,   曾见往日未开时。   平生只流两行泪,   一为美人一为诗。〗 第五十七章 雪崩人坠,风飘情怯之魂   根据蜀山派弟子追踪得到的消息,邪剑仙抢夺雪见的身体之后,便遁入大西北的天山之中。天山乃神州西北的一条大山脉,因为其中多冰川雪峰,故古时又名白山、雪山。当地土语称天山山脉为折罗漫山。天山的体量极为巨大,长达五千里,宽达六百里,恐怕很多西域小国的所有领土加起来,还不如一座天山庞大。   面对这样体量巨大的雪山冰川,如果没有确切的情报,则以景天区区数人之力,想在雪山中寻找到邪剑仙的藏身之处,无异于海底捞针!所幸之前蜀山派加派精干弟子连续追踪,已查明邪剑仙遁入天山山脉最高大的雪峰之一蒐雷孜山中,落脚在冰风谷中的一处冰湖畔。   景天和伙伴们一路御剑飞行,越深入神州的西北,越发觉山川的秀丽神奇。比如,路过一处荒漠,正欣赏身下连绵无际、有如黄绸皱褶的干旱沙丘,却忽然看到其中耸立着无数冰帽霜角的雪白胡杨!谁能想到,在一片死寂的干旱沙漠中还能看到如此规模的雾凇?   等越过绵延千里的沙丘,忽然映入眼帘的却是无数色彩斑斓的红形石柱。辽阔鲜明的万里蓝天下,无数的石柱和悬崖披戴金红二色的外衣,整齐地排列在戈壁荒滩里,如同恪尽职守的将军士兵,在此守卫着西北神秘之地。这彤石丹崖,华美、瑰丽、神秘,静默无言地屹立在蛮荒之中,给划空而过的景天等人心中留下无比的震撼。   丹霞一般的石林之后,却看见浩大无边的水泊。第一眼看到它时,景天简直以为头顶湛蓝的青空忽然坠地,化成这明镜一般的澄蓝水面。不过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湖泊不同,在这鲜艳如碧的澄澈水泊里,成片地生长着无数的胡杨林。   初冬时节,这些胡杨的叶子全都变成金黄;景天御剑飞天,从高空俯视下去,只见这些金黄胡杨林延伸入湖,蔓延回转,就好像是一种纯净明澈的极品鲜黄颜料,十分自然地漫延入古砚台,在一汪碧水中漂移、散落,复又汇聚——天帝造物主以如此博大的大地为舞台,在这个巨大的尺度上给景天等人呈现了一件鬼斧神工的精美工艺品。   景天惊异于这个景观的雄丽和壮美,便忍不住问紫萱这是哪里。和以往一样,无所不知的女娲族传人没有让他失望。俏丽的紫萱回答他,这是塔里木河。   将塔里木河抛在身后不远,便看到蔚蓝天空下天山山脉雄浑巍峨的身影。本来景天御剑天空,所有景物都在脚下,但等靠近天山,同等的高度却只在它的山腰。景天此行要去的蒐雷孜雪峰冰风谷,常年为冰雪覆盖。蒐雷孜雪峰之前,无数相对矮小的雪山整齐站列,从天空望去好像雪盔雪甲的士兵。将它们和挺拔天表的蒐雷孜雪峰相比,则蒐雷孜雪峰就像傲视四方的雪神,其他雪山都是它的仪仗队,在它的威仪面前恭敬而谦卑。   蒐雷孜雪山噍蛲而崔嵬,纵然之前蜀山弟子已经描绘了详细的入山路线,初入雪峰的景天等人也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在雪谷雪径中乱转了许久,这才找到蜀山弟子描绘的入口,从而踏上了前往冰风谷的正途。   当刚进雪山的惶惑和陌生感过去,景天便渐渐熟悉了在雪山中行走的窍门。在干滑难走的雪径中,聪明伶俐的少年很快利用了他的御剑术,发明出“御剑滑雪”的法门。御剑如雪橇,于是原本跋涉艰难的雪道顿成坦途!御剑滑雪,犹如乘风而行,一路飞滑,冷寒的山风迎面吹衣,景天不禁快意之极,忍不住大叫道:   “御剑滑雪,连蜀山弟子都不一定会,哈哈,我真聪明啊!”   “哈哈,古有列御寇乘风而行,今有景大侠御雪飞行——”兴奋之下,景天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心,声音不要这么大!”紫萱忽然焦急地提醒。   “为什么?”景天十分疑惑。   “容易引起雪崩……”话音未落,四周原本宁静的雪崖冰谷突然一阵震动,脚下本来好像坚实无比的雪道岩石猛然崩裂!紫萱和雪见滑翔在前面,雪道崩塌之时先掉下前面并不算深的雪谷。景天则没这么走运,因为他刚才极力御剑速度飞快,当道路开裂脚下一空,没能稳住身形,霎时间就朝旁边的高崖外侧掉下去!   “啊!”眼见景天坠崖,跟在后面的龙葵大急!她猛地扑了过去,本能地一把抓住景天——直到抓到景天的手,龙葵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鬼灵,身体无形,怎么能抓住哥哥的手?”一念及此,龙葵万念俱灰!   只是,出乎她意料,就在一刹那间,她只觉得身体被带得往前一冲——她竟真真切切地牢牢抓住了景天的手臂!   “呀!为什么?!”龙葵惊喜若狂,可惜此时根本等不及她细想,她那刚刚凝成实体的身躯就被景天下坠的重量一起带下悬崖,重重地摔落在崖下的雪地里!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呻吟,两人一起摔在雪地上,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就在这时候,山谷中忽然飘起了雪花。北地硕大的雪片如玉如棉,从天空飘坠,纷扬着落在了景天和龙葵的身上。刚落下时,雪花被景天身躯的热力煨化,消融成水;只是渐渐地,雪越下越大,落到他身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他的身躯便慢慢变冷。   这时候,躺卧在他身旁的少女,当洁白的雪花落到娇躯上时,却是穿身而过,毫无阻碍地飘零在地。在那里,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正如白雪中盛开的血色梅花。刚才那一刻少女凝结成的梦想已久的身体,这时却已经烟消云散。   正是:   〖纷纷雪落人飘坠,   同死生,   共玉碎。   前尘后世君莫问,   柔肠百结如醉。   情丝未断,   尘缘难了,   萦绕千千岁。   舍却残生犹不悔,   身已空,   尽成泪。   路长梦短无寻处,   总是情愁滋味。   眉间心上,   柔肠百结,   尽付东流水。〗 第五十八章 落红伤神,萧索琼华消息   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景天先悠悠地醒来。   “小葵?”他痛苦地挪动了下身躯,嘟囔地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反应,他艰难地侧过脸来,一眼瞧见躺在旁边的安详少女。   “小葵,你醒醒——”景天担心地伸出手去,想摇摇她的身体。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龙葵的身躯时,他却忽然愣住了。   “不对!”景天忍不住叫出声来,“刚才明明有身体的!小葵明明握住我的手的!”   “嗯?”景天的叫喊终于把龙葵从昏迷中吵醒。她缓缓地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年。   “你醒了?你没事吧!”景天忽然觉得身上也没那么痛了,连忙挣扎着勉强站了起来!   “哥哥。”龙葵叫了一声哥哥,也从雪地中起身。这时候,她已经回忆起来一些事情,于是起身时发现自己依旧轻轻飘飘的,眼中便流露出迷茫和痛苦。   “哥哥,小葵刚刚是做梦吗?我记得似乎有了手,可以抓住你,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可惜、可惜一”龙葵目光闪烁,幽幽叹息,“可惜这终究是梦啊……”   “不是梦!”就像跟什么人在较劲似的,景天叫道,“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手,是真的!小葵!”   “哥哥……”看着景天声嘶力竭的样子,龙葵虽然泪光盈盈,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抑郁难过。“哥哥,”她含泪微笑道,“小葵知道的,一定是梦,因为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什么的,小葵习惯了。”少女的语气平静而镇定,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只是专注地安慰少年一样。   看着强自镇定的少女,景天的胸膛里忽然有一种暖暖的、酸酸的感觉在悄悄酝酿,转眼这感觉就从胸膛扩展到全身,将自己整个包裹,感觉既温馨又伤感。   “小葵,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要抓住我,一起掉下来,把身体……弄伤?”   “哥哥!我是鬼啊!”好像听到哥哥说了什么笑话一样,龙葵罕见地扮了个鬼脸,似雪见那般笑哥哥道,“哥哥也想不到吗?我跳下来是不会受伤的!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身体,是抓不住你的手的,根本一点忙也帮不上。小葵真笨……小葵就是个整天只知道做美梦的傻瓜鬼啊!”   “不是的!”景天急道,“小葵!你真的抓住了我!多亏了你我才没有受什么伤!”   面对激动的哥哥,龙葵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睁着澄净无比的眼眸,盯着景天的脸庞,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细看了良久,才忽然有些痴痴地说道:“哥哥,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小葵妹妹多想让你摸摸我的脸……”   “小葵……会有这一天的!”口里安慰着龙葵,景天却忽然想起来,他当初在城隍庙中初见龙葵时,似乎也碰触过她的身体。只是现在想来,当时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此时若当证据说出龙葵自然不信,还会以为自己在骗她。不过既然想起这事,景天就变得更有底气:“小葵,既然有过身体就有希望,慢慢来,不要着急!”   “嗯!”习惯了绝望的少女,为了不让哥哥伤心,十分乖巧地点头答应。不过,就在这时,景天一转脸,却发现刚才龙葵躺卧的雪地上,竟有一片鲜红如梅的血迹!   “是血!”景天惊叫道,“小葵!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哎呀!”景天忽然反应过来,大喜叫道,“小葵,你刚才真的不是做梦!如果没有身体,怎么会受伤?!”   “真、真的?”龙葵忽然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真的!你看!”景天指着地上的血花,“你一定曾经修炼出身体,这血迹就是证明!”   “可、可是我并没有去修炼啊?”   “不一定是主动修炼!”忽然之间仿佛有无数的蜀山道家典籍在景天眼前飞舞,“小葵,按道家的说法,人的日常寝食坐卧,无一不是在修炼。就连我翻过的那本《葵花宝典》,都说种植葵花的过程中,自有天地真义在内。对,对!这一定是你千年来有很强的执念想要拥有身体,到刚才功德圆满,便有了身体。就算刚才暂时摔没了,你的修炼积累还在,不要急,继续加油,很快的!”   “真的吗?”听了景天的话,龙葵有些半信半疑。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便轻轻地摇头:“哥哥,以前小葵寄住在魔剑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跟随一位昆仑山的仙人。这仙人叫紫英,是古时琼华派的高人。紫英仙人经常跟我说,要我不要有戾气,不要有执念——”   “鬼扯!——哦对不起,小葵,我不是在说你——别听什么紫缨白缨胡萝卜缨的瞎扯!什么仙人?我看是仙人跳差不多!居然叫你不要有执念!”少年气急败坏,“我看啊,那琼华派真不靠谱,否则怎么会听蜀山派的师兄在议论,说琼华派曾出现严重的断层,现在整个教派无论是教义还是法技都似是而非,整天的任务就是寻访以前老琼华派失落的典籍和法宝。听说还一直找什么双剑——什么双剑这么厉害啊?所以啊,我看琼华派的人就从来不靠谱!”   “所以,小葵,”景天看着少女,言之凿凿,“不仅你不要听他们的歪理邪说,将来哥哥我遇上谁自称琼华派高人,定然也打得他满地找牙,绝不跟他多话!”   “哥哥……好的,小葵一定听你的,哥哥别生气了——”龙葵柔声求恳道。其实,在她的心底,还是挺感激紫英大哥哥的。这位神光爽迈的琼华仙人,真的帮自己化解了不少戾气,让自己过得不那么痛苦。不过,现在眼见哥哥怒气勃勃,一心为自己好,自己也就不再坚持,省得让哥哥继续生气了。   龙葵本以为哥哥不再生气,却忽见他神色黯然。他看着龙葵飘然若絮的身体,又瞅一眼地上的血迹:“妹妹,都是我的错,害得你……”   “不要!不要这么说!”龙葵变得非常不安,“哥哥,又不是你故意的,千万别伤心。我、我……就算我有过身体,也是我自愿放弃的。”   “小葵……”景天的声音有点哽咽,“你怎么这么傻?这可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傻吗?我也不知道……”龙葵平静地说道,“也许这身体就是为了救你而生的,现在你平安无事,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看到她这样子,景天十分难过。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拍着胸脯大声承诺:“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人!”   “谢谢哥哥!” 第五十九章 险中求活,色冷冰魂玉骨   不久之后,雪见和紫萱、花楹也循声而来。见到她们,景天叙及方才之事,雪见和紫萱十分感慨。经历了这一遭生离死别,雪见对景天和龙葵的亲昵,已无之前的妒念。此后众人重整旗鼓,更加谨慎,努力辨别着日月天光和山脉的走向,往冰风谷寻去。   越往山里走,道路愈加艰难。开始犹能在雪道上行走,不致滑倒,但渐渐踏上冰川,雪粉渐少,脚下俱是透明光滑的寒冰,一个不小心,便身不由己,飘然远逝,等爬起来重归正路,又要跋涉很远。   越往山里走,视线也逐渐局促。之前抬头远望,还能看见雪山和蓝天交界处飞扬的雪粉,但现在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混沌、刺眼,而山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北地的寒风凄厉呼号,在地形复杂的冰川雪谷中横冲直撞,吹到景天等人脸上时,真个犹如冰刀一样。虽然在此时,雪见和龙葵身为灵体,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但那冷风如刀,凛冽吹拂,倒好像要将魂灵吹散一般。飞在空中的花楹,努力支撑了一段路,那幼嫩的羽翼终于抵挡不住雪山的冰风,只好接受景天善意的邀请,蜷缩在他的怀里。虽然少年的葛衣未必能抵挡多少寒冷,但当小脑袋紧紧地倚靠他温热的胸膛,聆听那个有力跳动的声音,便能给自己带来莫名的安定和温暖。   虽然行路越发艰难,但景天等人心中却愈加高兴。因为根据先前的消息,纵横凛冽的冰风,正是蒐雷孜山冰风谷的特征啊!果不其然,就在半摔半滑地走出七八里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处隐藏在深山冰谷中的冰湖!   藏在雪山里的冰湖,占地并不甚大,只宛如江南水乡的池塘,但因为隐藏在如此高渺冰寒的难得雪峰中,不大的冰湖也有了自己独特的气质。透过飘飘洒洒的雪花,景天看到这片圆形的冰湖就像一只雪亮的铜镜,静静地跌落在周围如瓷如玉的雪山盆地中。靠近湖岸的地方并没有完全冻住,那些散碎的冰渣在湖水中浮沉汇聚,形成了青白相间的纹理,看上去就好像古镜边缘繁复纠结的花纹。   天上的雪花还在不断地落在冰湖上,远远地望去就好像飘浮着幽渺的白色迷雾。令人称奇的是,如果凝神眺望,就会看到湖中冰面上,竟好像真的蒸腾着袅袅的白色水雾,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真令人想不通。   到达了冰湖,景天忙招呼众人隐藏身形。借着山壁和雪丘的掩护,他们屏息往前行走。纷扬的大雪掩盖了行迹,在浩大的雪山中,他们这一行人犹如沧海一粟,渺小得不值一提。小心地潜行,直到走在最前头的景天终于发现那个令人咬牙切齿的身影!于是他回身一摆手,所有人都立即伏身于厚厚的雪层中,不顾彻骨寒凉,先隐藏住自己首尾,再静静地观察敌情。   不得不说,邪剑仙真是个天生邪物!在到处银装素裹、圣洁无比的飘雪白山中,他依旧邪气冲天独树一帜!那些天空落玉如棉的洁白雪花,根本飘不进邪剑仙方圆十丈;相比之下景天早就被雪花装饰包裹,几乎与整个雪山融为一体!那个枯槁扭曲的邪剑仙就像一朵火烧不毁、水淹不死、雷劈不断、药毒不尽的恶之花,得意扬扬地在冰山雪湖间野蛮生长,那么突兀、那么刺眼!   不过和邪气直冒的邪剑仙相比,他旁边那座天然冰床上静静躺卧的少女躯体,就仿佛一朵汇集了天地间最纯净、最完美的力量塑造出来的清雅明丽的花。虽然她无法发出一言,无法移动一指,却无时无刻不在向这个宇宙静静地散发着最明净、最圣洁的光。一时之间,景天都看得有点痴了。   “喂!”面对景天的痴看,雪见之灵明明知道是在欣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吃醋!   且不说景天这行人在这边静静地潜伏,再说邪剑仙。机关算尽夺来雪见的躯体,对他来说简直比毁灭掉蜀山派还要开心!他现在都有点对以前的行为感到羞愧:   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布下那么大的局、引起那么大的场面,去攻击蜀山拜剑大会?现在想来,那恐怕很有意气用事的成分。最明智、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夺来这个据说是神界神树之果的极品娇躯!   “为什么以前的大计屡屡失败?为什么总像个过街老鼠般憋屈?”邪剑仙痛定思痛,总结为没有一副好身体!现在这个汇集了天地间最纯粹、最精华灵力的身躯就摆在自己眼前,只要自己接下来成功注灵,让万千最邪恶的魂灵汇入天地间最好的身躯,那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邪剑仙注意到,以他自个儿枯木古井一样的心魂,都能发现这娇躯惊心动魄的绝美,那以后想要达成目的,还需要力敌?只要稍施美色,就……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每次想到这邪恶得意处,毫无道德观念的邪剑仙就像个傻瓜似的嘿嘿笑起来。   犹如鸬鹚般耸肩嘿嘿笑了一阵,邪剑仙便张牙舞爪,开始继续他的注灵邪法了。而这时候,埋伏在雪地里的景天等人,还不知道邪剑仙之前已经经营了好几个时辰,现在看起来他刚开始施法,只不过已经是最后一步,很快就能完成借尸还魂的邪法了!   这时候,景天几人还在悄声商量。景天说:“雪见,我在正面引开他的注意力,你从那边——对,就是那边,绕到后面去,偷偷进入自己的身体。大功告成后,你回到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冰风谷入口等我们!”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进入自己的身体呢?”雪见有些迷茫。   “你闭上眼睛撞过去,努力地想着身体和魂魄合一就好了。”对这点,龙葵十分有经验。   “好!你们也要小心!”雪见便悄悄地起身,借着旁边雪丘和冰川的地势,猫着腰悄悄绕了过去。   目送雪见片刻,景天便回过头对紫萱道:“紫萱姐,你和龙葵在这里接应就好,不要过去了。”   “为什么我要待在这里?我和你一起去!”难得地,龙葵对少年的意见表示反对。   “小葵,我们只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这样我一个人就够了,事成也好脱身,人多反而不好。”   “可是……你一个人,很危险的!”龙葵满脸担忧。   “这是错觉!”景天决然道,“邪剑仙太厉害了,我们怎么都打不过他,这时候不等于去的人多就更安全。人多了,反而大家都危险。好啦!听话,”景天看着龙葵和紫萱,不容置疑地道,“放心吧!我以前在渝州没事时也干过些偷鸡摸狗、劫富济贫的事儿,这活儿我熟!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吧,万一出了意外,也算一支伏兵!”   “好!”紫萱毫不拖泥带水,看着景天道,“这等机灵事你来做最合适。一切小心!我和龙葵在后掠阵,如有意外会来接应你。你——”本来想叮嘱少年千万不要恋战,不过一想,这一点对景天来说根本不用别人提醒,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你去吧!”   “好!”景天轻轻地站起身子,往前面走出三丈多远,忽地摸出一块刚才在雪地里摸到的小石头,一扬手,就朝那邪剑仙扔去。因为距离有些远,景天准头稍差,那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一声却打在雪见肚子上!   “罢了!”景天一见,脸一红,“这暗器功夫,以后还要跟雪见多请教啊!”   “什么人?!”虽然没扔准,但还是惊动了邪剑仙。只听他大喝一声,猛一回头,却见景天正袖着手,贼忒兮兮地朝自己笑!   “呃……”   说真的,此刻对邪剑仙来说,哪怕回头看见一头凶猛的雪山巨兽,都不会觉得如何奇怪,但偏偏看见景天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伫立在自己眼前,还满脸嬉笑——于是邪剑仙一愣,脱口说出一句连自己都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   “你来啦?” 第六十章 邪前弄险,只为濯魄冰壶   不过,邪剑仙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暴跳如雷,吼道:“好个小贼!真是阴魂不散,老子跑到这深山老林里,你还敢追来!”一边叫骂,他一边朝少年身后瞻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高手一同前来。不过呼啸的狂风和飘扬的雪花,影响了他的灵觉,邪剑仙一时也没看出什么来。   “哈哈哈!”见邪剑仙喝骂,景天想到要跟他斗嘴拖延时间,便仰天张狂大笑,摆出一副比邪剑仙还猖狂的姿态,铆足了劲儿大叫,“知道小爷阴魂不散就好!老贼,听好了,你快把镇妖剑给交出来!”   “你疯了?”邪剑仙怒极反笑,是那种嘎嘎嘎的刺耳狂笑,“哈——可笑!你这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还敢跟我邪剑仙上门讨债?真是不知死活!”   “哼!”景天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拔魔剑,只是负手而立,微微笑道,“邪剑仙,我敢来自是有克制你的法宝,你最好一”慢条斯理地说时,景天已经注意到那个女孩儿的灵体,已绕到邪剑仙的身后,轻如灵猫般朝冰床上的躯体靠近……于是景天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见他这副做派,邪剑仙的整副心思却还真的都被吸引过去。他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这事情也太过奇怪。“不合理啊……”邪剑仙暗自琢磨,“这臭小子虽然可恶,但应该也不傻啊,没理由会万里迢迢追到我这儿来送死啊。难道、难道他想借老夫之手就此辞世,继续前往鬼界幽都捣蛋?也不对啊……哎呀!难道是——”邪剑仙突然想起了上回拜剑大会,这少年有如神助,忽然狂性大发,竟然把雾魂之主那个老不死的都打败了,难道这一回……   一想到这个,邪剑仙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怎么样?老头儿,你最好还是乖乖地把剑交出来吧!”见拖住了邪剑仙,景天便啰啰唆唆,故意找他说话。这时候,他看见雪见已经轻轻地立在了冰床旁,低头看着冰上的自己,一时似乎有些出神。当然,景天肯定不会以为少女这时候在发呆,雪见这时候一定在聚精会神,准备投身注灵吧!   “快点、快点……”值此紧要关头,刚才嬉笑怒骂的景天也不禁十分紧张,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只要再过一小会儿,雪见就能成功了!   不过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景天虚张声势太过成功,那邪恶非常的邪剑仙竟决定暂时不惹这神神鬼鬼的少年,说了一句“不要靠近,否则休怪老子无情”,便准备转身,继续自己的邪法。   “不好!”见到他这动向,景天大惊失色,紧张之下竟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脱口叫出声来!   “嗯?”听到他惊叫不好,邪剑仙止住了扭转的身形。他盯着有些慌张的少年,脸上疑云渐生!   见他就要怀疑,而那雪见还在犹豫,景天不由得大急!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了,顿时空手一扬,大叫道:“老贼,看法宝!”   “嗯?”邪剑仙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他那如燃金焰的幽目邪瞳瞬间一缩,极力朝少年抛扬的轨迹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是……莫非是激射无形杀机的‘十方封魔斩’?”被景天刚才一铺垫,邪剑仙也变得有些神经兮兮。谁知道,正在他疑心生暗鬼极力观望之时,却忽听得背后突然“哧溜”一声响动!“嗯?”邪剑仙猛一回头,正见到本应毫无生机的少女躯体,竟坐起来往冰床下溜去!   “可恶!”邪剑仙恍然大悟,再也顾不上研究臆想中的大招,恼羞成怒之下杀心顿起,朝雪见怒吼道:“我杀了你!”说着话,他一扬陈年枯树根般的可怖利爪,便向少女兜头砸去!只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背后一缕劲风袭到,带着无穷的犀利杀机,直扑自己心脏位置的魂府而来!这正是景天蓄谋已久的真正一击,借此让复活的雪见有暇脱身。   景天精心准备的这一击,连邪剑仙也不敢怠慢。传自神界第一战将的炫烈剑气,如果真打实在邪剑仙的核心部位,也会让他遭受重创,没有个十几年恢复不过来。于是,纵然满心不愿,邪剑仙只得放弃对雪见的攻击,身随意动,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少年这阴险无比的飞蓬剑气。   高手对招,机会只在一瞬间。邪剑仙错过了这次攻击,那复活的唐雪见瞬间就跑出很远。而这时躲在后方的紫萱,暗中在雪见和景天的身上施放了一个加速法术“仙风云体”,便让他俩朝相反的方向逃得如疾风掠草,在邪剑仙一躲闪间早跑出好几丈远!   “老妖魔,”那扭头就跑的少年一边跑时,还不忘一边奚落这个生死仇敌,“刚才我那一扬手,其实没什么东西,不是想诓你,只是想教你一个道家义理:‘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怎么样?好心吧?你不用谢我!”   “哇呀呀!”邪剑仙被少年超出意料的无耻所震惊,一阵气急攻心,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一时竟忘了追击。这一下,又被景天和雪见争取了时间,转瞬各自向前蹿出好远。   不过,邪剑仙毕竟是邪剑仙。一看眼前情形,他立即放下雪见,转身专朝景天追去。这一下,身形如鬼魅般闪动的邪剑仙,很快就追近了景天。   见他如附骨之疽般穷追不舍,景天顿时大惊。本来以为邪剑仙这样的身份,见事不可为不会对他这样的小人物苦苦追杀,谁知道他竟真个不依不饶。于是景天惊怒之下,一边逃窜一边回头骂道:   “好个邪剑仙,本来以为是个人物,谁知竟跟我一个小辈为难!”   “哈哈!”邪剑仙仰天狂笑,叫嚣道,“死在我手上的‘小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呀!”这下景天是真的震惊了!他回想起拜剑大会后重楼相告之语,说在上古诸神之纪有过一个预言:域外心魔成长壮大之日,便是世界彻底毁灭破碎之时。现在看来,真的麻烦了,这邪剑仙不仅强大,还够无耻够没底线,那还真可能造成无边浩劫啊!   当然,日后什么无边浩劫已和他无关,他现在就已经大祸临头了!那邪剑仙一溜烟追近,便扬起利爪,顿时便朝景天拍去!这一记若让他砸实了,景天不死也重残!不过,景天这时候已顺利逃近紫萱、龙葵埋伏之地,见邪剑仙出手攻击,紫萱和龙葵飞身而出,各出兵刃,将邪剑仙的迅猛一击稳稳架住。景天得了喘息之机,赶紧拔剑反身加入战团,三人和邪剑仙斗在了一起!   待近身剧斗之时,让景天和紫萱等人心惊的是,这邪剑仙比上回在蓬莱和蜀山出现时更加强大难缠!景天觉得,这老怪物简直就像有什么特殊本事,自身的力量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动增长。于是,这番雪地缠斗,还没等邪剑仙动用什么灵魂法术的撒手锏,就已经让景天这一方抵挡不住了!   而在这剧斗之中,有一个可能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那就是邪剑仙兵锋所指之人,竟并非跟他苦大仇深的景天,而是那个后来才加入战团的紫萱!可能连邪剑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紫萱就冒火,恨不得把所有攻击都招呼在她一人身上。纵然乃是绝世凶灵,他也不会知道这是六界六族中一个隐藏得很深的规律:因为三皇大神之女娲在上古大事中所作所为,已让后世所有族群的杰出之士,都天然地愿意跟女娲族后裔传人亲近,同时也让所有族群的邪恶之人都天生地憎恨厌恶女娲族人!因此,这汇聚了当前世上最邪恶、最污秽灵魄的邪剑仙,正是紫萱的天然仇敌!   斗得一时,那邪剑仙拼得挨了景天一剑、龙葵一斩,突然爆发出一招可怕的邪灵震荡!积怨已久的邪灵,爆发出强大的风暴,巨大的雷鸣声中黑云崩腾、血光闪烁,顿时将邪剑仙的敌人全都震翻在地!这当中,只有景天紧急中用飞蓬的剑芒抵挡住邪灵的咬噬——上回火鬼王击伤他,让他懂得如何更加清醒地面对危险,还有雪见身上与生俱来的星辰守护也发挥了作用,暂时避免了可怕邪灵的进一步侵蚀!   只是这一招邪灵震荡邪剑仙筹谋已久!虽见景天和雪见暂时逃脱,但邪剑仙最痛恨的紫萱已被震翻在地,正花容变色忍痛不已,邪剑仙见状顿时大喜!他毫不容情,乘胜追击,朝受伤倒地的女娲族人出手了!   巨大的利爪闪烁着寒光,还带着魅惑人心灵、能让人肢体暂时麻痹的邪恶黑雾,一齐朝紫萱如泰山压顶般拍来——这一刻的态势,无须细细描述,只知道无论是杀人如麻的邪剑仙还是身经百战的紫萱,都清楚地判断出,这一招避无可避,纵有镜花水月盾护身,神秘的女娲族人必死!水盾之名,镜花水月,这时看来就像一个谶语。   在这一刻,一直十分强大的紫萱,心头忽然泛起些奇怪的感觉。她以前经常嘲笑那些小说戏文,提到什么英雄豪杰就义时,眼前定然闪过无数场面;但等到自己濒临绝境之时,竟然奇怪地发现,自己眼前真的闪现出无数的场面。里面有那个人的前世,有这个人的今生,有花前月下的短暂欢愉,有生离死别的无尽悲伤,甚至还有安宁村那一晚和少年景天的飞觞醉月。不过种种的光怪陆离走马灯般闪现之后,最后定格的那一幅,却是粉色莲蕊中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真的要死了吗?”   此行本知万难善了,但没想到和景天一同费尽心机之后,还是难逃一死!此时的紫萱心中,不仅有着本能的恐惧,还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愤恨、酸楚和不甘心:   这老天,真不公。她紫萱为了一点可怜的、不过是正常人的幸福,在数年的机关算尽之后,迎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第六十一章 魔尊惊敌,高言啸虎之风   当此紧急之时,在场之人只有景天尚有一救之力。虽然雪见暂时也能行动,但毕竟乃是女流。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就算她比一般女子更快反应过来,也实在来不及了。也幸亏景天机变百出,一跤跌倒在地,眼看邪剑仙挥爪要杀死紫萱,情急之下,也来不及运用什么繁杂法术,几乎本能般在腰间钱袋里一抓,奋力一投,便是一招“乾坤一掷”打了出去!这时候邪剑仙还忙里偷闲欣赏女娲族人濒死的恐惧表情,无形中便给他可趁之机!   “找死!”感应到一道金光带着铿锵声破空而来,邪剑仙头也没回,冷喝一声,冥冥中便忽有一只白森森的骨爪凭空出现,瞬间将少年击来的金钱悉数收拢掌中,随后轻轻一捏,便有无数铜粉从白骨的指缝间泄露飘散!   “受死吧!”见景天还敢相救,邪剑仙也不敢再耽搁,顿时扬起利爪,就往紫萱胸膛前刺去!   “呼……”眼见大限将至,本来满腹不甘的紫萱,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轻松和坦然。   只是,想象中血肉横飞的景象没有到来,倒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邪剑仙突然倒卷飞回,几个踉跄,差点一跤也跌在地上!景天目睹此景,若不是深知此人就是世间最邪魔的存在,都要以为邪剑仙中了邪!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真正原因。悄无声息中,一个神色冰寒的黑袍男子从天而降,凛然如山站立在邪剑仙和紫萱之间!   “重楼!”景天一见此人,顿时大喜过望!   “阁下是什么人?”邪剑仙却又惊又怒,刺耳地叫道,“阁下三番五次坏我大事,意欲何为?”   “杂碎!”重楼都没拿正眼瞧他,“就你这东西还敢妄论‘大事’!”   一听这话,邪剑仙暴跳如雷,叫嚣道:“我让你三分,你却如此嚣张,今日之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哦?”重楼虎目中寒光一闪,盯着邪剑仙,森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想死吗?”   “……”被他一瞪,已是极阴邪灵之体的邪剑仙,却依旧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哼!今日且不与你计较,”邪剑仙强撑场面道,“来日本仙定要与你比个高低!”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却已化作一道黑紫色流光,倏然远遁了!   见他逃跑,重楼并未追击。他随意朝邪剑仙逃跑的方向看了两眼,眼神中充满一种讥讽的味道。邪光远遁,重楼转过身来,看到跌在地上的紫萱,则脸上犹如岩石般硬朗的肌肉稍稍放松,关心地问道:“站不起来?受伤了?”   “不碍事。脚有点扭伤。”紫萱忍着痛,勉强站立起来。   “是刚才那东西伤的?哼!我不该让他轻易离去——”重楼一挥袍袖,立有一道橙红的光辉落在紫萱身上,恰似三春丽日,顿时就将她身上所受的邪灵伤害驱除得一干二净。   “多谢。”紫萱灵活地站了起来。说起来,对于重楼身份,紫萱自是知道,只不过她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位号称“六界第一煞星”之人,会对自己这么友好——这种友好,可不像出于人本能的善心。虽然他前后对自己的话语寥寥,但还是能很清晰地体察到,那种超出一般友情的关心。“难道……”洞悉世情的女娲传人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暗地又羞又恼,一时竟不想看他!   紫萱这厢情思百转,景天却在那厢对龙葵和花楹的伤势束手无策。他见重楼治好了紫萱,便赶忙叫道:“重楼,你也帮小葵和花楹治疗一下吧。”   “哼!”没想到刚刚助人为乐的魔尊,听景天这么请求,却很不高兴,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怎么啦?”景天见此十分惊讶,“你能为紫萱姐姐疗伤,怎么就不情愿多救两人?……啊!是了,”景天好像恍然大悟,“一定是你法力不够,刚才用光了,要等一阵子才能恢复。好吧,是我错怪你了,既然这样,你慢慢恢复,不急。”   “……”纵横六界、心如磐石的魔界魔尊,听了少年的话,却忽然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   “这家伙!纵然转世轮回,还是这样!”想到这个,本来恨铁不成钢的魔尊,心里竟忽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温暖感觉。于是他没有再推辞,回手几道红光,就将龙葵、花楹遭受的邪灵侵袭给彻底净化治愈了。   “谢谢谢谢!”见重楼出手,景天忙不迭地点头称谢,“我说呢,看你也挺威武雄壮,不像是法力不济之人!”   “哼!”重楼不愿再与他言语纠缠,只是对他手一点指,冷冷说道,“你!过来一下!”   “我?”景天一愣,不知道他要干吗。张了张口刚要相问,却见重楼袍袖一拂,已然转身朝一边走去。景天见状,也只好乖乖地跟了过去。   等重楼走到一棵挂满雪角冰凌的苍松下便站住脚,转过身来看着景天,斥责道:“还是这么没用!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哎呀重楼兄,话不能这样说吧?”景天辩解道,“那邪剑仙很强的,我打不过啊。说起来这次也幸亏有你,不然我们就完蛋了。”   “哼!你太不像以前的你了。”重楼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以前的我?又来了!”景天最烦重楼的就是这一点,老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他生气道:“以前的我怎样我不知道,但你也不要太威风,如果有你这样的修为,不要说邪剑仙,我连你都不怕!”   “哈哈哈!”没想到重楼听到他这句话,却十分开心地仰天大笑,直震得头顶松枝簌簌雪落,“好好好!那你就记住你今天的话!哈哈!”   “喂!小声点!”景天看着大笑的魔尊,不满道,“声音太大会造成雪崩,你连这都不懂!”   “呃!”重楼的笑声戛然而止,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景天。   对于他愤怒的眼神,景天假装视而不见,只顾提起另一个话题:“重楼啊,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们每次遇到危险,你都能及时赶到?真是太巧了!”   “哼!什么太巧了?那是我在你身上留下了魔灵刻印。”   “魔灵刻印?那是什么?你刻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景天赶忙撩衣服就要检查身体。   “哼!这可不是刻在身上。”看着手忙脚乱的少年,魔尊哂笑道,“你记不记得在蓬莱之时,我在你身上施展了‘古梦雷觉’?”   “哎呀!我想起来了!”景天停住了无谓的检查,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就是魔灵刻印!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我后来连做了几天怪梦,还一直想着是不是去看看大夫,开点宁神少梦的药方子,现在终于知道病根了!你怎么能随便——”   “闲话少说!”对少年的絮絮叨叨,魔尊大人也十分头疼,赶紧挥手阻止。看着眼前的少年,重楼沉默片刻,忽道:“我魔务缠身,未必每次都赶得及。那就教你一招吧!”   “啊!真的?多谢!你本事那么大,一定是非常厉害的招数!”   “厉害?别高兴太早,看好!”重楼一甩袍袖,顿时半空中飘落无数金边紫纹的字符光晕,在皑皑白雪的背景下十分绮丽地从景天头上灌顶而入!这时景天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连串的影像动作,片刻后一个十分华丽精妙的法术宛如从心底浮出水面,就此鲜明地刻印在心中。   “明白了吗?”重楼问道。   “就这样?”景天有点不敢相信。不过他看了看重楼镇定自若的表情,便凝神返察心底——这一“看”,他却大吃一惊:“倾、国、银、弹、波,‘乾坤一掷’的强力版本……哎呀!”   “有什么问题?”见景天忽然惊呼,重楼一愣。   “重楼,你老实说,你和那蛮州老赌棍究竟是何关系?”   “……” 第六十二章 孤标傲世,难遣半生幽怀   “蛮州赌棍?”重楼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是啊!‘乾坤一掷’可是他教我们的!”   “……”饶是重楼修为高深,这一下也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才道:“这倾国银弹波,本来就是你前世在人间学会的。我刚才看你对邪剑仙施展的那一招,似是而非,便让你重新想起来罢了。”   “哦?嘿嘿,我前世学会的,那一定很厉害吧!”   “厉不厉害,我怎知道!”   “咦?你偷学过去,难道没用过?”景天不相信。   “哼!”重楼冷笑道,“我怎会用这种无聊招式!”   “无聊吗?我倒不觉得。”景天对这拿钱砸人的法门细想想,叹道,“我不觉得无聊,只是觉得有点无耻罢了。”   说话间,他和重楼又回到紫萱、雪见和龙葵她们面前。   到了众人面前,重楼看也不看旁人,只盯着紫萱,口中吐出两个字:“保重。”   对他这般关注,紫萱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雪见正站在旁边,这少女如愿复活之后心情甚好,想也不想便直白地说道:“紫萱姐姐,这人对你真好,很关心你,是不是喜欢你啊?”   “住口!”紫萱脱口一声娇叱,却忽然在转瞬之间愣住了——原来刚才重楼也脱口叫道“住口”,自己竟和他不约而同说出同一句话!   “你……”重楼也有些讶然。   不过他也不多话,一甩披风,脚一跺,便平地一声惊雷,整个人顿时化作一道灿烈火光,砉然巨响破空而去!   “紫萱姐姐,他可能真的喜欢你呢!”目送重楼倏然远去,雪见回过头来对紫萱道。   “不可胡说!”紫萱有一丝慌张,赶忙道,“依我看,他只是对这位邪剑仙感兴趣罢了。此人两次出手,都是针对邪剑仙下手吧。”   “紫萱姐姐此言甚是。”景天想起重楼上回在蜀山相告的心魔之说,觉得还真可能是这么回事。他便对唐雪见道:“雪见,这邪剑仙的灵体颇为可疑,恐怕已被邪恶的上古域外心魔浸染。他两次出手,确实只针对邪剑仙。”   “未必吧!”没想到唐雪见却较了真。她仔细想了想,便螓首轻摇,给众人仔细分析:“紫萱姐姐、小天,如果重楼只看重邪剑仙,那为什么邪剑仙独处时不去找他麻烦?上一回在蓬莱,大家与邪剑仙对敌,还有这次我们和邪剑仙争斗,两次都在场的只有小天、紫萱姐姐、小葵妹妹、花楹,还有我。那重楼不可能喜欢龙葵、不可能喜欢花楹、不可能喜欢我,那就只可能喜欢紫萱姐姐!况且刚才一开始时,这怪家伙只给你一人疗伤,为小葵和花楹治疗时还不情不愿。依我看啊,这冷冰冰的家伙根本就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不要乱讲!”紫萱依旧否认,只是语气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坚决。“雪见妹妹,你们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是敌是友还很难说,不可妄加揣测。”紫萱有些忧心,便慎重提醒。   “肯定只能是友啦!”唐雪见干脆地说道,“他救过我们几次了,本事又那么大,如果存着害我们的心,我们早就死光光啦!”   “害一个人,也未必一定要他死。”紫萱继续反驳。不过,虽然嘴上依旧不以为然,但她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个片刻,心神有些茫然。她的眼睛还看着有些不服气的曼丽少女,脑海中却不知怎么浮现出那个凛冽如冰山、行动如野火的高大身影。   “也许,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紫萱想。   再说景天。他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加入她们的辩论,但静眼旁观时心里也翻腾开了:“呃,别看雪见这丫头快言快语,还真可能说到点子上啦。别的不说,重楼这家伙上回在蜀山跟我告别,遁去时用的是不声不响的雾隐之术;但这回跟紫萱告别,却如天马行空,火龙飞天,惊天动地,无比拉风,这里面显然很有问题!只是紫萱姐姐和长卿大哥情比金坚,怎么也不可能接受他这份情意。”   想到这里,景天也变得有些怅然:“唉!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啊!我的重楼兄弟,你命苦啊……不过,”他歪头瞅瞅旁边那个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灵兽,打主意道,“不过兄弟你如果实在中馈乏人,枕边空虚,日夜想讨媳妇,那就等将来小花楹长大了,由我做主说给你,也不是不行啊!”   “啾啾!”这时那小灵兽却不知少年胡思乱想,见他只顾看来,不禁面色酡红,一时竟似筋酥翅软,飞得没先前那么灵光啦。   景天几人在此议论纷纷,那驾火光离开的魔尊又何尝没有些思绪。云路之上,重楼不免想起雪见那句话,便在心中哂笑一声:“无知少女,无稽之谈。”不过正淡然之际,他心中忽然一动,竟想起了一个人。   “她?”重楼蓦然一惊,忽然下意识地想到,好像那位紫萱姑娘的眉眼,和这个人还真有几分相似呢。心中转念,一贯冷峻酷烈的魔尊忽然惊醒,转又有点迷惑:“我怎么会想起她来?”   是啊,这个人的身影,曾经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不知有几百年都没有再想起来。今日被唐雪见之语一勾,这时便俏生生地浮现,仿若又立在了眼前——刹那间,千百年努力不再回想的场景和话语,又如魔界蜃火幻境般在眼前不断闪现:   “你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重楼?我叫女丑!”   “独角龙鱼耶!好漂亮啊!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要一只的?你是为了我才去闯龙潭神泉的吗?什么?不许说不!我就当你送给我的……嘻嘻,太好啦!我骑着正好!喂,别苦着脸啦,来,给姐姐笑一个!”   “重楼,你要去毒瘴泉打穷奇吗?我也一起去,好吗?”   “你不要小看我哦,我可是兽族第一女巫呢!再看不起我,我就放一把天火,把你的眉毛烧掉,过一万年才能长出来!”   “你、你竟偷偷去了毒瘴泉……”   “重楼,你醉心修炼我不怪你,可是你能不能陪我多说几句话?这三年来,你我相见不超过三次,你跟我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五句……我、我女丑就这么没人要吗?!”   “重楼,我要走了。神族放出了十个太阳,再这样下去,人族都要死光了……你放心,三族同源,有我女丑去神界说情,他们一定能听得进的。你等我回来哦。”   回忆进行到这里,忽然间中断。那句“等我回来哦”的刻骨铭心之语,在记忆的虚空中反复回荡,在时间潮水的稳健冲击下,终究陷于记忆的深渊,重归永恒的沉寂。这时候,心肠已硬得如同亘古冰山的魔界王者,眼睛里也忽然有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为什么要等到失去了你,才明白你的珍贵?”   “为什么想要向你忏悔,你却已经不在?”   “无法重来!无法道歉!”   冷寂的天路上,重楼的视线渐渐模糊。呼啸的天风里,那个穿越千古的倩影,最后渐渐和冰风谷中那个端庄娴静的花容玉靥重合,也不知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记忆。   此时此际,重楼只觉得心中压抑了无穷的火气,于是仰天怪啸,发泄般一挥拳,顿有无边火海应手生发,在天云中熊熊燃起!于是这一日,天现奇观,先有赤霞绵延千里,如烈火焚空,又似火玉遍地;俄而霹雳惊天,中有怪声呼号,如同炼狱鬼哭,转眼便是大雨倾盆而下,三日乃止。   天现异象,地方官或当祥瑞报上,或视异兆罪己,还有的趁机攻击政敌。他们中没有一人能想到,这奇异的天象背后,只是一个表面拉风、内心孤独的魔头,偶尔失态发泄而已。   正是:   〖迢迢云路意凄惶,   旧事回思暗断肠。   缘结龙鱼期百世,   谁知鸿雪落冰塘。〗 第六十三章 霹雳烟消,可叹枭雄末路   再说冰风谷中。几经险阻,历尽穷幽,景天终于挽得香魂,让唐雪见再世为人,不禁满心欢喜。原本幽怯如絮的灵魂,这时已活色生香;罗袜生春,轻裾曳雾,鲜活灵丽的少女巧笑嫣然,这时落在少年的眼里,倒觉得好像是自己再世为人一样。此时两两相望,心有灵犀,所有的心意,都溶在这无言的目光里。   正是:   〖冰魂附玉骨,   明月照前身。   劫后重相望,   宛似梦归人。〗   当然,险地不可久留,景天定下神来,赶紧招呼众人离开此地。通向出口时,再世为人的雪见神清气爽,恢复了活泛,便对走在前面的少年叫道:“小天,你可不能再欺负我。我现在可是有魂灵的人,你要把我当正宗民妇看待!”   “扑哧!”听得她这娇憨的话语,紫萱忍不住顿时笑出声来。   “雪见,这话说的,”景天挠着头,尴尬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欺负你,好吧?”   “怎么没有?”雪见不依道,“就在刚才,你还拿石子扔我!”   “啊,那你冤枉我了!我可是为了引开邪剑仙注意啊!”   “那你去打邪剑仙啊,干吗打我?还捡了那么大块巨石,用了那么大把死力,现在人家这里还在痛呢!”雪见作势按住肚子。   “是吗?哪里痛,我帮你揉揉。”景天虚张声势伸手要过来摸。   “讨厌!不要!”雪见急忙跳开,又连连跺脚,真个又羞又恼!   “哈哈!早知道你说不过我。”景天转身继续往前行走,心情十分得意。“这下不敢靠近我了吧?”景天正想着,却忽觉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塞到自己的手里。“咦?”他有些诧异,转脸一看,却见唐雪见正并排走在旁边。这女孩儿,此时目视前方,如同没事人一般,只是脸色微红而已。“雪见……”景天的心中瞬间充盈了一种酥酥麻麻、温温热热的暖意!这时候,他终于理解什么叫“色授魂与,犹胜于颠倒衣裳”,古人诚不我欺!   不知不觉间,眼看那冰风谷的出口便近了。   “好了。”景天心中安定,“只要出了冰风谷,我们便御剑而行,很快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只是话音未落,却见得眼前一阵黑影闪动,转眼就响起一阵刺耳的桀桀狂笑!   “是谁?”众人大吃一惊,赶紧朝那黑影看去——“啊!你是……霹雳堂主罗如烈!”唐雪见一声惊叫,转眼就将眼前的怪物认出来了。对于罗如烈,雪见有刻苦仇恨,可以说爷爷的死和自己与唐家堡的决裂,都因此人而起。所以虽然此刻的罗如烈堕入邪道,变成狐首猿身、手足如枯木的怪物,但唐雪见还是从他的神气和装束一眼认出来了!   “吼!”也不等众人反应,罗如烈就凶猛地扑了过来!当他锐利的枯木爪疯狂挥舞时,空气都仿佛被他撕裂,不断发出“轰轰”的爆裂之声!不仅如此,所有罗如烈踏足之地,地上的冰雪中都好像埋了火药,不断地爆炸,以致冰雪四溅、火焰横飞,一时间也打得景天等人手忙脚乱。   只是,以景天现在四人联手,岂是一个异化的罗如烈就能打败?很快,在众人的配合下,景天魔剑挥舞,剑气四射,很快就将罗如烈逼得步履踉跄,一直退到了冰湖附近,眼看就要落败。   “哈!你这妖魔,不循正道,今天终要死在小爷手下。”景天气势凛然,急催剑芒,想尽快诛杀此獠。只是,就在这时,那罗如烈却恢复了片刻人性,眼神中厉芒一闪,瞬间施展了一个法术,竟就此凭空在景天眼前消失了!   “咦?去哪儿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景天瞬间有些茫然。这时本来在罗如烈身后围攻、现在正面对少年的唐雪见,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景天的背后惊呼道:“小心!”   倏然之间,仿佛福至心灵,景天从对面少女如秋水般澄明的星眸中,看到了身后那个阴影确切的方位。于是他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如闪电般准确地刺进了罗如烈的肋下!   “嗷——”魔剑刺入,如中败革,那罗如烈恍然不觉,仰天一声嗥叫,更加狂暴地张牙舞爪!   这时候,景天离罗如烈实在太近,当这妖魔陷入狂暴之后,就算只是胡乱地动手动脚,也很容易将他打成重伤!紧急之时,景天再也顾不得,探手入钱囊,大叫一声:“倾国银弹波!”随着他手臂奋力向外挥洒,顿时出现无数个灿烂无比的金色光圈,以他为中心,向四外猛烈扩散!金色的光波,碰到雪见、紫萱、龙葵等人时,只若水流无痕,毫无伤害;但一碰到景天施术对象罗如烈时,却刹那间变成凶猛的洪水,瞬间撞击出滔天的金紫色光浪,将这异化的妖魔霎时淹没了!   对于这实力叵测的异化妖魔,景天可丝毫不敢手软。当其他人还没从倾国银弹波的绚烂效果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施展出另一个绝招:“花楹流星弹!”大叫声中,半空里一个黑影应声扑来,如流星般划空而过,狠狠地撞在已经七荤八素的罗如烈身上!顿时,这个身躯庞大的霹雳妖魔就被撞下冰湖,只凭着一点惊人的本能,抱住了湖岸边的半截烂树根,在冰寒刺骨的冰水中垂死挣扎!   见罗如烈败局已定,景天却未乘胜追击。他转过身来,对着唐雪见凛然叫道:“雪见,有人害死你爷爷,害得你和唐家恩断义绝,你看是否此人?”   活泼刁蛮的少女,此刻面对少年肃然无比的面容也收敛神色,依言看了看落入冰湖的罗如烈,然后郑重点头,说道:“正是此人。”   “好!”景天大声说道,“我答应过你为爷爷报仇,现在你应知,我终未骗你。”然后他又望空叫道,“精精师父,徒儿今日杀此仇人,你在天之灵,也终该安息了。”说着话,他便手起剑落,一剑刺入刚有些清醒的罗如烈胸膛,随即飞起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入了亘古的冰湖——这一刻,仿佛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紫萱无语,龙葵肃然,刚才答话的那个女孩儿,愣怔无言中,忽然泪流满面了……   霹雳堂之事,今日终见一个结局。可叹霹雳堂主罗如烈,也算一代雄豪,在修仙日重、武林势微的大势所趋下,想抄捷径,却被邪剑仙所趁,滋生心魔,变为妖孽,最终身败名裂了。   了却罗如烈之事,景天等人便御剑回程。苍穹之中,当景天御剑飞天,那随在剑旁飞行的龙葵忽然怯怯地问道:“哥哥,你不是跟我说过,不要轻易使用乾坤一掷吗?怎么哥哥不仅用了乾坤一掷,还用了花钱更多的倾国银弹波?”   听她疑问,正立在魔剑上睥睨云空的景天,回头潇洒一笑:“该花的还是要花!”   “可是……”龙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景天一摆手打断道:“不用再说了,谈钱伤感情。”   是啊,“谈钱伤感情”,傲然挺立的英武少年悄悄捏一捏腰间飘飘荡荡的钱袋,心道谁要在这时候跟他谈钱,真要伤到他的感情。 第六十四章 安溪潮起,浮生再入江湖   将近蜀山之时,景天十分兴奋,跟众人说道:“夕瑶保佑,雪见终于重返人世。我们现在该继续找灵珠,毕竟只剩下一个水灵珠了。”   “可是……镇妖剑到哪里去了?”紫萱看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少年,没有附和,而是有些忧心忡忡,“阿天,镇妖剑如此重要神器,邪剑仙和罗如烈竟都没带在身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听紫萱这样一提醒,景天也是一愣:“对哦!邪剑仙这个大魔头不惜围攻无极阁夺取镇妖剑,可见这把剑器事关重大,它的下落也很重要。”   “不是‘也很重要’,是更重要!”紫萱字斟句酌地说道,“你想想,因为五灵珠对我有利但对敌无用,敌人不会起意抢夺。但镇妖剑不同,它是神界利器,得到它的任何一方,在敌我实力消长中可以占尽优势!”   “没错!还是夺回镇妖剑要紧。”景天表示认同。不过他话锋一转:“不管如何,蜀山消息更为灵通,我们还是先回去问问徐大哥的意见,再决定接下来的行程。”   “好吧……”现在景天在这支队伍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威,对他的看法,紫萱也会表示尊重。不过她心中想道:“以长卿略近古板的性子,定然要以水灵珠为先了。”想到这里,紫萱内心那个一直隐藏的隐忧,一时又如风雨欲来的阴翳,笼罩住整个身心。   果不其然,如紫萱所料,回到蜀山无极阁,那徐长卿恭贺雪见重生后说出的头一句话,就是让大家继续寻找灵珠!   “各位,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找齐灵珠,封印锁妖塔。”清减许多的徐长卿郑重说道,“你们之前深入鬼界,夺得火灵珠,五灵珠中只剩水灵珠没找到。等找到它,便可配合五灵法阵重新修补封印锁妖塔。紫萱——”徐长卿转向紫萱,恳切地说道,“妖邪几番作乱,蜀山颇伤元气。现下蜀山众弟子修为尚浅,更要专心看守本山。紫萱,这事还要你们帮忙承担。”   “嗯……”紫萱本有心反对,但面对徐长卿的殷殷期待,话到嘴边时却变成点头答应。   景天善解人意,看出这位美丽的大姐姐欲言又止,便开口帮她说话:“徐大哥,紫萱姐说要先找到镇妖剑,制服邪剑仙。清微掌门也说只有镇妖剑才能克制邪剑仙——”   “不然!”徐长卿一摆手,决然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掌门身故,我法力低微,与四位师叔维持法阵只能勉强支撑,当务之急自然是找到水灵珠!否则一旦锁妖塔崩塌,局面将不可收拾!”   “可是,那邪剑仙是蜀山大敌——”紫萱也努力劝解。   “紫萱!”刚正的蜀山弟子凛然说道,“蜀山存亡较之天下存亡,何者为重?纵然蜀山一派尽灭,也要保得天下苍生平安!何况灵珠五者已得其四,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   “可是……”紫萱有心再辩,但看着爱人刚毅决绝的表情,心里一软。于是话到嘴边,再次变为:“我明白,苍生为重……”虽然认同,但声音有些沉重。   别看坚持说服紫萱妥协,徐长卿的心里也很不好受。谁不愿意和自己的爱侣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而他却一次次地要让紫萱离开自己去面对危险。大义与私情,其实一直都在他心里碰撞,常常会弄得他这个外表刚强之人,内心痛苦不已!   “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看着紫萱略带风霜之色的憔悴脸庞,蜀山门人在心底暗暗发誓。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徐长卿便又转过来对景天说道:“小天,我们一直在内陆寻找水灵珠,都没有结果。为兄仔细想过,既是水灵,可能在水源丰沛之处,是否该去沿海看看?和阳师叔曾经说过,有人在安溪见过两位水神,似乎和水灵珠有些关系。”   “好!那我们便去安溪看看!若是发现蛛丝马迹,我们一定帮蜀山找回来!”景天拍着胸脯打包票。不过,信誓旦旦之后,他却有个埋在心底很久的疑惑,这时想问一问徐长卿:“徐大哥,虽然蜀山现在派不出多少空闲人手,但上清宫啊、天师宗啊、琼华派啊,还有很多修仙门派都有高人,你为什么不请他们帮忙?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只找我这个小后生?我入行还不到半年呢!”   “这个嘛……”本来表情凝重的蜀山门徒,忽然脸色放松,笑着说道,“灵珠乃天下至灵之物,有福之人得之,并非强力者可得。你之前随意行走江湖,就能唾手而得几颗灵珠,说明你正和灵珠有缘。何况其他高门大派纠葛良多,对锁妖塔之事未必有切肤之痛,我等不须妄生枝节。再说了,你上回拜剑大会能得祖灵附身,说明福缘齐天;你的人缘也挺好——”徐长卿笑着看着景天身后的几女,顿时雪见、龙葵脸色微红,或低头,或转脸。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可托付,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是啥?”   “虽然小天你入行时间挺短,但你先前有一件事很让我动容。一个能在蜀山绝顶之巅,静看云霞争变至深夜才归者,绝非庸人!”   “啊……徐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上回教训张怒眉之事?不过,你这句话我还是听不太懂……”景天挠了挠头。   “就是说,”徐长卿蔼声说道,“如果一个人能安静地待大半天,静思天地之理,又将强敌设计解决,则怎么都不会是平庸之人。让这样的人去办大事,我放心。”   “原来如此!”景天回想一遍,顿时动容,对徐长卿躬身施礼,诚心说道,“多谢大哥信任看重!”   此后等到临行时,徐长卿又授景天几张辟水符。该符得自罗浮山上清宫,佩戴入水,不仅衣衫不湿,还能呼吸自如。   景天此行将去的安溪,在神州东南。它北临戴云山,东临东海,晋江支流湖头溪与龙潭溪在此汇流,形成碧波千顷的大龙湖。安溪有青山、有碧水、有平湖、有大海,正是东南神州难得的风光胜处。到得安溪,和上回在蛮州一样,景天等人分头去寻找灵珠的蛛丝马迹。雪见初返人世,对景天尤为依恋,不肯离去,便和他同行。   安溪气候温润,虽已是初冬,却还是绿树成荫,宛如初夏的模样。和以前喜欢的喧闹不一样,唐雪见徜徉于青山隐隐、溪声潺潺的安溪镇中,一时都不想开口说话,只想静静地跟随在少年身畔。   不过景天倒不敢偷闲,他一路上和当地的贩夫走卒们亲切搭话,发起了无数友好但不热情、坦率但不深入的谈话。可是虽然费尽了口舌,这一路并没有打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直到他俩走到了安溪镇的平安客栈。   本来他俩只想讨杯水喝,谁知道刚走到客栈门口,便听到大堂里有位妇人正威风凛凛地问话:“关肃,你说打探到剑冢所在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这话是真的吗?”一听这话音,景天便知道里面对答之人乃是武林人士。伸头往里面一看,果然有两个江湖武人打扮的中年男女,分坐在一张食案旁。   这时只听叫关肃的汉子恭谨回答:“是真的!来报的弟兄说,已查出剑冢和江湖上某个门派渊源颇深。我喂他吃了‘追魂丹’,谅他也不敢说谎!掌门,这事情看来千真万确哪!”   “关、肃!”那妇人猛然震耳欲聋地吼道,“我已经讲过多少次,不要喊那么大声!这样每个人都知道我就是‘金、虎、英、雌、门’的掌门了!”   “掌、掌门,你喊太大声啦……” 第六十五章 莫说前世,一抔黄土埋愁   “原来说什么剑冢。”门外的景天有些失望。他道:“虽然有点意思,但终归和水灵珠不像有什么关联。”   “是啊!半天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真急人!”雪见跺脚说道。迟疑了一下,她道:“我俩也分头去寻吧,这样效率更高。”   “好!”   分头行动之后,景天往安溪镇西而去。安溪的西边,正是二溪汇流而成的大龙湖。往西行走半盏茶凉的工夫,景天远远地就望见那边白茫茫一派烟波浩渺。见大湖就在眼前,景天赶忙加快脚步,想看看这水源最为充沛的大龙湖有没有什么水灵珠的线索。   只是还没走到近前,景天途经路北一处山坡时,随意朝道右一瞥,却发现紫萱正站在那里。那地方绿树环绕,她一抹紫衫,衬在青碧的背景下颇为显眼。   “咦?紫萱姐姐站在这里干什么?莫非发现了什么?”景天走了过去,却发现紫萱乃是立在一座孤坟前。   “先夫林业平之墓。”景天看清坟前墓碑上的字,便轻声唤道,“紫萱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紫萱惊讶地回头,“哦,阿天是你啊!没、没做什么,我来随便看看,看看他……”   “他?”景天看着孤坟说道,“这位林业平,是你的旧交故人吗?”   “也算是吧。”紫萱望着荒草离离的孤坟,神色有些怅然。   “紫萱姐姐的故人,是什么人呢?”景天靠近有些残破的石碑,弯腰仔细读上面的字,“戊辰年……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啊,不对,看这墓碑古旧破碎的样子,至少已经立了七八十年的感觉,真是奇怪。”   “紫萱姐,他是你的什么人呢?”景天直起身子来问道。   “只是一个故人。”紫萱表情平静。   “那他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呢?”景天还是对这石碑古旧残破的程度很好奇。   “已经……有很多年了……”   “那你们的交情应该很好——”   “阿天,不要问这么多了,”紫萱忽然转过脸去,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好。你保重,不要太难过。”看出紫萱好像十分伤感,景天也发觉自己有些鲁莽,便安慰了一声,转身往那大龙湖而去。   景天去后,紫萱目送他良久,直到他的身影融入那一片荡漾澄白的湖光之中,这才回过身来,再次看着这座偏僻山坳里的冷清孤坟,半晌无语。沉默良久,她忽然轻启朱唇,对着这凄清冷寂的孤坟低声吟唱:   “萱花寂寞红,亭亭发几丛。   凝露仰宿雨,窈窕舞熏风。   宜男不忍佩,仙人岂相通。   解语朝暮伴,忘忧了残生……”   女子低声吟唱,声辞哀婉,凄凄切切。反复低吟此诗,回想当初与徐长卿的前世林业平的举案齐眉、赏心乐事,再看看眼前的荒草孤坟、黄土枯冢,便终于举袖掩泣,不能成语。   正是:   〖泪空如水,伤心欲问天。   魂归残月影,梦短落花烟。   鹦鹉三生石,鸳鸯两度船。   玉箫情不断,望结再生缘。〗   再说景天。离去时,景天想起方才紫萱愁肠百转的神情,便在心中想道:“我认识的这几个女孩子里,小葵妹妹外表柔弱而内心刚强,雪见外表刚强而内心柔弱。紫萱姐姐嘛……恐怕,这个一向无所不知的苗女姐姐,和雪见更像呢。”   这般想着,他很快就来到大龙湖。在大龙湖畔转了一圈,跟人套了半天近乎,他却也没得到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有个小孩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小孩子说:“隔壁家的小宁,和他爸爸半个月前出海了。小宁哥哥说是去找龙宫了。”   “龙宫?”景天想起临行前徐大哥所说的安溪水神之语,便心中一动,追问道,“他们出海后,真能找到龙宫吗?还是能碰到两位水神?”   “我也不知道。”面对景天郑重的问题,小孩子胸无大志地说道,“只要小宁能给我带回来好看的海星就行了!”   “好吧。”景天问不出更多信息,便扭头往回走。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好像被“水神”这个称呼迷惑,总觉得水灵珠和水源充沛的安溪镇本身有关。但……海水也是水啊!   想通这一点,他赶紧往东方海边而去。将近海滩,远远望见一棵孤拔挺然的大连香树下,龙葵正背倚着树干,坐在那里静静地观海。   “小葵!”景天喊了一声,跑到近前,也坐在她旁边。看了看远方的碧海青天,他转脸问少女道:“你在干什么呢?想心事吗?”   “哥哥!”景天随便一问,龙葵却像受惊的小鹿,有些慌张地说道,“我哪有、哪有什么心事可想啊,我不过是第一次见到海,看得入迷了罢了。”   “嗯,大海确实很好看。”景天顺着龙葵的目光看向远方,只见安溪东边一片海阔天空。和一般的水天相接、水天一色不同,安溪之海水色湛蓝,与头顶淡蓝的青空之间隔着滚滚的白云,可谓层次分明。   而背倚连香树,细看海水颜色,便会发现这远望一碧万顷的海水,本身就分出不同层次的颜色。浅滩之中,衬着细细的雪白银沙,海水呈淡碧之色;再稍往外一点,海水略深,便呈翡翠绿色;再远一些的海湾之中,恐是因为水底珊瑚礁的缘故,海水呈现微带朱褐的绀碧之色;再放开眼光,便见那占了视野绝大部分的海水呈现一种空灵鲜艳的浤蓝之色;等到最远,大海深处的海水为低空云团笼罩,光线暗淡,则海水又呈青黛之色。   无论是淡碧还是绀碧,或者浤蓝还是青黛,海中若有浪涛奔涌,便像青蓝绒缎上偶尔刺绣的银白纹路。如果说,上回出海蓬莱途经的苍蓝海水犹如端庄雍容的贵妇,眼前安溪的碧海就像是玲珑多变的江南少女。   陪着龙葵,看大海这般澄碧渊渟、奣然荡漾的壮美景象,景天也不禁一时悠然出神,由衷赞叹。观赏片刻,他想起刚才龙葵的话,便忽然觉得有些愧然:“小葵,这海景真美,要知道你这么喜欢,早该带你来的。”   “是啊,哥哥。”这回龙葵却没有谦让,幽幽说道,“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不过你一定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才十岁,我央求你带我去看海,你就偷偷带我溜出皇宫,可是还没出城就被捉住了,还害得你被父王训斥,我这个心愿也一直没完成……”   “那可真是……”景天尴尬道,“不过不要紧,安溪渔港中有很多渔船,等锁妖塔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来这里租一条船,哥哥带你到海上玩个痛快!”   “真的?”龙葵大喜,“就我们两个?”   “当然!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景天信誓旦旦。   见他如此肯定,龙葵顿时坚信不疑,喜滋滋地说道:“那说好了,哥哥不许耍赖!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海上玩。”   “咦?现在就去租条船吗?”景天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干瘪的钱袋,顿时精神有些萎靡。   “不用租船那么麻烦,”龙葵跳起来,手指着东南海面雀跃说道,“御剑就可以!妹妹刚才飞到树顶去,看见那边海上似乎有个小岛——”   “哦?有小岛?”景天听了,霍然起身,聚目凝神朝龙葵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说不知道,这时他有意朝那边观看,果然见到海天一线之间,依稀有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阿天、小葵!”正在这时候,那紫萱和雪见也结伴走了过来。见景天、龙葵在认真打量海面,紫萱便问道:“什么事情啊?这么热闹?”   这时雪见也道:“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哇——这儿的海景好美!死小天,你都不带我来!”   “我也刚来!”景天挠了挠头,指着东南海岛方向,说道,“小葵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小岛,说要御剑在海上转一转呢。”这时候,刚才十分雀跃的龙葵,待雪见和紫萱到来之后,却一阵默然,又变成那个不爱说话的文静少女了。   “去海上御剑?那好啊!”唐雪见顿时兴高采烈,连声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那……不如大家一起去小葵发现的海岛玩吧?”   唐雪见兴奋道:“好啊,好啊,一会儿就去吗?别忘了叫上我啊!”   这时候,景天却注意到龙葵的情绪有些低落,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小葵,”景天转过脸来小声问她,“怎么了?不高兴吗?”   龙葵慌忙回答:“没、我没什么……”   “哦。”看着龙葵这副神色,景天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想了想,便转过头来对兴高采烈的女孩儿说道:“雪见,我还没在海上御剑呢,也不知道风浪如何。不如我们先在平安客栈中歇一晚,养足精神,打听好了天气,明日再来吧!”   “好吧!”   此后回返安溪镇时,景天觑得一个空闲,拉了龙葵到一边,对她诚恳说道:“小葵,你忘了吗?等此间事了,我会陪你去灵山古城镇常住的。那里民风淳朴,小国寡民,特别是气候四季长春,仿若世外桃源。”   “谢谢哥哥,原来哥哥没忘记这个承诺……”龙葵的眼圈都红了。“对不起,哥哥!”感动中的女孩,忽然跟景天道歉。   “嗯?”景天有些奇怪。   “我、我……”停顿了一下,龙葵终于鼓起勇气,“我知道不应该独占哥哥,我也知道小葵应该要做好女孩,不能嫉妒哥哥和雪见姐姐。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想能够单独和哥哥在一起!想哥哥能只对小葵一个人好!我、我老是起这样的念头,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我——”说到这里,忽然间龙葵心中已是后悔了!她害怕地想:哥哥会不会从此厌恶我、不要我了?   不知不觉间,柔肠百转的少女已是泪眼盈盈!   “哪有!我理解你!”没想到的是,景天一口否定,“小葵,你这样才正常啊!你才是想想,上回在雷州我听云霆那小子跟雪见求亲,简直想冲过去狠揍一顿!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只准男子三妻四妾,却不许女子独占心爱之人,这真是岂有此理!”景天一口气说出的这番话,放在当时简直是异端邪说、惊世骇俗!不过虽然龙葵知道这一点,却忍不住真心欢喜!她此时还是泪眼朦胧,却已经破涕为笑,用崇敬的眼神看着英挺峻拔的哥哥!   只听景天又说道:“小葵,你只管想,一个劲儿想,将来等锁妖塔补成了,就带你去古城镇常住,你一定会喜欢过那样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的!”   “哥哥真好!”此时龙葵是打心眼里开心欢喜了!   认真说来,可怜的剑灵对她小天哥哥的喜爱,还经历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十分清楚的变迁过程!最开始时,她喜爱景天,是因为继承了对他前世龙阳哥哥的孺慕之情;那时与其说是喜爱,还不如说是依恋。渐渐地,与景天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少女体会到他的机敏、洒脱、灵动、正直,特别是不亏大义、敢于任事,则一缕相思不自觉地在心田中萌发、生根、滋长、壮大,到现在已经演变成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可是,虽然龙葵爱火燃炽,但经历了千年的卑屈和阴郁之后,当她面对景天、面对雪见之时,都有种萦绕不去的胆怯和自卑。是啊,和她熟识的人当中,有谁能晓得,就在这个幽幽弱弱、冷冷静静的女孩儿身躯里,还有着堪比熔岩地狱流淌的岩浆般炽烈火热的感情?   于是在这返回安溪的路上,龙葵满腔的爱恋和情意,满溢到嘴边想表达时,却只化作了一句认真的提醒话语:   “哥哥,以后不要再提‘死’字,不吉利的,好吗?” 第六十六章 海殿探幽,惊见神魔鸳侣   在客栈歇得一晚,第二天一早景天等人便洗漱完毕,出发往安溪东边的海滩而行。今日天气大好,丽日当空,天清气朗。到得海边,又见海面波纹细细,无甚风浪,正宜出行观景。到得无人处,景天一声呼哨,魔剑悠然飞浮,载着众人往东南小岛飞去。   等靠近小岛,却见晴空丽日下这处竟是海雾弥漫,丝毫看不清里面景物。   “有点古怪!”景天小心翼翼,操纵魔剑驰入迷雾里。丝丝缕缕的雾气从身边穿梭而过,疾飞入海岛之时,并未发生什么危险。等穿越迷雾,猛然间眼前光华灿烂,景天等人竟见是一座贝阙珠宫巍然眼前!   “啊!这是哪里啊?真漂亮,好像神话中的龙宫!”龙葵看着珠光宝气的宫阙和五彩玲珑的珊瑚玉树,忍不住掩口惊呼!   “是啊,是啊,真像龙宫呢……”唐雪见一时也被惊呆。不过看着龙葵惊怔的样子,她忍不住眨眨眼,慧黠地说道:“小葵妹妹,这里就是龙宫,龙太子在选妃呢,你要小心些!”   “咦!你怎么知道的?还有……”单纯的龙葵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脸来问景天,“哥哥,为什么龙太子选妃我就要小心,他是坏人吗?”   “雪见跟你开玩笑呢。”虽然景天性喜戏谑,但见龙葵这般单纯模样,便不忍再调笑她。   “什么啊?真无聊,开个玩笑你还要拆穿!”雪见大感无聊。   “雪见,小葵不通世事,你说什么她都会当真的,说不定真会吓着哦。”   “这样啊……好啦好啦,不再逗你的好妹妹啦!”   “好啦,不要闹了。”这时紫萱说道,“这里看起来很奇怪,说不定隐藏着什么危险,我们千万不可大意。”   等众人走进这座毫光四射的贝阙珠宫,他们发现,宫殿里面竟有一条道路旋转而下,好像通往极深的海底。这条道路,用玉红和淡青两色的珊瑚铺成,中间用玳瑁镶嵌出各种神秘的花纹。玳瑁和珊瑚,此时在人间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景天看到这里如此大手笔,惊叹之余也暗下决心,等离开这里时怎么也得敲下一两段路面“留作纪念”!   沿着这条珍宝之路往下走,众人发现到了下面第二层的样子,就开始浸入海水之中。所幸来时徐长卿已经考虑周全,景天等人佩戴好上清辟水符,便再也不惧海水,还能自由呼吸。到得这时景天已经深信,那颗百寻不着的水灵珠很可能就藏在这样奇异之地。   和以往一样,探寻如此神秘之地,自然少不得碰上妖魔鬼怪。什么蟹将军、虾元帅,个个张牙舞爪,十分可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纵然这些水族的妖怪力量强大,也丝毫挡不住景天这行人的步伐。特别的,重生后的雪见穿着那件九阴穹光衣,挥舞怒龙之影缠绕的双龙绝命针,再加上雷系绝学紫霄神雷舞,很多看起来实力强大的妖怪都挡不住她雷霆一击!   不过,在这样深入海底城的路途中,紫萱却渐渐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小天,你注意到没有?”她转过脸来问景天。   “嗯,紫萱姐,我已经注意到了,”景天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越往下走,这海底城的珊瑚道路越值钱!”   “呃……我不是说的这个。”紫萱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财迷大侠,“我是说,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这一路遇见的怪物,除了东海水族妖怪,却还经常看见神界、魔界堕落神魔的身影。比如刚打过的瘟魔,便是传染煞气瘟疫的魔物;再之前杀死的两只莲台妖精,却是神界讲经堂外灵池中的莲花成精。”   “确实很奇怪!”景天和雪见、龙葵都陷入思索。   “是啊。”紫萱继续道,“按理说,这里算是东海龙族领土。在四海龙王中,东海龙神敖广号称‘四海之祖’,行事极为强势,就算他地盘上的成精成怪之物也必是水族。怎么会容得这些魔物神怪在此横行?”   “紫萱姐,恐怕是水灵珠的缘故!”景天思索片刻后,得出这个结论。   “也许吧……”对他的看法,紫萱不置可否,只是回头提醒大家,“这海底城虽然珠光宝气,却风波叵测,大家要小心了!”   冥冥中,就好像应和紫萱这句话,本来平静安稳的海底城螺旋道路,却突然颤动起来。开始时,只是轻微地抖动,但随着他们越深入海底,这震动便愈加大了起来。不过景天等人有艺业在身,对这等程度的异变并不惊惧,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一走到底的决心。   等大约深入海底城往下第五层时,景天等人看看周围景物,觉得差不多已经到了这奇异宫殿的底部。踏上自由浮动的片片莲花浮台,经过精心勘测寻路后,他们终于来到海底城底部的中央露台。   一踏上这巨大贝壳砌成的晶润露台,景天几人一眼便瞧见上面立着一男一女两人。这两人装束奇特,女子身姿窈窕,清雅妩丽,身着青晶碧云战甲,浅蓝色秀发上饰一对黄金鹿角;那男子则英姿伟岸,身着火珠焰纹灵袍,额头饰白银鳞片,一抹雪绦束住紫红长发,风度极为潇洒。   一见景天几人到来,这一男一女神色十分惊讶。那男的先开口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对不起!我们误入此地,不知道这里是有主人的,打搅了。”景天念及自己之前的道路之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不用多说,”那男子言语利落,“现在这里很危险,速速离开吧!”   “好,不过,有件事——”景天正要说出寻访水灵珠之事,却忽听那女子惊叫道:“且慢!这个人我很眼熟,似乎是神界的。啊!想起来了,”这女子一声惊呼,“你就是那个被天帝通缉贬谪的飞蓬!”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景天简直欲哭无泪。他心说,自己可向来都是良善百姓啊!向来不做违法之事,谁知现在竟成了通缉犯,还是神界的!这到哪儿说理去?   “嗯……是有点不太一样。”好在那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改口道,“你果然不像那人,是他的转世吧?”   “对!我说,一转世就没罪了,对吧?……咦,不对!”景天忽然惊觉,“你是什么人?难道以前也是神界的?”   “不错!我名水碧,乃是天界神官。当年你和重楼事发时,我正是派去捉拿你的神将之一。”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当年捉拿的对象,水碧神官还有些喜悦。她知无不言,一指旁边男子:“他叫溪风,当时是重楼的左右手,也要找重楼。我俩是不打不相识,一见钟情,于是临时起意逃往人间,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景天点了点头。想想刚才水碧之语,景天心中便有些懊恼:   果然那重楼半卖半送给自己魔剑没啥好事!这不,原来自己好好的神界待不成,被贬落凡间,辛苦打工,全是拜他所赐!这仁兄真是害死人不偿命!莫非他真以为,送一把魔剑就能平息自己的良心不安吗?好歹再来黄金百两啊!   聪敏的少年,到此时终于认为自己弄清楚了重楼无事献殷勤的真相!   正当他出神之时,旁边那紫萱却质疑水碧的话:“这怎么可能?你和魔族男子私奔,此罪不亚于景天当年,怎么神界这么久都没有来捉拿你们?”   “这正是他的功劳。”水碧脸泛红晕,崇拜地看着身边的伟岸男子,“溪风大哥用法力造了这个浮空岛,让它每天在不同的地方飘游。要知道天上七日,人间千年,而人间的一天连天上的一刹那都不到。虽然我是神,众神能探察到我的气息,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是无法得知我所处的地点的,所以千年来我们平安无事。”   “至于魔界,少我一个多我一个根本不会有谁关心。”不甚言语的溪风忽然开口,神色落寞,“连重楼都不会在意,更何况其他魔了。”   “话不能这么说。”刚才心里埋怨重楼,但景天现在听别人这么说自己当年的死党,便不高兴了。他道:“重楼魔务繁忙,没有空暇也是有的。更何况……”景天忽然心里一动,“更何况,你真的希望重楼整天惦记着你吗?”   “啊?!”听了景天这句话,原本有些愤愤然的魔将溪风,突然间竟是愣住了。 第六十七章 舍身取义,惆怅水碧溪风   “对啦!”本来稳重深沉的魔将突然间跳起来,激动得就像个孩子,“水碧!水碧!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魔尊大人他不是不关心我,他这是真正地关心我!他对我们的事是默许了啊!”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对对对!如果魔尊大人真的要处置我们,不过一瞬一息的事,就算我们机关算尽弄这个浮空岛,也丝毫逃不过他的掌握!”   “是的!是的!”水碧看着解开心结、欣喜若狂的爱郎也十分开心。   “我说是吧?”景天也十分高兴,“重楼他——”   “住口!”却是溪风大吼一声,脸现怒容。   “怎么啦?”景天莫名其妙。   “不准你直接提魔尊他老人家的名讳!”   “呃,好吧……”   “水碧姐姐,溪风大哥,”这时唐雪见浅笑盈盈,对水碧、溪风说道,“你们这浮空岛真神奇,凑巧飘到安溪碰到我们,也算是有缘呢。”   “这倒不是凑巧,”溪风神色一肃,“我们查知此处水下火山即将爆发,沿海数千里将生灵涂炭。我们只能暂时用这城镇压住火山,而后慢慢用法力化解火山的地火之力。”   “啊?”龙葵掩口惊呼,“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留在这里不动,神界岂不是会发觉?”   “不错,”溪风神情一暗,不过很快振奋道,“但为人间生灵计,我们不得不如此。其实早前这城并非空城,洪水中,我们用这城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此时的神州百姓几乎都是他们的后裔,就如同我二人的子民一般,我们不能不顾惜他们。”   “是的。”缥缈的神女水碧接话道,“更何况我二人千年来得以朝夕恩爱厮守,凡人梦想中的神仙眷属也不过如是,我们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但现在要走还来得及——”景天自从被人几次认成通缉犯后,不知不觉也有了逃犯的心理。   “不行!”溪风一摆手,“神界捉不到我们必将迁怒人间,而此地稍有震荡,火山便不可控制。若事不可为实在不行时,不如以我二人的性命,彻底消弭人间这一劫。”   “嗯。”听溪风说起生死,水碧神色如常。她微一忖念,便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景天:“你我也算有缘,就送你两样东西。”   “这是?”景天接到手里,看着手中这颗玲珑剔透、毫光泛彩的晶莹宝珠,和那块水雾凄迷、似有幻境的青碧铜镜,一时有些茫然。   “这颗晶莹宝珠,叫‘圣灵珠’。”只听水碧道,“圣灵珠乃女娲族祖传宝物,历代圣魂归依之所。圣灵珠中蕴含巨大力量,最能抗毒,与圣灵披风和天蛇杖并称女娲族三大圣器。我在神界机缘巧合下得到,今日赠予你。这面铜镜名为‘烟月神镜’,虽然相比圣灵珠不甚出奇,但也是神界难得的宝物,如果运数奇佳,对敌时能反射一切攻击,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太好了!”神镜在手,再加上之前重楼所授的“倾国银弹波”,景天觉得从此自己的生命有了保障。   不过,握了握这个莹润温泽的圣灵珠,景天想了想,把它转递给紫萱:“紫萱姐,这个还是给你。”   “嗯?”紫萱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景天。   “姐姐不要奇怪。”景天语气平常地说道,“在蛮州时,我曾偶尔路过女娲庙,见你在里面跪拜,想必你也是信奉女娲大神的。这传自女娲族的圣器,你戴着最合适。”   “……谢谢小天。”紫萱也不多说话,接过圣灵珠,默默地佩戴在腰间。   “诸位,”水碧说道,“今日能结此善缘,我心甚慰。你等就速速离开此地吧!”   “多谢二位!”景天躬身一礼,代表大家言谢。就在这时,突然间本来就有些震动的浮空岛更加剧烈地震荡起来,周围的海水也开始沸腾,海啸声中,还好像夹杂着奇异的猛兽怪叫,一时间情势十分瘆人!   “是火山快喷发了吗?”景天大惊失色。   “不全是。”水碧平静说道,“火山这几日比以前更加不稳,越来越难以压制。不仅如此,你听那吼叫——”   “嗯——”景天侧耳倾听,只听得那吼声凄厉沉闷,不似人间任何一种鸟兽。“这是?”   “捉拿我们的人终于来了。”神官水碧说道,“这是天帝座驾帝江神兽的吼叫。”   “啊?”景天大惊失色。   魔将溪风傲然道:“水碧,我二人应该对付得了它!”   “不可以!”水碧却道,“我们定盟之初不是约好了吗?终你我一生,不犯神魔两界任一性命。”   “这……”溪风想了一想道,“跟我去魔界吧!他们是不能到魔界的。”   水碧平静地答道:“神界也好,魔界也好,都不如人间自由自在。我若跟你去魔界,其他魔会怎样看你?会接纳我们吗?神魔联姻,六界难容,如果可以去我们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听得水碧之言,溪风变得神色痛苦:“那我们、我们……”   “溪风大哥,我俩若将全部灵力释放出来,应该可以控制住水下的火山,换得沿海千千万万生灵的平安,你觉得不值得吗?”   “不行!”溪风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吗?难道我们就这么结束了?你甘心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水碧幽幽道,“我们过了这么多年恩爱安逸的日子,难道你还不知足?”   “不!”溪风痛苦地叫道,“不是我不知足,而是为了你惋惜!我是魔,寂灭后兽魂煞气历经凝聚,依然会慢慢聚化成魔;而你这一去,不知会轮回到六道中的何处!”   “怎么你此时还看不破呢?”水碧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爱郎,“世间万灵,本无高低,人也好,妖也好,怎样还不是一生?”   “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溪风凝视着水碧的眼睛。   “你既有此心,无论怎样的流转轮回,也定能从万千生灵中寻觅到我。”水碧神色坚定。   “可那时你的样子……”溪风一脸不甘。   “寒蝉也好,蝼蚁也好,你要的是我,不是我的样子,对吗?”水碧仰起了俏靥,看着自己的爱郎。   “可是……那样子的你,太可怜了。”溪风终于恢复了平静,眼神中怜意大起。   “放心,我的命不会那么不好的!你……多保重!”水碧给爱郎展露了自己最后一个娇美无俦的笑容。   “你也一样!我会永远地找你……永远!”溪风说罢,向水碧优雅地伸出了手臂。   “嗯!”水碧答应一声,也伸出自己皓洁的玉臂,握住了溪风的手掌。   “世间之事,若止都如初见,那该多好。”   在水碧无限眷恋的悠悠话语声中,这一对神魔眷侣携手面向东方,同时散尽全身灵力,化成一青一紫两颗灵力光球,缠绕着、追逐着升出了海面,飞上了碧空。在海阔天空处,二人的灵核交缠三匝,便忽然解体飞散,如天女散花一般化作漫天缤纷的光雨。   强大的神魔灵力精华,如烟花般坠落,当它们散入水中,海底那躁动不安的火山便渐渐重归于冷寂。当最后一点灵力之光熄灭,多灾多难的神州沿海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的悸动。从此以后的数千年中,纵然远方还有个别海岛如东瀛岛依旧火山喷发、地震不断,但神州沿海因受水碧、溪风的庇护,终于不再有火山震灾,百姓从此能够安居乐业了。   千年之后如何,此时并不知晓。那几个亲眼目睹水碧溪风牺牲一幕的女孩儿,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正是:   〖离怀脉脉思悠悠,   水碧溪风无限愁。   海誓山盟情常在,   此心日月永无休。〗 第六十八章 新神凋落,混沌帝江神兽   不过,众人也来不及悲伤太多,很快那之前听闻的帝江神兽便咆哮降临。和它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持锤神将和四个执戟神丁。   “怎么是你们?”景天一见那两个神将,顿时愣住了。   “是我们……”那两个神将见了景天,竟也有点不好意思。原来,这俩神将身形巨大如鼓,一个金甲绿袍,一个银甲红袍,不是老相识巨灵神还是谁?   和巨灵神一同前来的帝江神兽,长相非常奇怪。它形状如同一只巨大的黄色囊袋,长着六只脚,赤如丹火;背上长着四只银黑相间的羽翼,看起来像是鹤翼。不过作为最重要的面目,景天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找到。相比帝江神兽的怪诞丑陋,跟在巨灵神后面那四位神丁,却是玉面朱唇、身材威武,羽衣蹁跹,十分俊美。不过,景天看着这四个容貌完美的神丁,却总觉得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劲。思忖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四个神丁面容极为刻板,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生硬,缺乏生灵应有的生气。   先不管神兽、神丁,景天冲着两位巨灵神将大叫道:“巨灵神,是不是上回没打成,今日便追到这里来打一场?”   “这话说的!”满脸横肉的绿袍巨灵神不满道,“飞蓬大人,你这话说得倒好像我家兄弟是好勇斗狠之人。”   “这样啊……”虚张声势的少年,脸上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看到他这副表情,巨灵神将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忙东张西望,看看这浮空岛海底城,咋咋呼呼地叫道:“哼!水碧慑于我兄弟威仪,竟然自裁,倒便宜了他们!”   正顾左右而言他,却又听景天叫道:“巨灵神,后来你们是不是又去找夕瑶麻烦了?”   “没有,没有!”红袍巨灵神赶紧否认,“我们兄弟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换个差事。这不,追踪私自下凡的水碧到这里来了,只是没想到又碰见了你!”巨灵神兄弟二人神色都有点郁闷。   “别这个样子嘛!”看着他俩一脸晦气的样子,景天有点不高兴,“好歹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此时故人相逢,何须摆出这副嘴脸。”   听他这么说,巨灵神兄弟勉强挤出一丝笑颜,只是心底更加想走。于是二人心照不宣,装模作样四处略略一看,便鼓舞叫道:“太好了!今天这差事圆满完成,兵不血刃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听到他两人这么说,面目混沌的帝江神兽低沉咆哮不已,后面那四位神丁也有不甘之色。有一位神丁想了想,便出列朝两位巨灵神大人躬身施礼,语声如金铁一般铿锵地说道:“大人,罪魁已死,但魔巢仍在,何不毁了这魔巢?”   “这……”巨灵神略一沉吟,不自觉地就看向景天。   “呃?”这时那些新神丁也看出来,自己这实力强大的神将大人不知为何总是在这个小少年面前畏畏缩缩。笑话!什么时候咱上界神人跟一个凡间少年低头?还叫他什么“飞蓬”,根本就是指鹿为马嘛!于是这神丁顿时发作,一拂羽衣,玉面森寒,对景天叫道:“神界办事,闲杂凡人且退一旁!”   喝叫声中,后面其他三位神丁也冲上前来,二话不说,举起银芒天戟便朝景天兜头就砸!   “好贼子,敢尔!”本来景天见水碧溪风二人牺牲,就憋了一肚子气,本来就手痒,这时见神丁挑衅,顿时他如获至宝,也大吼一声,魔剑应声出鞘,带着凄厉无比的紫焰光芒,朝神丁银戟上猛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啷”一声宛如沧海龙吟,那四支势在必得的银戟枪头便被荡在了一边!   见他一出手,两位巨灵神便相视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忍再看。   再说银戟神丁,被景天轻而易举地化解攻击,顿时勃然大怒。他们吼啸一声,忽地结成奇怪的阵势,此后再挥舞银芒天戟之时,就如同涌起无边的银潮,有无数的锋锐戟芒朝景天扑来!这时那帝江神兽也突然发动,四翼齐飞,六足踩踏虚空,一声闷吼,便如月殒星沉,无数带火的星石朝景天等人急速飞来!   神丁和帝江动手,紫萱、雪见等人也不甘示弱!紫萱一边为众人升起镜花水月盾防护,一边挥舞巫月神刀,劈出无边的冰寒芒刺。与以往不同,这一回紫萱一开始战斗,口中便念诵一些佶屈聱牙的难懂音节——顿时她腰间刚刚获得的圣灵珠便光华大盛,瞬时为她增加无穷的灵力!   唐雪见此际也穿着冰晶女所赠的九阴穹光衣,不再畏惧一般的仙术攻击。尤其是她手中那对上古巨龙遗骨制成的双龙绝命针,因为这龙骨是取自神农九泉之龙潭泉中雷光之龙的骨骸,因此刺杀之时,常能激发酷烈无比的雷电,每次发出时都电灼得神丁节节后退,只有招架之力。   龙葵也不用说,她手中那把九转修罗斩,传说来自幽都大统领,此时在她手中挥舞,带了鬼界幽都的凄绝鬼气,斩劈神丁之时鬼哭狼嚎,让人防不胜防。小花楹则更不甘落后,不仅神出鬼没地抛洒剧毒,还专门盯上那个也飞在半空的“黄色大口袋”,仗着身形灵活的优势,反复使用景天师父所授的“花楹流星弹”,倒把行动迟缓的帝江神兽给砸得不胜其烦!   双方这般剧斗,那两个袖手旁观的巨灵神看着,心惊不已。眼见景天这一方的战斗力如此之强,他二人心中庆幸:“幸亏慑于飞蓬余威,不曾亲自动手;否则就以这几个小女娃的身手,也足够咱兄弟喝一壶的!”   虽然庆幸,他两人也十分头疼,不知今日之事是何了局。这时候他两人心中对那几个贸然动手的神丁十分不满。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道:“这几个新神族,仗着出身神树,便眼高于顶,向来不服管教。今日竟不等我兄弟允许,便鼓动帝江一起出手,我看你们倒是如何了局!”   正在左右为难地腹诽,忽然这浮空岛上的战斗陡生变局!只听得“哎呀”一声,一位踊跃向前的执戟神丁突然胸部中剑,霎时便跌倒尘埃!原来,刚才景天剧斗之中机变百出,使出诱敌深入之法,逗引这个神丁脱离本阵;待他没了旁人佑护,景天便突然凝神一击,一招飞蓬驭剑诀带着灿烂无比的光芒,如苍穹闪电一般迅疾刺入神丁的胸膛!   “啊——”倒落尘埃的神丁痛苦地号叫,原本俊美的脸庞在痛苦地抽动之下,扭曲得犹如可怕的魔鬼。还没等景天怎么反应过来,便见一阵青烟过后,原本身形高大的神丁竟倏然消散,只剩下一个赤色果核样的东西静静地留在当场!   “嗷——”见得同伴身死,其余三个神丁顿时怒发如狂!俊美的神丁霎时间犹如化身凄厉的恶魔,面容扭曲着就想朝景天扑来!   “够了!”这时却是红袍巨灵神一声大吼!他双锤一掷,化成两座小丘,挡在了神丁和帝江面前;然后他又对景天点点头,示意他们也住手。景天见他并无恶意,便也一摆手,叫住了紫萱、雪见等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景天仗剑掠住阵势,心里有些疑惑。   只见巨灵神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捡起了双方空地上那只果核。他把果核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便转过庞大的身躯对那几个神丁喝道:“这就是你们新神族的威风吗?轻举妄动!竟敢不听本神的命令!看到了吧?这几个人也是你们能惹的?”   镇住了几个躁动不安的神丁,红袍巨灵神又将手中的果核端详了一番,和缓了语气说道:“你们新神族,和我等天生地养之神不同,都诞自神树。因为如此,便甚得天帝大人喜爱。不过本神有一良言相劝:切不可因为天帝大人对你们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骄横跋扈,泯灭人性。你们难道真不知这些年来,神族同胞怎么看待你们吗?若还不知悔悟,今日这果核就是你们明日之下场!”   “……”听得巨灵神这很不客气的快言快语,残存的三个新神族俱有不平之意。   红袍巨灵神将他们的不满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只是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我们快走吧,要是赶得快,能回到神树之圃,找到你们这位兄弟当初所生处的果梗汁液,还有可能将他复活,只是灵力大损。怎么样?你们是要留在这里毁掉一个什么魔巢,还是要赶回去救回你们好兄弟的性命?”说到这里,红袍巨灵神和他的兄弟一起看着那几个新神族,脸上俱有讥诮之意。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想鼓噪的三个新神族顿时恢复冷静。于是,巨灵神顺利地束拢了队伍,召唤回帝江,然后朝景天拱一拱手,便踏着一路云光,回归神界而去。   正是:   〖春去秋来生杀异,   天长地久古不同。   神树有灵结异果,   未悟人情性不通。〗 第六十九章 羞听幽会,忽传魔炉重燃   离开浮空岛,目送着它往大海深处漂去,众人心中都十分沉重。很显然,这种沉重,并不是因为没有寻到水灵珠。   回到安溪,景天和大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依旧去城镇中打听消息。当景天在街中行走,心里想着水碧、溪风之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处依山而建的民房前。本来他只被这处民房古朴的建造风格所吸引,谁知道忽然从屋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兰妹,听说了吗?剑冢魔炉之火又燃起来了!”   “飞扬哥,我早就听老头子说了!你说,那九州散人莫非真的成了仙,这么多年还没死?”   “这很难说……我常听家父提起当年剑冢散剑大会的盛况,当年他还是个孩子,那九州散人将所藏名剑全部分送给了武林同道,若不是真的遇上了仙缘,什么人会这么大方?”   听到这里,景天一愣:“剑冢?”这时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在客栈碰到的金虎英雌门之人,也在追查剑冢之事。于是,他立即对这两个男女的对话上了心。正当他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往屋后墙根里凑时,却听得身后有人轻轻地“喂”了一声。景天一惊,回头一看,却见正是唐雪见。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景天轻声道。   “不要往前走了,还不快到这边来!”雪见招招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笨蛋!偷听别人说话,还这么明目张胆的,你真的还是一点江湖阅历也没有!”   景天依言,走到雪见那个既能看见听见又不虞被发现的房屋死角,口中却不服气道:“那又怎么了?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我?”景天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唐雪见看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那个男的叫秦飞扬,人称‘无情剑’,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暗器也十分了得;女的是天龙帮帮主的侧室柳兰。他们偷偷幽会被你撞见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杀你灭口?”   “那又怎样,我功夫未必输他!”景天的嘴上不肯服输。   “呸!少吹牛了!论起斗心计耍阴谋,十个景天也比不上人家,你当在江湖上混,全靠功夫的吗?”唐女侠给景少侠上起了江湖培训课。   “好好好!全听唐女侠的!……唉,你一打岔,都不知道他们说到哪里了。”景天做了个手势,让唐雪见安静下来,然后两人一起立在墙角,侧耳偷听:   “……就这么办,我们一起去看看,万一能利用里面的机关设个套,将老头子骗去,大功告成之后我们就能双宿双飞了!”听这口气,一定是无情剑秦飞扬刚出了个什么无情的计谋。   “嘻嘻!飞扬哥!你可真聪明!”柳兰媚笑着称赞自己的情人。   “嘿嘿嘿!我这可是全都为了你啊!”秦飞扬一阵放浪大笑。   “啊……飞扬哥,别、别这样……”忽然间柳兰声调有异,“唔……大白天的,不要啊……”景天心觉奇怪,探头一看,原来这时秦飞扬已经走上前强搂住柳兰,作势要和她亲嘴。那飞龙帮帮主的小妾,嘴里虽说着不要,但那张娇媚的红唇却已经嘟得老高,忙不迭地朝秦飞扬面前迎凑。于是转眼间,这对偷情男女便黏在了一起!   “……”   此时景天和雪见正好都伸着脖子看,瞧到这一幕时,顿时两人的心都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却都发现对方的脸红了:景天的脸庞红如醉酒,雪见的脸颊如染胭脂。于是,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雪见。”景天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不要!”雪见好似吓了一跳,低叫一声,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转身飞跑了!   “呃……”看着少女慌张逃遁的背影,景天郁闷想道,“她是不是想歪了?咳咳,我只是想评价一下,说这两人光天化日禽兽不如而已啊!”   闲言少叙。当之后大家依约在镇口会合,那紫萱听景天和雪见说了剑冢之事,便肯定地道:“此地武林之人,多在传扬剑冢魔炉之火重燃,此事定有蹊跷,我们——”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叫喊:“紫萱姐——”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是蜀山弟子守观。那守观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欣喜地叫道:“总算找到你们了!这回我立了头功了!你们可不知道,现在蜀山上上下下都在找你们。”   “紫、萱、姐?”雪见不满了,“守观,你把紫萱姐姐叫得那么亲热干吗?不怕你长卿师叔吃醋啊?再说辈分也不对!”   “怎么辈分不对?”守观却是个认死理之人,辩驳道,“长卿师叔和紫萱姐还没有成亲呢。再说紫萱姐这么年轻,不叫‘姐’叫什么?这叫礼貌,你懂不懂?”   “好啦!不要吵了。”紫萱打断他们,“蜀山有什么事急着找我们?”   “哎呀!差点忘了正经事!”守观一拍脑袋说道,“紫萱姐,你知道霹雳堂吧?有师兄弟发现他们的门人全都变得半人半妖的,四处活动,就尾随打探他们的动向。这一打探不要紧,原来他们那个死鬼掌门生前有令,说要找到‘剑冢’重新铸炼镇妖剑,否则邪剑仙无法使用!”   “难怪!原来是这么回事!”雪见一声惊呼。   守观继续说道:“说到这剑冢啊,可和我们蜀山颇有些渊源,不过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们听。掌门师叔命一些师叔伯先赶去剑冢,以逸待劳,伺机夺回镇妖剑,我们这些三代弟子继续打探消息,顺便寻访你们——”   “好啦!不用那么啰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剑冢!”雪见性急地叫道。   “不用那么着急吧?”口才不错的守观不满道,“我还有很多情报要说的——”   “哎呀,事态至此,已经没空听你说了!”唐雪见雷厉风行,立即打断了守观的话。   “对!事不宜迟,你告诉我们剑冢方位即可。”景天说道。于是,当守观细细解说剑冢位置和进入之法后,景天当机立断,立即御剑飞天,带着雪见等人往安溪西北群山之中的奇诡之地剑冢而去! 第七十章 古贤留字,说尽剑里乾坤   江湖纷纷传言的剑冢,在安溪西北五百里开外的群山之中。当景天按下剑光,带着伙伴落在剑冢前时,却见这个想象中的大坟墓巍然耸立,竟是大如山丘!剑冢之上,已长满荒草树木,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座青山。只有走近些看,才能发现这山丘其实由古老的砖石砌成。   到得剑冢外面,景天等人也不停留,围着剑冢绕了大半圈,在西侧找到一个倾颓的墓门,便鱼贯而入。进入剑冢,景天等人见里面构造竟是极为宏大,特别是甬路七拐八绕,简直就像迷宫。顺着剑冢甬路往前走,景天他们也遭到一些妖怪的攻击,比如魔猩猩、雷音鸟;不过,虽然多年成精的山中妖怪长相吓人,但比起浮空岛海底城中的妖怪来还要弱不少,遇上它们阻路,景天几人随手也就杀了。   当然,虽然他们这行人杀妖轻易,但一路上也碰到不少白枯骸骨倚在墙角里,身上大多穿着江湖武人的服饰。不用说,这些人都是慕剑冢之名想来里面寻宝,不想宝没寻成,却成了妖怪的食物。   就这样一路探索,不多时就来到剑冢东部一座宽敞的石室中。这石室里,乍一看无甚出奇,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枪戟兵器。不过,正当紫萱、雪见等人要离去时,到处东张西望也想寻宝的景天,却突然叫道:“快看!这上面有字!”   众人闻声一齐围拢过来,却见这面阔大的北墙上,刻着一段古朴苍劲的文字。龙葵抬手一拂,使出“云界风源”水晶佩上记载的风系法术,吹散了遮盖在文字上的灰尘蛛网,众人便凝神读道:   “余生平好剑,求剑,集剑,藏剑,铸剑,越五十载,今日巧遇昆仑琼华仙缘,得一席谈,方知仙家真剑,乃无形之剑气。金铁之剑,因锋锐而易折;精气之剑,源天地而不毁。且人生百年,纵聚千金,亦难携归尘土;而剑在匣中,等同朽木泥石。想我半生愚行,令神兵蒙尘,愧对诸剑。借此群雄之会,散剑于江湖;封此地为剑冢,还故宫于先人。自此归隐蜀地仙山,求真剑,访正道而去。——九州散人”   “呀!”最先读完的雪见,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呼道,“这是用手指刻的呀!好强的功力!”   紫萱却显然看到了另外的东西:“人生百年,纵聚千金,亦难携归尘土……唉!话虽如此,可真正能大彻大悟的又有几人?”她轻叹一声,似是勾起无限心事。   “就是!”唐雪见表示赞同道,“哎!小天,你看人家是怎么说的?要那么多金银古董有什么用?银子是拿来花的,古董是拿来用的,现在不用就来不及了!”   “什么什么?!”景天顿时跳起来,紧张道,“银子可以给你花,古董还是摆着比较好看,用起来一定不如新的好,你还是别打它们的主意了。”   “小气鬼!我随口说说罢了,谁稀罕!”唐雪见不屑。   “那就好!”景天如释重负。他又仔细看了看壁上的文字,忽然觉得有点疑惑,便转过脸问紫萱道:“这琼华究竟是怎么回事?九州散人言之凿凿,说遇到昆仑山琼华派的仙人,从此大彻大悟,散剑归隐,修仙去也。但上回我在蜀山派中遇到的那些琼华弟子,不仅个个资质平庸,仙术也是一般,实在不像是什么上等仙人门派啊!”   “哦?上回拜剑大会吗?你特地去打听过琼华派的弟子?”紫萱反问道。   “是啊!”景天有些不好意思,“上回因为花楹,和上清、琼华的弟子起了点小冲突。小弟用了点小手段,将他们解决了。但是那个上清张怒眉曾经放言,说他的同伙琼华弟子碧雯,会什么‘化相真如剑’、‘千方残光剑’、‘九幽淬寒剑’、‘望舒冰舞’——你听听,光这名字就吓人!”   说到这里,景天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不也是怕他们打击报复嘛,就去留心打探了一下,也好决定万一难以善了时,我和花楹是战是逃。谁知道这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大言唬人!那些剑技确实都是这些名字,但威力并不强啊,还比不上小弟自创的‘飞蓬驭剑诀’呢!你们昨天也看到了,这招简直遇神杀神啊!”   “哦……小天不可自矜。”见少年说得眉飞色舞,紫萱先提醒一句,然后为他细细解说,“小天,你有所不知,这琼华派上古时曾经遭过一场大浩劫。琼华派乃昆仑八派昆仑、琼华、碧玉、紫翠、悬圃、玉英、阆风、天墉之一,乃是那时正宗修仙门派。琼华派中也是精英辈出,无形中成为昆仑八派之首。当时的声望,甚至压过了现在天下第一大派的蜀山仙剑派。只是他们兴于修仙也毁于修仙,因为求仙之念太执著,不知不觉中便堕入魔道,竟为心魔所乘。”   “心魔?”景天忽然想起重楼有关“域外心魔”的警语,心道原来这心魔以前就败坏过一个门派。却听紫萱继续说道:   “他们自己之间滋生心魔,此后琼华派铸双剑曰羲和、望舒。这二剑一阳一阴,需以法力高绝之辈为宿主。琼华派这是想以双剑绝大威力,束缚十九年一至的幻瞑妖界,从中汲取妖界紫晶石蕴藏的巨大灵力。他们想以此法,驱动整个琼华派升至昆仑天光处,从而得道升仙。”   “咦?这法子听起来不错,至少真是大手笔呀!”景天叹道。   “想法确实不错,却不知其中始终贯穿着漠视生灵、损人利己的贪念。”紫萱有些惋惜地说道,“虽然最后如何我也不知详情,总之据说失败了。从此琼华派便一蹶不振,现在纵然有点余脉流传,也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听说现在的琼华派,整天就想着如何寻找失落的双剑、寻访深隐的前辈。就拿你刚才所说的招数来说,古时琼华派也有同名招数,那威力绝非现在的琼华弟子可想象。从这一点而言,你也不必怕他们。”   “我会怕他们?”听了紫萱这番解释,景天胆气顿豪,叫道,“等我开了大当铺,多攒点钱,什么‘乾坤一掷’‘倾国银弹波’的可劲儿使,就算上古琼华派高人来了,我也不怕啊!”   “呵呵……”见少年如此,紫萱不禁莞尔。想了想,她却十分感慨,望着墙上的字幽幽叹息:“想上古琼华如斯盛况,今日却落到这般下场。而当年后起之辈罗浮上清宫,虽无太多轰轰烈烈,却胜在功泽绵长。上清历代掌门耐心经营,到今日便隐有天下第二修仙门派之势,其间甚至还出了一位超凡入圣的四海堂主、太华神君张醒言。两相对比,真叫人不胜感叹!”   正是:   〖千古伤心旧事,   一场谈笑春风。   断壁残篇记英雄,   总为虚名引动。   个个轰轰烈烈,   人人扰扰匆匆。   仙念繁华转头空,   恰似南柯一梦。〗 第七十一章 青冢故国,旧游无处招魂   不提紫萱感慨,再说龙葵。文静的少女,自进入剑冢后一直一声不吭。但这会儿,她忽然低声反复念叨壁上题字中的一句:“还故宫于先人……还故宫于先人……”   “小葵!你说什么?”景天问道。   “哥哥,你不觉得,这个好熟悉?”龙葵一指西边墙上斑驳的壁画。   “唔……”景天看了看,说道,“看这笔法,像是春秋时期的。不过那时候很少见这种山水壁画,莫非……和姜国有关?”   “啊?”龙葵忽然惊呼道,“我明白了!这里就是咱们姜国的皇宫啊!”   “真的?不会这么巧吧?”景天惊诧。   “这个是母后的、这是母后的——”龙葵一时情急,都说不出话来。   “小葵妹妹,不要着急,慢慢说。”这时,好奇的唐雪见也安慰少女让她慢慢说。   “嗯。”龙葵朝唐雪见感激地一笑,定了定神,幽幽地说道,“我们姜国一向以织染刺绣之术冠于天下,母后又是当时第一刺绣高手,她的一方小小绣帕便价值千金。可母后自嫁入皇宫便封针罢绣,绣品传世甚少,价格更是远超珠宝玉器。后来杨国犯我边境,父王向齐国求救,齐王竟然要求母后绣一幅齐国的山川社稷图……”   “那这个……”景天看了看墙上的壁画。   “这个就是齐国的绣样。”龙葵接着道,“父王本来不肯答应,但母后忧心国事,让父王答应下来。不过这么大的绣品,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母后便将绣样誊在墙壁上,暗暗召集民间巧手女子,向她们传授技艺,就在这个小室里,日夜赶制。”   “那齐国有没有派兵?”受了龙葵的影响,景天现在也把自己当半个姜国人了。   “齐国要求两年绣好,这两年内,他们派兵帮我们防御边境,两年来倒也平安无事,但母后却因为积劳成疾,在绣品即将完成的时候病故了,父王也从此一病不起……”说到此处,龙葵以袖掩面,哀哀哭泣。   景天见状,也是大恸,努力忍住悲声,安慰她道:“妹妹,都过去了,别伤心了……”   唐雪见听了龙葵的话,也眼圈泛红,哽咽着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父王没有给齐国绣品,齐国也撤了兵,杨国军队长驱直入,围困我国都长达半年……”   “好了!”在回梦游仙中,景天听过龙葵叙及后来悲惨的事情,便不愿她再说下去,免得更惹伤悲。他挥挥手,强作笑颜道:“小葵,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对了,”他转移话题,“这里看起来没有其他出口,怎么再往前走?”   “有的。”龙葵举袖拭了拭泪,轻轻地走到石室东北角,轻车熟路地在什么地方摸索了一下,说道:“这里有个机关。”   话音未落,便听得“咯吱吱”一阵响动,本来如若无物的东墙上忽然打开一道石门,从里面透来暗淡的长明灯光。   “哥哥,”龙葵一指暗门,“从这里走过去,前面就是你以前的铸剑厅了!”   “真的?!”景天大喜,“要是能找到当年参照铸造魔剑的上古卷轴就好了。重新铸造一下我这把剑,也许能有更大威力呢!”   “嗯,不过千万不要大意。”紫萱出言提醒。于是他们便由熟悉道路的龙葵在前面带路,鱼贯进入石室暗门,往当年姜国太子的铸剑厅而去。   沿着幽暗的甬道,景天几人小心地往铸剑厅而去。等进入铸剑厅那道古拙的石门,众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景天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铸剑炉。这个形制古朴的青铜炉鼎,鼎身上面雕刻着传说中的猛兽花纹;现在炉膛中正无炭而燃熊熊大火,将整个石厅照得通红。众人看得分明,炉鼎的上空此时正悬浮着一把宝剑,慢慢地转动着接受炉火的锻烤。   等眼睛稍微适应了点光线,景天一看那把宝剑,便脱口叫道:“镇妖剑!”   “嘿嘿!眼神不错。”阴恻恻的话语声中,忽然从炉鼎后的阴影里转出一位满脸狞笑的枯槁妖魔。   “邪剑仙!”唐雪见一声惊呼!见是邪剑仙,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好,很好。”邪剑仙满脸的阴险笑容,如老鸹般嘎嘎叫道,“不用本仙费力,你们倒自己送上门来,真懂敬老!”   “废话少说!”面对如此邪恶妖灵,景天如临大敌,顿时拉开架势,仗剑胸前,准备对敌。紫萱、雪见等人也在景天身后各自拔出兵刃,时刻准备战斗。   “嘿嘿!”见他们戒备,那邪剑仙却没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邪术,而是袍袖暗自一拂,顿时那铸剑魔鼎中的炉火霎时一暗!就趁着这片刻光线昏暗的工夫,邪剑仙猛地一扬双爪,顿时便有一阵黄烟四处弥漫!   这蹊跷的黄烟飞散的速度极快,还没等景天几人反应过来,却已经不小心吸入一些烟雾。于是,本来全身紧绷、全力备战的景天几人,突然就觉得浑身酥软,无论怎么应急挣扎,还是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   “这、这是……姜国皇室秘传的‘蚀筋销骨散’!”龙葵察觉出身上的异状,忽然惊惶叫道。   “不错!小女娃儿,你倒识货。”邪剑仙得意扬扬,狰狞着笑看着景天,“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回在冰风谷中了你们的诡计,今日也让你们尝尝暗箭伤人的滋味!”   “浑蛋……”浑身无力的景天怒叫道,“快拿解药来!你也是个老魔头,施展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不识羞吗?我们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呸!”邪剑仙不屑一顾,走过来要从景天手里拔走魔剑,“这柄剑是我的了!”   见邪剑仙要夺走小葵的栖身之所,景天顿时大急,努力握紧剑把,愤恨地叫道:“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邪剑仙拔了两拔,竟没拔动,顿时恼羞成怒,尖声吼道:“那你就去死吧!”话音未落便从他身体里冲出无数凄厉怨灵,汇集成一股恶灵旋风,一下子就把景天卷起来,重重地撞到了大厅石壁上!   “啊——”景天一声惨呼,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墙根处!到得这时,邪剑仙施施然走了过来,轻轻巧巧地便从景天手里抽走魔剑。   “小天!”“哥哥!”见景天受到重创,雪见、龙葵等人顿时齐声悲呼! 第七十二章 鸾悲凤泣,伤心仙剑问情   邪剑仙夺得魔剑之后,随手一卷,顿时那魔剑射向铸剑炉,与悬浮上空的镇妖剑并列,一起接受炉火锻烤。   本来,镇妖剑已经炼制好几天,却没什么进展;但当魔剑与它并排锻造时,却顿时起了奇妙的变化!千百年来魔剑中蕴含的邪鬼怨灵,被魔炉之火一烤,顿时响起无数凄厉的嗥叫!一道黑气蓦然破剑而出!这时镇妖剑也仿佛得到感应,剑中千百年来饱饮妖魔之血后同样蕴藏的怨魂,也化作一道青气如同匹练般飞出!   魔剑、镇妖剑这一黑一青两道怨灵精华,在魔炉的厉火锻烤之下,转眼便合为一处,凝成一把既像魔剑又像镇妖剑的幽魂之剑。当完成怨灵魂剑的锻制后,魔剑和镇妖剑便“当啷”两声,掉落在铸剑炉外的石板地上,空中只留下那把青紫变幻的幽魂剑还在半空中呼啸悬浮。   “哈哈哈!”看着这把正合己用的幽魂剑,邪剑仙得意无比地张狂大笑,“哈哈!果然不错,这熔炉是天地神器,可随心铸造属于自己的剑器!”   邪剑仙将手一招,让青紫流转的幽魂剑绕身飞转,便又妖袖一拂,卷起那把镇妖剑。将镇妖剑拿在手中,见其中怨念皆消,邪剑仙顿觉索然无味。看着手中剑器,他那金色邪瞳中忽有一道阴险的神光闪过,便举起镇妖剑,对蜷缩在墙角边的少年叫道:“小娃儿,你不是想要镇妖剑吗?好!给你!”   话音未落,邪剑仙奋力一甩,顿时那镇妖剑电射而出,正插入景天前胸!本就身受重伤的少年,顿时浑身一震,头一歪,陷入随时断气的濒死绝境!   “哈哈哈!跟我斗!”邪剑仙仰天狂笑,然后便和幽魂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天!”见景天垂死,无论是雪见、龙葵还是紫萱,都恸哭失声!过得片刻,蚀筋销骨散的药力已经大部分消散,她们赶紧勉强站起来,挪近景天身边。于是这昏沉的铸剑厅中,转眼亮起了无数道或碧或蓝或红的疗伤法术光华。   只是,无论是紫萱的澄水回春术、龙葵的鬼蛊还魂术,还是唐雪见变通的绿波红露斩,都无法让濒死的少年有任何起色。   “不用再试了。”看着地上蜷曲的少年,紫萱悲伤地说道,“他时候不多了……”   “那、那怎么办?小天我不要你死!”唐雪见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那很简单!”忽然间红发龙葵变幻出来,对唐雪见说道,“你的神树之实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你将心给他,无论多重的伤都能治好,不过要快哦!不然他魂魄散了可就麻烦了!而且,因为你和镇妖剑同属神界,还能顺便把元气大伤的镇妖剑修复呢!”   “真的?!这样真的可以吗?你不要骗我!”唐雪见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树枝,喜出望外!   “我骗你做什么?”红发龙葵诱惑道,“快啊!这魔炉便有神鬼之力,你快跳进去把神树之实逼出来啊!”   “你……”见龙葵鬼灵这么急切,唐雪见忽然有些迟疑,“你为什么这么急?对你有什么好处?”   “哼哼!”红发龙葵倒也坦白,“你走了天哥就是我的了!你不要瞻前顾后的,你不是很喜欢天哥吗?他可是救过你性命的,现在轮到你救他了!你不肯吗?哼哼!早知道你这种自私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把天哥放在心上,还有——”   “谁说我不肯!”唐雪见又气愤又痛苦地叫道,“你不要用激将法,我喜欢他,自然就不怕牺牲自己,不用你如此耗费心机!”   “不要!”忽然间蓝发龙葵浮现出来,将古灵精怪的红发龙葵硬生生逼回去。龙葵看着垂死的哥哥,决然说道:“雪见姐姐,不用你来。我、我可以让哥哥复活,你们回避一下。”   “回避?!我才不要!你要做什么?”虽然不是刚才的红发龙葵,但现在攸关景天性命,唐雪见不愿轻信。   “放心,我不会害哥哥的!”蓝发龙葵急切地说道,“如果将我的千年修为给哥哥,哥哥应该可以起死回生的。而且,还足以修复魔剑!”   “谁知道会怎样?”唐雪见迟疑道,“另一个你可是诡计多端的!”   “笨蛋!你不要乱来啊!”仿佛听到了她们说话,那红发龙葵顿时便极力变幻出来,焦急地叫道,“你把修为给他,你能活多久?还要散尽修为去修复魔剑?!天哪!我可不想转世投胎!再说她死了,天哥就是我的了!”   “不要!”平时习惯忍让的蓝发龙葵,这时却拼尽全部精神,又将红发龙葵硬生生逼回去。她叫道:“我宁愿为哥哥死了,让他始终惦念我,也不要他陪着我,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人!”   “他心里惦记谁,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唐雪见明知这时候不是吃醋的时候,但听龙葵这么说,心里就是不痛快。   “哥哥要我的命,我就给他,要我陪他,我就永远陪在他身边!”龙葵语气坚定!   “我也可以永远陪着他!”唐雪见大叫。   此时此刻,如果有不明真相的外人前来,看二女如此踊跃情状,绝想不到她们是在争取主动赴死!   而二女争论之时,本已濒死的少年听到她们的说话声,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点神气。只是当他勉力撑开眼皮,却见到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情景:   一个娇俏的女孩儿身影,正在光怪陆离的火光中跃动,她抱着一把剑器,猛然推开身旁另一位少女,义无反顾地朝那魔炉奔去,很快便纵身跳入烈火熊熊的魔炉里!   “啊!”少年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刹那间他想做些事情,想做很多事情,却不得不转眼又陷入无边的昏沉和黑寂。而在他身心受到如此重创之时,好像忽然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终于在那灵魂深处的激荡中觉醒!   正是:   〖乐莫乐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别离。   最是无情肠断处,   一腔血泪尽沾衣。〗 后记   【感谢仙迷】   记得当初,我执意要做仙剑小说的时候,也有被一些出版圈的朋友泼过冷水,说策划这本书费得精力比策划一本普通小说要大得多,但销量不见得会太好,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当时我只能心说他们不懂游戏,不知道“仙剑”二字在中国游戏圈的地位。当然我也理解他们的想法,虽然“仙剑”这两个字在我们这些游戏迷心中如雷贯耳,但在出版圈,这个几乎没有人了解单机游戏为何物的圈子里,却显得十分渺小。坦率地说,大多数人听说“仙剑”这个名字,都是因为那部同名电视剧。   仙剑小说第一册出版后,陆续登上了各大图书畅销排行榜的前列,一些地区的销量甚至力压同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学大师莫言,成绩可谓惊人。这在图书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让更多人见识到了仙剑品牌力量的强大。   仙剑小说的成功,要感谢姚仙的全力支持、感谢管大用心良苦,但最要感谢的是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仙迷们,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有仙剑小说如此骄人的成绩。   【仙剑小说的未来规划】   第一册出版后,有些仙迷对我们的小说产生了疑问,他们会疑惑为什么小说的书名是《仙剑奇侠传壹》,但内容却讲述的游戏《仙剑奇侠传三》的故事。众所周知《仙剑奇侠传》的每一代故事相对来说比较独立。而小说的目的是将历代仙剑的故事加以整合,让每一代之间的故事看起来更加紧密,最终将其融合进一个大故事中来,而这个大故事的名字叫做《仙剑奇侠传》。之所以叫《仙剑奇侠传壹》因为这个小说是《仙剑奇侠传》大故事的第一册。这个概念抛开游戏来说,也许更好理解一些。这也是我们给仙剑小说定位的初衷——将仙剑打造成一套华人仙侠奇幻文学巨著,而不单单是一本游戏官方小说。而至于为什么选择《仙剑奇侠传三》作为这个当时的开端,这一点在第一册的后记中提及过,在这里就不做重新解释了。   还有些仙迷看完第一册的故事后,发现第一册的结尾其实连相对应的《仙剑奇侠传三》游戏的一半都没有写完,不禁要问整个《仙剑奇侠传》小说到底要几本才能写得完呢?其实实际上我希望《仙剑奇侠传》的故事永远也不会终结。因为故事的终结,就意味着游戏的终结。这是我和广大仙迷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只要游戏还在继续,我们的小说就会不断地出下去,小说和游戏以后也会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小说会不断将游戏后续作品有机地融入到仙剑小说的大故事中来,而以后的游戏也甚至会用到小说中的一些新增元素。   若单从已出的仙剑游戏系列而言(共七代,《仙剑1-5》加上《问情篇》以及《仙五前传》),小说的故事也至少要写十六本以上,中间还会穿插一些世界观故事以及游戏中未涉及的情节将隔代之间有机地连接起来,从而起到一个整合的作用,才可以把这七代的故事彻底讲清楚。所以你也可以把仙剑系列小说看作是游戏原著小说与游戏世界观小说的结合体,关于仙剑所有的故事都会在里面。(按照一年出版三本的速度来看,出版十六本仙剑也至少需要五年以上。而五年后,估计至少又有两部新的仙剑游戏推出,这样看来管大的一生都要为仙剑而奋斗了。)   在这里可以透露一下仙剑系列小说接下来的写作计划。首先《仙剑奇侠传三》游戏的对应故事应该会在小说第三册的前半部分结束,之后的创作顺序相对应的依次是《仙剑奇侠传大世界观故事》(小说独家)——《仙剑奇侠传三外传问情篇》——《仙剑奇侠传四》——《仙剑奇侠传一前传》(小说独家)——《仙剑奇侠传一》——《仙剑奇侠传二》——《仙剑奇侠传五前传》——《仙剑奇侠传五》。暂时这样规划,以后也许会有变动,但不会变的是,每一代仙剑的故事我们都不会错过。   【关于姚壮宪和管平潮】   说起这两位,一个是仙剑之父,一个是仙侠作家;一个是仙剑小说的监制,一个是仙剑小说的作者。在创作仙剑小说的过程中,我会经常与两位接触,越是跟两位接触,就越发现两人身上有着惊人的共性——他们都在用生命热爱着仙剑。   对于姚壮宪来说,仙剑根本就是他的生命。从1995年《仙剑奇侠传》游戏一代诞生迄今,这个游戏已经经历了整整十八个年头,若是一个人的话,也应该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了。更何况这个人是个怀胎两年半的超级难产儿。仙剑已经占据了姚壮宪一半以上的生命,相信在他以后的人生里也会继续占据他更多的生命,就连他那个比自己名字更出名的绰号,都被人们牢牢地印上了仙剑的烙印——姚仙。   姚仙对仙剑的感情,足以见得,无需多说。   下面重点来说一下管平潮。听管平潮本人讲,他在上大学的时候(约1997年前后)第一次接触到了《仙剑奇侠传1》从此便爱上了这款游戏。众所周知管平潮的成名作就叫做《仙剑问情》,这部作品原名《仙路烟尘》,出版后才改名《仙剑问情》,目的就是为了向他心爱的仙剑致敬。其实最初,当管平潮还在网络上连载《仙剑问情》的时候,就有诸多书迷评价这部作品是最接近《仙剑奇侠传》风格的一部小说,甚至里面的人物和世界观设定都与仙剑有着惊人的神似。当时还有人开玩笑地说,《仙剑问情》的故事可以直接给大宇开发成《仙剑奇侠传》的续作,或者反过来,大宇公司应该找管平潮帮他们撰写《仙剑奇侠传》的官方小说。结果若干年后,后者成真了。   管平潮的写作生涯,深受仙剑影响,若不是因为仙剑,他也许不会成为这样一位仙侠作家。要知道理科出身的他第一部出版的作品可是《局域网组建与维护实例》。   管平潮对仙剑的热爱也可以从一件事上看出,当初我找到他撰写《仙剑奇侠传》的小说的时候,他正在连载自己的长篇仙侠作品《九州牧云录》。我告诉他,一个作家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希望他可以把百分之百的创作精力都投入在仙剑小说的创作之中,我希望他可以完全认真的对待这部寄托了无数人仙侠之梦的作品。结果没过几天,我就在他连载《九州牧云录》的网站上看到了他发布的为仙剑无限期停笔《九州牧云录》的消息。   他为了仙剑,放弃了自己作品的创作。而创作仙剑小说,花费的精力可不比创作一部新作品要少,也许会更多。而且仙剑小说写出来,版权属于大宇公司。就凭这两点,我就能感受到他对仙剑的无限热爱。   两个对仙剑有着无比热爱的人,因为仙剑小说,走到了一起,变成了合作伙伴。姚仙和管平潮会经常交流仙剑小说的创作思路,我能看到他们两人交流起仙剑的时候,眼睛里都放着光芒,完全沉浸在他们的仙剑世界之中,外面再喧嚣的世界也无法将其打扰。他们只要有了灵感就会交流,也完全不受场合的限制。飞机场、地铁站、出租车上、赶往签售会的路上、饭店里……他们身上那股狂热和认真的力量让人钦佩。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之间几乎不会出现分歧,正如姚仙所说:他们的合作,就是一个1加1大于2的合作。往往姚仙提出一个想法,管平潮就会立即将其变成一个更妙的想法,反之,当管平潮提出一个想法时姚仙也会将其升华。所以有时候我都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这两人也许有一人生错了性别,若两人是夫妻的话,这个世界该会有多么完美。有这样的金牌搭档一起来沟通、创作仙剑小说,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仙剑小说的未来将会越来越好,甚至在中国奇幻仙侠文学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福仙剑!   吴志硕   2012年12月9日星期日凌晨1点24分于北京家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